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辞》黯然吟雪

6、行吟阁主

　　我在归晚客栈又呆了几日，师父得空便会来跟我叙旧，并且跟我讲了很多往事。她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老了，话也开始多了，从前从不与我讲这些的。
　　我从她断断续续的故事里大概的了解到二十年前师父的感情纠葛。早年江湖上公认的剑术最好人有五个，一个是我师父，当时是行吟阁内定的下任阁主；第二个是我父亲，那时已是千雪山庄庄主；第三个是蜀山派的掌门方闲，这个名字倒是如雷贯耳，当今武林的泰山北斗，侠名远播，江湖中人唯他马首是瞻。第四个便是师父一直在等的人，落雁岛的尉迟卿岛主。说到落雁岛，我还是颇熟悉的。我恬居千雪山庄的多年李，只在江湖上走动过一次，便是去的落雁岛。彼时落雁岛遭逢大难，岛中第一高手叛岛投靠了敌对帮派晴川帮，五大长老全部战死，落雁岛危在旦夕。因落雁岛与千雪山庄一向交好，爹派师兄跟四哥全力搭救，我死缠烂打的求着四哥带了我同去。我人生中最接近死亡的一次便是在那里。那时候我倒没见过什么尉迟卿，甚至听也没听过这个人。落雁岛岛主乃是上官吟，不过落雁岛管事的的确算是上官家和尉迟家的人。最后一个便是那位楚公子的疑似师承，楚蓦然。这个名字倒没有方闲那么熟，但是好像隐约听说过，是个很厉害的剑客。
　　那时候几人皆是年轻气盛，行走江湖的时候基本上难逢敌手，那些不管多出名的剑客在他们手上甚至难以撑过十招。时间久了总以为自己剑术高人一等，其他人都是浪费虚名。至于有人跟自己齐名，心里总是不服的，彼此之间寻得机会定会切磋几把。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吧，这几人切磋过后，方知对方过人之处。高处不胜寒得久了，难得遇到能作为对手的人，渐生惺惺相惜之意。唯有行吟阁之上的师父，对于名利之事并不看重，从来不曾与人比武。
　　江湖上有个月溪教，教中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势力很是庞大，一向被名门正派人士所不容，奈何教中高手众多，武林之中少有门派能与之抗衡。即便是到了今日，据说月溪教当年的绝顶高手一大半都是死的死，失踪的失踪，但是依然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邪教领袖。师父年轻的时候，正是月溪教如日中天的鼎盛时期，江湖中所向披靡，灭了无数门派，正派众人若不联合起来，基本上没有一个门派能抵挡月溪教的进攻。师父的剑术为人所知，正是因为一次月溪来犯行吟阁，教主尽被这不起眼的小丫头击退，多年来遭遇第一次败绩。这个消息自然是震惊江湖，师父成了人人景仰的传奇人物。
　　楚蓦然本来从不对女子出手，但是得知了行吟阁上有师父这么个人之后便破了例。他的剑术在几人中本来是公认的略胜一筹，一心浸淫于剑道的他几次三番寻上昆仑，欲与师父一战，均被师父拒绝。但是他却并不死心，三天两头的出没在昆仑山下，给师父的战书从未中断。一来二去，反而与阁中小师妹混得熟络。楚蓦然本来就生的俊美，江湖中思慕他的姑娘不知道有多少，自然也未曾将这行吟阁中的这位姑娘放在心上。这小师妹对他却是一见钟情，非他不嫁。师父在阁中与师妹感情最是要好，得知师妹心思，便答应了与楚蓦然一战。她开出了一个条件，那便是楚蓦然败了的话，须得娶她师妹为妻。楚漠然自信满满的答应了。
　　这一战打得极为惨烈，师父一心想赢，使出的全是杀手锏。楚蓦然与人比武从来都是全力应战，所以一般败在他手上的人几乎都死了，这次却是例外。二人剑法一个出招诡奇繁复，一个出剑速度快如电光火石，斗得难分难解，半日之内未分胜负。师父毕竟是女孩子，打得时间一久，体力却是先不支，终究是漏出了半招的破绽。楚漠然自然没放过这个破绽。他几乎便要赢了师父，但是伴随着胜利的，必然是师父的性命。楚漠然生平第一次与女子交手，且这女子还是所有对手中剑术最好的一个，紧要关头终是没忍心，所以师父没死，他自己却伤的很重。江湖中人人都知道楚蓦然败了，只有师父跟他自己心里清楚这一战的来龙去脉，所以也不好强求楚蓦然。但是师父眼见师妹相思成疾，也是无法，只得逼楚蓦然履行自己的承诺。楚蓦然不肯，远走天涯。不久，师父的师妹病的更重，师父看着她形销骨立的摸样，大为心疼，但是心病终须心药医，师父只好下山去寻找楚蓦然。
