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莫止》一颗小毛球

3、【第二节】首次出山

　　【第二节】首次出山

　　托了鬼儿的福，那是我第一次走出幽林涧。
　　莫妙她把自己幻了个男身，把发髻高高的琯了起来，松松的别了根鎏金嵌玉五花玳瑁簪子。高鼻薄唇，玉颊丰润，额间银花烁然。身着黛青银团纹绸袍，系了块奇楠木雕的压花腰配。愈加显得骨骼欣长，仪表翩翩，端的是个眉目清俊的公子模样。
　　既是公子就没带着个小丫头的道理。
　　那年，我正值稚子年纪，身量未开。更何况自我识事起，便在幽林涧里摸爬滚打，四处称霸，晒出一身麦色皮肤，一点儿儿也没有一个小姑娘的秀美矜持。莫姐姐只得依形画物的将我装扮成个小书童，一身短褂，肩上负着个青花白底的小褡裢，倒也显出个干净利落的随侍小童范儿来。
　　莫妙端详我许久，伸手拍了拍我的脸蛋道：“看着果然不像个女孩儿，就这样挺好，你去把后院的叶麻黄，鼠晰草装上些，我带你出去逛逛。”
　　自我来到幽林涧，至今已有八九年光景，从未出过幽林涧，莫妙也从未和我提过幽林涧以外的地方，出去逛逛？我一时竟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她看着我呆愣的表情蹙了蹙眉：“怎么，你不想去？”
　　我忙不慌的摇了摇头“不，不，不，不……”
　　她显得愈加迷惑“不的意思是……不想去？！”
　　我赶忙抓住她的袍带“不，不，我想去。带我去带我去。”
　　她无力对我翻了翻白眼：“那还等什么？麻溜儿的装草去啊！”

　　“八重山，山峦迭起，由外及里，峦叠八重，愈加险峻。然常人止步于前五重山境，至六重始。春，阴雨缠绵，雾霾缭绕，目可视不足尺步，行者多有失足堕于壁涧。夏，蔓藤重生，花木密以遮天蔽日，阴郁难行，无道可驻且蛇虫茂繁。秋，叶落积泥，经年累摞，表覆新坠而底为绵泥，沉为沼泽，瘴气剧毒。冬，大雪封山，滴水成冰。微声足以至雪崩之灾。”
　　------------------------《八重行者录》

　　妖精就是妖精，常人需昼夜兼行月余也走不出的八重山境，莫妙只消一盏茶的光景。
　　我死死搂着一个装满了烂草树根的大包袱，把莫姐姐的衣角捏的死紧，脸色苍白，一副亟欲呕吐的样子。身体糠筛成一团，完全不见平日里威风凛凛肆虐动物的神气。那时候我年纪尚小，不明白这就是典型恐高症的表现常态。只觉得无法脚踏实地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只要稍稍往下撇一眼就能看见陡峭的崖壁，直插入云，一个不慎就会摔个尸骨无存。
　　后来恐高症成为我修习御云术的最大障碍。莫妙她不止一次的懊悔第一次让我进行高空实践的时候没有给我做足心理辅导，导致她还要多花一年时间陪我练习御云术基础腾空动作，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对我只要往下瞄一眼就有可能产生的发抖，瘫倒，大哭，闹腾等恶性突发状况。
　　我们刚刚入镇，便遇上支殡丧队伍。走在队伍最前头捧着遗画的是个稚龄男童，步履虚浮的被一个身形臃肿的妇人牵着，走的一路跌跌撞撞。女子张着嘴发出震耳欲聋的嚎哭声，发髻凌乱，脸红眼肿，虽是大不雅，倒还让人觉着真情流露。紧随其后的是六个的妙龄女子，虽是清一色的素白孝衣，细微之处却透露着风情种种。
　　“公子公子，你看那个左眼角下有颗痣的女人，她的裙裾上绣的是不是桃花纹？你看那个带着小白花的那个，拿个手绢儿抹眼泪那个，看起来哭的好好看哦……女要俏一身孝是不是指的就是这样啊！”我拽着莫妙挤到人群的最外沿，伸出手来指像那群女人。
　　“……”
　　“最前头走着的那个女的可真胖啊……比后面那些个两个都大个~！”
　　“……”
　　“还有那个那个，走最后面的那个……长的可真漂……”
　　啪，啪，啪。

