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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二章 恰逢其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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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霭苍苍,残霞如虹,树木繁茂的密林里合拢起浓郁的墨色。
忽地传来一阵衣衫窸窣的响动,眨眼间三道身影穿过树丛,在一片相对较平整的空地停了下来。
“我们现在算安全了吧。”盖聂微微喘着,从数十人的包围中厮杀出来,又边对付不时横插出来的敌人边穿过拥挤的街巷,闯出城门,一路奔逃至此,饶是三人底子都不错,也有些吃不消了。
“应该是。”高渐离深呼吸了几下,坐下将方才疾奔时胡乱收入囊中的细剑重新藏入琴中,系紧包袱。
他抬眼看了看盖聂,站起来走到盖聂面前,轻轻一点头道:“那时兄台援手相护,高渐离感激不尽。”
盖聂忙摇摇手道:“切莫这样讲,在下只是略尽绵薄,何况若无你仗剑护住我左翼,我恐怕不会像现在这般丝毫无恙了,倒是我应向你道谢。”他又像刚想起来,忙接着道:“哦,在下盖聂,那是我师弟卫庄。”说着看向卫庄。
卫庄一直隔着一段距离跟在二人身后,此刻听了盖聂的话,哼了一声,微微侧了下身,不看两人。
“小庄,你受伤了。”盖聂看见卫庄背上被划开的血口,叫了出来。
卫庄又是一声冷哼,绕了下肩膀,“没事儿。”
盖聂走过去,按住卫庄的肩,“别动,我帮你包扎一下。”说着低头撕下自己的一片衣襟,拨开卫庄的衣服,比量了一下伤口,伸手将布条环绕而过,仔细扎紧。
盖聂从前并不常有这种包扎伤口的机会,动作难免生疏,此刻紧抿着唇,小心翼翼,还不时抬眼看看卫庄的反应是否吃痛。
卫庄略安静下来,挑眉看了一眼高渐离,见高渐离依旧平静的看着两人,不由提高声音说了一句,“怎么,看笑话?”
高渐离视线转向远处的树梢,缓缓道:“我有一个朋友曾经说过,剑是有两面的,如果你必须专一的对付你的敌人,就将另一面交给别人。”他收回目光,看向卫庄,“不然难免会像你这样,背后受伤。”
“交给别人?”卫庄的眼中露出一丝嘲讽,“你又怎么知道,站在你身后的人不会反过来给你致命的一剑。我宁可一切都靠自己,即使受伤,程度也是由我自己掌控。”
“你不相信别人。”
“我只相信我自己。”卫庄仰起头,“除了自己的力量,别的都不可靠。”
听了这话,盖聂的手僵了僵,他似乎想抬头看看卫庄,却只是轻轻说一句,“包好了。”
卫庄也没再说什么,缓步走到一边的树旁,倚着坐在地上。
三个人各自坐下,彼此沉默了一会儿,卫庄忽然开口,“你是怎么回事?”
盖聂听见卫庄说话,赶忙挺起身,却很疑惑。高渐离抬眼看了卫庄一下,没有说话。
卫庄提高了声音,“我在问你,秦国的人为什么要设计追杀你?”
高渐离终于缓缓开口道:“你不需要知道。”
“我不需要知道么——你认为我是因为哪个倒霉人的倒霉事,被人追杀到如此狼狈的境地?”卫庄咬牙。
高渐离淡淡道:“我没有逼你,你不如问问自己为什么这么做。”
卫庄似愣了一下,忽地一笑,“算了,告诉你也没什么,我最近和秦国的人有些过节,不自觉就想给他们找点麻烦。”
高渐离看着卫庄,“只是如此?”
“当然”,卫庄一挑眉,“难不成你以为是我看上你了?”
高渐离目光骤然变厉,盖聂忙道:“高兄别介意,小庄总喜欢开玩笑。”他看了眼卫庄,摇摇头。
卫庄并未理会,继续似自言自语,“煽动江湖愚人进行追杀,既有效又可不暴露身份,能想到这点也有能力做到的人——啧啧,你惹的麻烦不小啊。”
高渐离沉默了一会,悠悠看向远方天际,“我记得以前负责这事的是王敖。”
卫庄点头道:“果然是他,我前几日刚见过他,这人确实有几分——麻烦。”
高渐离霍然转头,盯着卫庄道:“刚见过?你和王敖是什么关系?”
