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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三章 莫名其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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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庄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
至少在他看来很奇怪。
夜幕已垂,鸟雀息声的林里十分的安静,卫庄凝住心神,不但能捕捉到追兵从密林四周包围而来的脚步声,就连身边人悠长稳定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问题就在这里。不错,三个人的内功都算有些根底,静心运功时呼吸自是会变得绵密悠长,真气在体内流转,可以让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保持在极好的状态。在这种神完气足的状态下,身法也好,招式也好,都能比平时多发挥两成。
所以,真正的高手,越是在危急的情况下,越会保持心神的稳定,只有足够冷静,才有更多制胜或脱身的机会。
只是冷静二字说来容易,却不是随便都能做到的,处变不惊,说到底还是砥砺心志。
卫庄自己不必说了,他对自己一向都有信心。至于高渐离,被人追杀好几年,怎么说也算磨练心境,换句话说,若是他那张冰块脸下只有一颗兔子似的砰砰乱跳的心,早不知死多少回了。
真正不寻常的是盖聂。
自家师哥是什么样的人,高渐离可以不知道,卫庄却不可能不知道。一身春光明媚鸟语花香的人,被自己拎出谷经受了一点教育就吓得噩梦连连,上午还是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怎么可能在面对这般生死关头时,变得如此镇定。
怎么可能?卫庄盯着盖聂一丝波澜也没有的脸,看见那平静的目光和剑柄上稳定的手,困惑得不自禁的眨眼,自己的调息都险些滞涩。
卫庄扭扭脖颈,现在不是考虑盖聂惊天转变的时候,若是不能逃出这些边境军的包围,任他变来变去都只能变鬼了。
幸好,这片密林并不算小,就算是有军队的包围,也不是那么密不透风,何况此刻已是夜晚,兵士们的搜索,反而会给他们趁乱逃遁的机会。
卫庄的脸色也沉静下来,又一场追逃的游戏,不过是这一次稍稍玩的大了点而已。
这岂非更加有趣。
三个人各自绷紧神经,捕捉判断着追敌的情况,只待寻到哪怕一丝的空隙,便可伺机而动。
此刻,对方的人马显然已经陆续进入密林,散开搜索,隐约闻得四面的树枝剐蹭响动。
卫庄三人互相比了几个手势,确定方位,正要悄悄行动,忽然,只觉得脚下的土地剧烈的抖动起来,靠近一颗老树站立的盖聂脚下,土层竟开裂下陷,盖聂站立不稳,一个趔趄,向旁跌跃开数步。
老树下的土还在不断滚落,渐渐显露出一个洞口的模样。三人对望了一眼,均是惊疑不定,却又见洞口处开始向外翻涌出许多干枝枯根,甚至还有几块砖石,紧接着,一团毛糙凌乱的黑乎乎的东西慢慢从洞口钻了出来。
再定睛一看,那竟然是一个人的脑袋,而且还是个活人。那人将头拱出地面,蹭满土泥的脸上扯出一个绝对说不上好看的笑容,又向上拱了一截,露出圆滚滚的胸腹和手臂,撑住洞口两侧,一纵身跃了出来,这一下倒是利索了。
从地底钻出来的圆滚滚的人,面对卫庄一振腕抵到胸前三寸的剑尖,反倒不急不惧,也不开口,低头自顾拍拂起身上的尘土枯叶来,这土球竟还穿了身极为华丽的锦袍。
盖聂看了一眼,认出这人竟是那时在酒楼中围攻高渐离的人之一,正是高渐离特别注目过的那个富态的商人。不过,这个人当时虽然也围了上去,却似乎并没有动手,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悄然离开,不见踪影。
盖聂又习惯性的看向卫庄,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段时间以来,只要遇到一点意料之外的事情,他的第一反应一定是先看看小庄有何反应,仿佛从小庄的脸上,就能看出应对一切的方法。
卫庄此刻的表情有些阴晴不定,这个土球他自然是认得的,也无怪盖聂认为卫庄很有办法,他确实是知道大多数盖聂所不知道的东西。不过,认出这个看似很无害的胖商人,卫庄的反应显然不是很好。
阎王钱,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姓阎姓王还是姓钱,但江湖中的人却都知道他很会赚钱,和阎王搭伙赚钱。阎王收人,他收钱。
在六国还没归秦之前,各国的杀手榜都是独立的,但了解这一行的大部分人都认为,若要将七国的杀手做个总排名,阎王钱无疑是可以排进前十的。
哪怕他长了个球样,也是个很会杀人的球。
所以,连高渐离自己也清楚,若在那酒楼上,阎王钱全力出手,那他们纵然三人联手,也绝无法毫发无伤的离开
此刻,那杀人球终于拍净了身上的土,顺着胸前的剑尖仰起头,看着卫庄,竟咧嘴一笑,只见颊上两团肉球挤上了眉毛。
卫庄微不可察的吸一口气,手指依然稳定不动,面无表情的开口道:“阎王钱,你可是刚从地府算完帐上来?这么匆忙,又是要到何处收账去啊,还是说,想从我们身上盘几个钱,嗯?”