　　师父下山之后首先找到与楚蓦然私交最好的落雁岛主尉迟卿，尉迟卿很了解楚漠然的武功，对于能将他打成重伤的人本就十分好奇，这次她亲自找来，自然不愿放过机会。他模仿师父之前做法，欲与师父比武，若是师父能胜他，便告知她楚蓦然的下落，师父也只能应战。二人比武正值紧要关头，岛中却遭逢大变。跟落雁岛打了十几年架的晴川帮得了消息，趁机前来攻打落雁岛。这晴川帮与落雁岛到底有何深仇大恨倒是令我大惑不解，竟能从二十几年前打到现在。不过以后估计没得打了，三年前的那一战，晴川帮精英尽出，却死伤惨重，再无力回天，当然这是后话。二人当时便停止了比武。其实师父若是不停手，必然很容易趁尉迟卿分神之际打败他，但是也许是注定的冤孽，师父不仅没有把握大好的机会，反而留下来帮助尉迟卿退了敌。二人一番共患乱，却生出感情来，尉迟卿也坦然相告楚蓦然的居住之所。师父前去楚蓦然的居所，却并未找到楚蓦然，还未来得及回去找尉迟卿麻烦，却收到了师妹病重去世的消息。
　　师父大怒，誓要找出楚蓦然讨说法，同时也迁怒于尉迟卿，不肯相见。尔后尉迟卿遭人陷害，武林中人群起追杀，为了不牵连落雁岛，他将岛主位置留给了上官吟他爹便宣布脱离落雁岛开始流亡江湖。师父虽然对他有怨，但是到底旧情未了，一次偶遇中助他解了围。二人联手，那些仇家倒也分毫便宜都占不到。这些人只知尉迟卿身边多了一个武功极高的女子，却没人认识她是谁。这次偶遇之后，两人感情便一发不可收拾，师父相信尉迟卿的清白，决定助他寻找证据，甚至不愿再回行吟阁。他们隐居于昆仑山下渡过了一段时间的平静日子，虽说对于尉迟卿被陷害一事依旧毫无线索，但是二人均觉得此时已经不那么重要，尉迟卿已准备娶师父为妻。师父却收到师门的来信，得知师祖病逝，招她回去继承阁主位置。两人正是浓情蜜爱之时，师父自然不肯，行吟阁二阁主利用飞鸽轻而易举的找到了她们，劝说无果之下，使了一计，泄露尉迟卿的位置给了那些追杀他们的仇家。他们很快被围剿，二阁主从中一挑拨，整件事就变成了师父自己为了能顺利回去当阁主，请了这些人来追杀尉迟卿。尉迟卿自然不信。然而这些仇家都已从二阁主处得知师父的身份，师父当着那么多江湖同道的面也是有口难言，毕竟当了那么多年行吟阁的弟子，在这个关头没有办法不去顾全行吟阁的名誉，只得默认，想着以后找机会再解释清楚，从此以后却再没见过尉迟卿。
　　二阁主是师祖的师妹，一条心只想着为行吟阁好。经此一事，她自知对师父不住，师父一继任阁主她便自杀了。师父本来是十分怨恨二阁主，任了阁主之后自然是准备报复下二阁主，但是眼见她自杀，心情却是悲痛莫名。一场伤心过后，到底觉得是自己欠行吟阁的多，不得不还。这阁主一当就是多年。近年来行吟阁出了个还算不错的后辈，阁中事物她全交与她打理，自己一心一意找寻尉迟卿的下落。找不到了，便开了这家客栈在此守株待兔。
　　师父说起这些事都是那么轻描淡写地，看不出什么感情起伏，仿佛只是讲别人的故事。但是能让她这么执着这么多年的感情，当初该是怎样的刻骨铭心呢？
　　关于我的娘亲，她也偶然提到过，是她从前一个很要好的朋友。母亲去世的时候，师父前去吊唁，见我羸弱，若不习武，怕会难以活过十岁。父亲的武功性烈刚猛，不适合女子修习，师父因此带我去了行吟阁收为徒弟。我问她更多关于娘亲的事情，她却缄口不肯再提，许是怕我伤心。其实我连见都没见过娘亲，只是渴望能够了解她多一点，没经历过的感情，又何来伤心？
　　我总觉得，师父不会随便告诉我这么多往事。她既然与我说了，那么定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这让我有些担忧。倒不是我不愿意帮忙，只是我心里很着急想早点去救唐灿的儿子。我的本意是多年没见师父，便依她之言逗留几日叙叙旧，没想到这个旧一叙叙过头了。若是她希望我帮的，是那种几日便能解决的小事，倒也罢了。若是她想让我帮她找她二十年都没找到的人，我该如何是好？
　　师父迟迟没开口让我帮什么忙，我也只好按捺不说。只是师父也没有让我离开的意思，便让我有些煎熬了。我心里一直琢磨着如何辞行，毕竟师父也说了唐灿的儿子还能活个半年，我也不能表现得太急。但是事情不早点解决，我是心里的石头无论如何也没法放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