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莫止》一颗小毛球

4、【第三节】红夫人（一）

　　【第三节】红夫人（一）
　　我睁大了眼睛，盯住树下那个女人，盯住她那张如若细描深绘的脸。别离的这些日子里，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鬼儿的模样。或许她是端正的，再则就是秀美的，不然平凡无奇也无所谓。但万万不该是这样，不该是如此明喻艳丽，绝色无双；不该是如此柔媚入骨，魅色夺人。只因为她烧的那一手喷香的饭菜，缝补的衣角整齐细密，酿的黄酒隔着一条涧流也能闻见醇香扑鼻。
　　这一切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这真的是我的那个鬼儿吗？
　　我抬头瞪视莫妙，目光急急的在她的面上搜索着，我想这一切的开始来自于她。所以答案必然也在她的预料之中。
　　莫妙回视了我，然后她淡淡一笑。这一笑犹如一壶清泉把我浇了个心凉通透。
　　我便想起了一个关键问题来。
　　“莫姐姐什么的最会卖关子抖包袱了。”
　　每当我迫切想要知道些什么小道八卦的时候，她便会给我描述一个长长的故事。起，承，转都被描述的栩栩如生，刻画入微。我被这些个前期铺垫吊起足够大的胃口的后，她便果断以此要挟我必须包下所有的家务杂事，否则我将永远不会知道后来是怎样的。我人小志短，每次都会被她此等伎俩所迷惑，导致屡屡中招。这次……怕是也不例外。
　　她贴着我的耳朵轻轻的说道：“喏，那便是你的鬼儿。你不是一直想看看鬼儿的容貌吗？现在可是看清楚了？我可是照着红狐潇湘给她制的脸。绘了我两个时辰呢，你看是不是很漂亮？”
　　红狐潇湘我是听说过的，据说他曾是八重山里除了莫姐姐以外最年长的妖精。他是只雄狐，却男生女相，一张脸是生的美艳绝伦。八重山里随便一棵上了年纪的树都知道他的故事。三百年前他历了三十六道天雷终得飞升。现今连莫姐姐也得称他一声潇湘尊者。
　　而至此，她竟给鬼儿绘了一张那样的脸，这是意欲何为？
　　鬼儿显然是觅着我们而来，踟蹰树下徘回不去。莫妙怀抱着我坐在高高树叉上，碎光从茂盛的树叶缝隙中流淌下来，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态，浮影印在她的眼睛里，让人觉着没有一点儿真切，她的手指在我的头发轻轻抚过，一下一下不紧不慢。
　　远处一个灰褂小厮奔来，转进了这条叉街的堂口。一眼就看见立在树下的女子，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朝鬼儿弓了弓身。
　　“红夫人，老爷……老爷的棺椁已经过了黑水桥了，大夫人唤我回来找你，您随小的一并儿过去吧，再迟恐要追不上了。”
　　迟疑了半刻，鬼儿仍是冲那灰褂小厮点了点头。那小厮半弓着身子抬起右胳膊来，只见鬼儿架轻路熟的把左手搭在上面，轻道一声：走吧。
　　我趴在莫妙的怀里，目送鬼儿缓缓走远，直至变成一个小黑点儿渐渐消失在叉街的转角。脑子里面果然被莫妙抖出的这个大包袱搅的一团乱。千丝万缕揉成一团毛球，明明似乎要抓到点头绪了，顺着线头儿一捋发现其实还是一个死结。
　　莫妙抱着我轻盈的跃下树来，面朝着鬼儿离去的方向，微微的抿了抿嘴唇。
　　“嗤~红夫人。这名字倒是取得讨巧的很。看来换了张脸，倒是还记得自己内里子还只是朵红拂花。”
　　当天晚上，我们找了一间镇上最大的客栈投宿。这让我觉得诧异极了，我以为像莫妙这样一只慵懒的猫在住宿问题上一定是会遵照一切从简的原则。况且她素来喜静恶闹，导致幽林涧方圆十里除了我以外再没有其他妖怪了。她喜欢一个人静静的伏在软榻上，一伏就是一整天。只有在我小时候哭闹时，她才会离开她的软榻，与我逗乐一会。当我的年纪长大到足以自求其乐的时候，她甚至连吃饭都不会离开她的软榻。
　　我们宿在天字号房，那是一间上房。莫妙说住上房、吃雅菜、宿文娼、打麻将这四件事乃是当今世上极富贵的人才能有的待遇。所以当她说要一间天字房的时候，引路小二抬起头来细细打量了我们一遍，阴阳怪气的说道：“客官，我们这天字房，是得预有押金的……”可见，我们的穿着打扮还够不上极富贵的标准。
