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佳人》白宝儿

11、第十章 白衣少年

　　盖聂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身周是肆虐燃烧的火海，烈焰熊熊，不断地向着他舔舐过来。
　　却偏偏只觉得很冷，越来越冷。
　　冷得发抖。
　　忽然一只温暖的手掌抚在他的额头上，掌心的温度让他情不自禁的想抬起头，看清楚。
　　“父亲。”
　　盖聂连忙伸手想拉住，那人却撤回手，转身走开。
　　“爹爹，不要走！”
　　盖聂跌跌撞撞的追上去，那人越走越快，一步不停。
　　“聂儿，不许追。”
　　盖聂猛回身，瞪大眼睛，看着委顿在地的母亲。
　　再一定神，小庄又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扶起了地上的人，向着盖聂扬眉一笑。
　　盖聂轻吐了口气，刚迈步想走过去，卫庄忽然变成了一柄长剑，贯天彻地，向着他狠狠的劈来。
　　盖聂想躲，却怎么都动不了。他能感觉到自己是在做一个噩梦，但无论怎样挣扎，却都是无法醒过来。
　　盖聂想不起来梦境外的他是在哪里了。
　　“师哥——”远远的传来一声模糊的低唤。
　　是小庄。
　　他还在么，没有变成那冰冷的巨剑？
　　那，要醒过来。
　　盖聂用尽力气挣动着仿佛紧扣在眼前的束缚，眼皮不断抖动着，终于猛一下睁开眼睛。
　　“师哥！”卫庄正要在床边坐下，看见盖聂骤然睁开的眼睛，身子震了一下，随即站了起来。
　　“你终于醒了，正好，自己喝药吧，省得我再喂了。”卫庄一伸手，递过一碗药。
　　盖聂挣扎着坐起来，“小庄，我——”
　　“你还好意思说，可见过你这样的习武之人，毛毛雨淋一下，就又烧又吐的折腾，麻烦。”卫庄一手抓起盖聂的胳膊，将药碗塞到他手里，紧接着抽起盖聂的枕头，垫在他腰后，放开手，

　　顺势拂了下盖聂的额头，“嗯，这算安生了。”
　　盖聂捧着药碗，看看卫庄，张了张嘴。
　　“赶紧喝药。”卫庄退到椅子上坐下。
　　看着盖聂慢慢喝下药，卫庄连自己也未察觉的松了口气。
　　初春的雨最是阴寒，怕就是极健壮的汉子也受不住一动不动的淋大半夜，何况是盖聂这样本就不算很强壮的人。
　　想到这里卫庄忽就有点儿忍不住火。
　　盖聂仰头喝完药，正对上卫庄瞪过来的眼神，不由愣了一下。
　　“小庄？”
　　“现在你可以解释一下，你是见鬼了还是中邪了，蹲到那里淋雨，很好玩？”卫庄似乎咬了咬牙。
　　“我——”
　　“你怎样，你难不成想说不认得回客栈的路？我不说了让你先回来么！”
　　盖聂低头。
　　“说话，到底为什么！”卫庄站了起来，向床边走近几步。
　　盖聂还是没说话。
　　“师哥——”卫庄猛地迫近，他并不是猜不到盖聂为什么会一直待在那里，心里却总是莫名的有些不舒服，很，揪心。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还一定要逼问盖聂的解释。
　　盖聂抬起头，有些羞赧的开口道：“小庄，对不起，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添麻烦？”卫庄皱了皱眉。
　　“我本是想等你一会儿，没想到淋了一点雨就——真是我没用了。”盖聂突地挺直身，“小庄，那天你去——不是——是，你没有事对吗？那些人没把你怎样吧？”
　　卫庄晃了下脖子，“我？我怎么可能有事，他们奈何不了我。”
　　“没事就好。”盖聂缓缓的说。
　　“师哥——”
　　“嗯？”
　　“你——是因为担心我才等在那里的？”卫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盖聂，好像很盼着盖聂的回答。
　　盖聂微一怔，看看卫庄，又垂下眸。
　　“师哥，是不是？”卫庄的语气竟似有些急切。
　　“是，是的。”盖聂微微合上眼睛。
　　卫庄顿时觉得很愉悦，这些天的意外之事，好像也没那么让他悒郁了。
　　“师哥，你先歇着，我去给你准备些饭食。”尾音随着卫庄匆匆去远。
　　盖聂猛一下抬起头，看着门外，心底暗暗忏悔。
　　小庄，我说谎了，其实我并不是仅仅担心你，我更担心的，是你去了，不再回来。