卫庄耸了一下肩,“关系么,刚订交的合作伙伴算不算?不过,你尽可放心。”卫庄慢慢道:“合作伙伴,本就是用来出卖的,让他头疼,对我只有好处。何况,我看他,很不顺眼。”
卫庄说着,忽地脸色一僵,“不对,照这样说王敖在这里出现,是因为你。”他的面色变得十分古怪,“原来,我不但平白做了别人的挡箭牌,更是自己一头撞上来的恰逢其会,还真是——”他看看盖聂,苦笑一下,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盖聂开始还在思索,随即就露出恍然的表情,眨眨眼,一时也默然了,但紧接着,他的脸色渐渐变得严肃,“那王敖既然能散布出如此准确的信息,说明他已经确定了高兄在这里,他本是借助武林中人之力,且一直隐藏身份,那么,他本来不需要来这里。如今他不但来了,还和韩魏两国的大臣密切来往,这样说来——他难道是要动用军队之力,不再掩饰,一举将高兄擒拿。”
盖聂话音未落,三个人的脸色已经变了,因为他们隐约听见了树林外传来若闷雷般的大地震动声。
“如此整齐,是军队。”
“师哥,我是该夸你想问题有进步呢,还是该说你乌鸦嘴呢?”
“我——”
三人对视了几眼,卫庄忽然又一下坐地,交叠着伸直腿,以单手支撑着身体,懒懒道:“听声音,等他们到还有一会儿,不如趁早再舒服舒服。”
高渐离看了看天色,也走到一边坐下,“天快黑了,人多,趁乱。”
盖聂点点头。
卫庄却又慢悠悠的开口,“也不知能不能逃过这次,可叹啊,若死了都不知道个缘由。”他瞟了眼高渐离。
高渐离没看卫庄,却静静地说道:“两年前,我携琴入咸阳,在秦宫,偶然知道了一件,秦王嬴政不想让世人知道的事情。”他的表情还是漠然没有变化,“他不放心,只能杀我灭口,同样,又不敢做的声势太大,这样只能更引人注意。”
“什么事?”卫庄欠起身。
高渐离看了卫庄一眼,“你想和我一样么?”
“我们现在又有什么区别。”
“你死之前,我会告诉你的。”高渐离说完这句,就不再说话。停顿了一会儿,反手从自己的包袱中摸出一只酒囊,拔出塞子,仰头喝了一大口,随后向盖聂扔了过去,“一会儿既要厮杀个痛快,怎可无好酒助兴。”
盖聂接住酒囊,看看两人,胸中忽地涌起几分莫名的激荡,不由自主的举起酒囊,猛灌了一口。
“咳咳——”盖聂不常喝酒,一口烈酒入喉,抚胸呛了起来。
“平常我让你喝酒你不肯喝,今天就这么随便喝一个认识没一天的人的酒,呛不死也毒死。”卫庄心中一阵不舒服。
高渐离拿过酒囊,看一眼卫庄,“你不敢?”
卫庄眯了眯眼,“你认为你是在玩激将的低级把戏么?不过,我忽然对你的酒有些感兴趣。”他捞过酒囊,长饮了一口,“烈云烧。”
“燕国最烈的酒,我那个朋友说它是天下最好的酒。”高渐离转向盖聂,语气变得轻快,“不过,他和你一样,喝一口就要醉。”
盖聂好不容易缓了口气,脸上竟泛起些酒晕。
“你似乎很看重你的这个朋友,这么短的时间已经提了他两次。”卫庄忽然表现出十足的兴趣。
高渐离的脸上竟似露出一丝笑意,“无论是谁交了他这样一个朋友,都是一件很值得炫耀的事。”
盖聂接口道:“看来,你这个朋友一定是个很了不起的人。我可否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荆轲”,高渐离眼中的笑意更深,隐隐有些光彩流动,“荆轲的荆,荆轲的轲。你若能有一天见到他,就会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盖聂点点头。
“哼——”卫庄撇撇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只见高渐离已慢慢站起。
隐隐如闷雷滚动的声音已越发迫近。
“打完再说。”卫庄反手握上剑柄,凝目看着林木深处,随意的说了一句,“师哥,自己顾好。”
盖聂缓缓握紧手中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