阎王钱闻言连连摇手,圆滚滚的身体跟着颤动,“哪里哪里,卫少主说笑了,我老阎就算穷的没裤子,也不敢跟卫少主要钱哪。”
卫庄一挑眉,“这话说的可奇怪了,‘无信无义,赚钱无忌’可是你一向的规矩啊,我卫庄有多大本事,还能挡了阎王赚钱的道?”
阎王钱嘿嘿一笑,“当着卫少主、盖少侠和高公子,我老王也就有话直说了,这次真不是为赚钱来的,你们看,我要是想要这钱,酒楼上不早动手了嘛!实在是,有人要救你们,我就是替人家跑腿的。”
正说着,老树下那地洞里,传来几声咳嗽,一个苍老却绵软的声音响起,“我说小钱哪,你倒是把我拉上去啊!”
“嗨,你看我倒忘了正主了,老爷子,您慢着点!”阎王钱身手倒灵活,一步窜回洞边,抓住洞口伸出的藤杖,拉出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
“咳咳——”那老人身子有些佝偻,面色却泛着红光,看起来很是和蔼。盖聂见他拄着拐杖,不由得上前搀扶,卫庄伸手一捞也没抓住。
老人顺势抓着盖聂的胳膊道:“你这娃儿心地倒好,知道尊敬师长,可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哇,就这么冒冒失失的过来,不怕被我暗算了啊,啊?这可有点不像鬼谷弟子,你师父怎么教的,唉。”
盖聂一时进退不是,有些尴尬,老人倒像没注意到似的,又冲着卫庄说话,“你可是知道处处留三分步,可惜,算计人的本事学会了,打人的本事没学会,给人撵成这狼狈样子,给鬼谷丢脸啊。”卫庄一听,眉毛顿时站了起来,“嘿,你这老头,会不会说话!”
老人并未理卫庄的话茬,反而转向高渐离道:“还有你,自己的事,连累了朋友,你说万一他们两个有点好歹,你内不内疚?这不成了你害死人家俩人嘛!”高渐离脸色有点涨红,他本来就对盖聂卫庄两人微有愧意,奈何清冷惯了不好表现,何况卫庄那人也没法跟他说好话,但此刻被这老人直统统的说出来,高渐离不得不感到难堪。
谁知老人把三人依次说了一顿后,话锋一转,“赶紧都跟我走吧,唉,还得我这老头子来救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
卫庄三人乍然听见这话,都有些愣怔,随即,卫庄皱眉开口道;“你是谁?为何要救我们?”
“看看,看看,心眼又多了不是,我还能害你们?我可是你们的师叔,不然谁来管这事!要说你们师父可真是,教的徒弟怎么这般不济事。”老人提着拐杖嘟囔。
“师——叔?”
“怎么,你敢说你没听过我尉缭子的名字?”老人瞪起眼睛。
“尉缭子——可真没听说鬼谷有这个人。”卫庄勾起唇角,带着几分玩味,“不过,若这么说来,王敖是你徒弟啰?”
尉缭子听着卫庄的话,先是有些发急,随即又露出傲色,“当然,现任鬼谷子的弟子被我的弟子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谁还敢说我不如他!”
“那么,老先生又为何要救我们,与自己的弟子作对?”一旁的盖聂突然开口,语气竟有些明显的生冷。连高渐离都不由看了盖聂一眼。
殊不知盖聂虽然是个很温和的人,但听到尉缭子话语中总有些贬低自己师父的意思,纵然他可能是师门长辈,也觉得不那么舒服。
尉缭子却似没听出盖聂的不满,反而仰天叹了一口气,呐呐自语,“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啊。我若早就知道为什么,今天也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了。”
卫庄看着这个“师叔”尉缭子,心里只有一个评价,真是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