　　时值正午，春阳明媚。
　　郡城的大街上依然人来人往，喧嚷热闹。
　　卫庄和盖聂坐在靠窗的桌旁，一边用着酒菜，一边闲散的望着窗外的大街。
　　卫庄把玩着酒锺，心情说不上太好，几天前，自己还在这家酒楼里兴致勃勃的盯着燕丹的稍，现在呢，被人狠狠耍了一番，只能在这里无所事事的坐着。想想那日狂言，还真是有些讽刺

　　的意味。
　　这一趟在上党，可说是不顺的很，特别是那件被人胁迫而不得不应承的事，让卫庄想起来就要发火。
　　卫庄从来就不喜欢自己的事为人所掌控。
　　猛灌一口酒，卫庄晃了晃头，眼角瞥过盖聂，心又沉了一下。
　　盖聂正愣愣的发呆，眼睛看着窗外，心神却不知到了哪里。
　　这几日盖聂常是这副样子，独自发呆，还不时一惊一乍的。看着师哥望向人群迷茫的神色，以及迷蒙中隐隐透出的慌乱不安，卫庄心情越发不好，不由想，自己的药是否下的太猛了。
　　卫庄将酒锺重重地向桌上一放，有些烦躁。
　　盖聂一下子回过神，“小庄，怎么了？”
　　卫庄盯着盖聂，半晌，叹了口气道：“师哥，我们明天就收拾一下回鬼谷。”
　　“嗯。”
　　“师哥——”卫庄顿了顿，“这一次出来，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我——不知道。”盖聂低下头。
　　“唉——”卫庄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也许，该慢慢来吧。
　　两人对坐着沉默，卫庄又举起酒锺，忽然眼角余光一扫，手顿住了一下，随即抬手一饮而尽。
　　“啪——”不知从哪里飞来一个酒锺，落在盖聂脚下。
　　盖聂抬头望过去。
　　“两位，一时失手，包涵包涵。”斜对的桌子旁一个青衫文士忙作揖道歉，他身边坐着个身着锦衣的剽悍汉子，正瞪着眼睛向这边看。
　　“不必介意。”盖聂微笑还了一礼，卫庄眯了眯眼。
　　那文士低头和汉子小声说了几句，回头向旁边桌子看了眼，点点头。
　　那一桌上坐着四五个人，都是武士打扮，此刻正在低声说着什么，见了青衫文士的表示，都匆忙看向盖聂这边，有几个欠起了身，又被人扯着坐下。
　　另一边坐着的几个粗壮汉子望见了这里的动静，也一阵悉悉索索的动作，从腰间脚下不知拿出了些什么，全盯了过来。
　　“小庄，那些人，好像都是——”盖聂几次欲言又止，还是看着卫庄开口。
　　“你看出来了——”卫庄仍旧慢慢的倒着酒，“看出几个？”
　　“那两桌的，都是习武之人，还有，那个文士旁边的汉子——不，你看那文士握箸的姿势，他本身就是个用剑的人。哦，那一桌坐着的几个商人，手一直没离开腰间。”盖聂慢慢的扫视了
　　一圈，越说越皱起眉。
　　“今儿这酒楼里，前前后后至少来了二十个武林中人，还有几个有点小名声。看来，又有热闹了。”卫庄手指摩挲着酒锺，忽地向桌上一放，挑了一下眉。
　　“小庄！”见卫庄要开口，盖聂忙伸手做了个拦势，“他们不见得就是要对我们怎样，要是不相干的事，就不要去惹麻烦了。”
　　卫庄看着盖聂带着几分求恳的眼睛，忽地想起那夜雨中盖聂从膝间抬起头的一瞬，心中一软，又重靠回了椅背。
　　盖聂收回手，低低吐了一口气，“我们走吧。”
　　两人站起身，正欲迈步，那些人忽地都站了起来，向着两人围了几步，神色戒备。
　　“到底是不是他？”
　　“应该就是，不说是一个穿白衣服的少年？”
　　“那旁边那个呢，就是说的他那个帮手？”
　　“不对，那帮手应该是个二十出头，看起来挺邋遢的青年啊。”
　　“管他呢，反正只抓那个白衣少年就对了！”
　　卫庄似笑非笑的横了盖聂一眼，退回到椅前，很舒服的坐下。
　　“师哥，这是麻烦自己找上门来的，可怪不得我。”
　　说着，他向盖聂一倾身，笑出声来，“而且，好像是找你的。不过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盖聂愣住，疑惑地看着身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