　　他的阴阳怪气的论调终结于莫妙塞进他手里的一锭金子中。他不可置信的膛大着眼睛盯着手中的那锭金子，然后放进嘴里用力一咬。因为那锭金子，他对我们的态度上升了三个等级，不仅让我们住进了天字号里最好的房间，还给我们置办了一桌酒菜。
　　莫妙指着小二的背影对我说：八福你看，这世上的人就是这样，他们对这些黄白死物的尊敬要远胜于一切活物。所以，若有一天你独自行走于这世上，切切要记得，有钱才是关键。我牢牢的记住了她这句话，以至于后来大家谈论起我来的时候，总是说“啊呀呀，她可是我见过最贪财的女子了。”
　　月亮又白又大，白的就像用来灼鱼干的嫩豆腐。我与莫妙坐在临街窗口的位置享用我初入市井的第一餐。这对我来说是非常具有有纪念价值的事情，现在想起来我都还能历历细数当时的每一个场景。
　　坐在我们左边的那桌是两个客商模样的人，背着长褡裢，鞋沿上都是黄土浸渍过的颜色，看着就是奔波了许多的路程而来。后边那桌，我不用回头都能知道定有个屠户，嗓门大的惊人，散发着一股子混着酒气的血腥味。前边那桌不消说不是这街上的混混就是包打听，一看排头便知，一碟子花生米，一碟子牛肉干，几个配酒小菜，最重要的是他们谈论的话题。那是一个东家西里，蜚短流长。
　　“今儿城北周家大爷祭奠，你可看见那周大爷家的八房夫人了？啧啧，除了那原配的大夫人，其他七位可真真……啧啧”
　　“我只看见六位……。”
　　“呦，那你定是没见着七夫人，那可真真是个绝世美人，若我能娶个那样的美人当老婆，让我隔天就死我也情愿哪。”
　　“七夫人？你是说红夫人？”
　　红夫人？！这三个字如同惊雷一般在我耳边炸响，一口饭吞咽不及，梗在我的嗓子眼，堵得我是满脸通红。
　　莫妙赶忙倒了杯水给我。“吃的那么着急做什么，又没人和你抢。”
　　此时我哪还有半点吃饭的心思，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揪住那说话之人的衣角便问到：“方才你说的红夫人，是哪个红夫人？”
　　“哪个红夫人？”那人被我问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愣的重复了一遍我的问题。
　　“对！就是哪个红夫人！”我执着的重复了一遍我的问题。愈加紧的揪住他的衣角。只听嚓啦一声，那片衣角竟然被我拽了下来。
　　那混混被这响亮的嚓啦声震的浑身一阵，低头一看，我手里正捏着那片衣角，呆呆的看着他。“这是谁家的孩子，扯破大爷的衣服，你这是找死，看老子替你爹妈教训教训你！”只见他手掌一掀，眼见着一个大耳光气势汹汹就朝我抽来。
　　“八福！不得无礼！”莫妙拍了拍衣襟，站起来，将我往身后一拢，对着那人微一拱拳道：“小侍无礼，望这位仁兄念他年幼切勿动怒才好。”她转身对跑堂小二招了招手，取出一锭足有十量重的银元宝递上：“小二哥，这几位爷今晚的酒水算我的，再照店上最好的菜例上一份，算我替小侍给几位仁兄见礼了。另外……”她又掏出一锭的金锞子塞进那人手中“这点还请仁兄务必收下。”只见那桌上凝重的气氛当即就变得松省下来。只见那混混笑着把金锞子揣进袖笼里道：“好说好说，小孩子哪有不淘气的。嘿嘿嘿嘿嘿……这位公子来一起坐一起坐。”
　　我崇拜的看着我的莫姐姐，果然这有钱才是关键啊。
　　“这位仁兄，敢问方才谈论的红夫人是何方神圣？”莫妙一摆下袍款款落座在那混混身边。
　　“嘿嘿，看来这位公子也是爱美中人？”
　　“诶~仁兄所言极是，这温香软玉，十分颜色，那家男人不揣度三分啊。只是这红夫人……？”
　　“既然公子问起来，我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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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个长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