　　折扇准确无误的在我脑门上重重敲了三下，下下皆命中同一区域，当即一阵火辣辣的刺痛袭来。那可是骨玉制的扇，扇骨是实心的，重三两三钱。虽说磨制的极为光滑，但是分量却是实打实的。打的我差点儿魂灵出鞘。我捂着脑门抬起来头看着她，眼里果断的含着两泡泪水。大有一副，若是你在碰我一下，我便立刻将眼泪掉下去的架势。
　　“公……公子，你打我，我又没说错……唔唔唔。”她一把捂住我的嘴，恶狠狠的盯着我，眼角眉梢都透露着四个字。
　　你这傻子。
　　警醒过来，环顾四周，围观群众不知何时已把注意力从那嘈杂的殡葬队伍转向了我。当下我便感到一阵心虚尴尬，嘿嘿一笑，自发自动自觉的往后一缩，缩到莫妙的身后。她意为抱歉的对着围观群众拱了拱拳，扯了我转身便走。
　　莫妙走的很快，步子里透着一丝匆急。我得一路小跑才能跟得上她的步伐。这样急促的节奏，不得不让我重新思考，方才是到底是说错了什么话，才会让她如此动怒。在我短短不过八九年的记忆中，我的莫姐姐从来都是懒散优雅而处事不惊的模样。
　　追着她约莫走出六条叉街，我已感到气喘难平，是真真不能再跑了。虽我是摸爬滚打着长大的，但始终只是个八岁大的孩子。追着一只踩个摄风决便可走出十万八千里的猫妖，急速奔走了六条街，属实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极限。我按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气，正欲开口唤她时，她竟毫无预兆的停下了。卒不及防，啪叽一声，我结结实实撞在她的背上。
　　“莫姐姐，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呀~”我捂住撞疼的鼻梁，瓮声瓮气的道。
　　先发制人这招我门清的很。甭管有事没事先道歉了总没错。何况我只是一个还不及她腰部高的小屁孩儿而已，就算真是她的错，我先服软总也不会错。思虑至此我便打定主意了，扬起一个狗腿的笑脸，扯高嘴角笑出一脸菊花烂漫。伸手不打笑脸人。虽我深知，我的莫姐姐其实舍不得真的对我动怒。
　　我的如意算盘虽好，可这次，她的注意力显然不在我身上。
　　她伸出手来急速的掐算，耳朵微微颤动。神情是极其少见的严肃周谨，那架势真真吓唬住了我。她上次显露出这个神情是两年前，那次我仿着独角獾把一根湿漉漉的树枝顶在头上，爬上树杈要掏蓝雀儿的蛋。不料被个天雷劈中，头发眉毛烧个精光不说，还足足的昏迷了八天之久。醒来后看见莫妙的第一眼，她便是这个神情。那可真是不好的回忆。我躺在床上动躺不得，她喂着我足足吃了一个月的烂草树根，吃的我的皮肤由黑转绿，由绿转黄，由黄变白，然后停在现在这种半黄不白的颜色。
　　忽而一阵冷风袭来，平地掀起砾石扬尘漫天。莫妙一把将我抱在怀里，闪身跃上道边一棵大树。平日里我虽神经大条，但事行至此，我隐约也知道此时不宜发问过多，恐给她凭空的再多添些乱子。任她用斗篷将我严严实实的裹住，按向胸前。她屏声静气的注视着树下，一双猫儿眼看起来比平时日更加晶亮几分。
　　树下走来一名素衣女子。
　　那女子梳着堕马髻，鬓角攒一朵素白小菊。上身着件白狐围领的银边小褂，同样银色衮边的裙裾在风中轻摆，愈加显得身姿娉婷，宛如弱柳扶风。急行两步然后驻足树下，便抬起头来四处张望，似在找寻着什么人，右顾左盼之间。
　　我便真真切切的看见了那张脸。
　　那样红的嘴唇，镶在巴掌大的白瓷小脸上。瑶鼻柳眉，长凤眼，真真是艳丽无双。多少颜色都无法浓墨重彩的描出的那样一张脸。
　　忽的我心里便有个声音尖锐的嘶喊的起来。
　　“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