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莫止》一颗小毛球

2、【第一章】艳鬼叶红拂【第一节】红拂花开

　　【第一节】红拂花开

　　六年前的那日，八重山外来了队骑马的人，嘚嘚的马蹄儿声忒大，震得幽林涧里的夜鸦宿鸟都飞了起来，满林子扑落落的翅膀声。他们追赶着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女子已被追赶的走投无路，一扭身便冲着幽林涧奔了进来，这八重山的幽林涧怎容得下一个女子这样惊扰它。那时我刚逮住一只半岁大的小豪猪，正思量着该从哪儿下手，是拔了它的刺儿，还是先抠了它的牙。那袭红衣就从涧上晃晃悠悠的飘了下来，像只硕大无比的红蝶，直扑崖底，噗的一声撞在尖石上，发出巨响，骇的我一哆嗦，扔了手中的小豪猪。那只红蝶当场毙命，摔的那是一个稀烂。红的白的流散四处，把涧里的水污的腥臭无比。我那时候还想给她收个尸，至少别再污涧里的水了，鱼虾都要被污死了。莫妙没让我收，她说，那日是七月十四，月上涧头的时候，再给她个日后能报仇的机会。我那是一个好奇，这人都撞成这样了，还怎么给个报仇的机会？于是，我就守着那堆红的白的东西一直等到月上涧头。
　　月亮走上涧头刚露了点缝儿，银亮亮的丝儿便洒满了整条涧流，那被水泡了一整天的红肉堆儿看着都有些发肿。这时候，莫妙飘然而至，她指着那堆肉喝道：这七月十四就圆了的阴月，百年难得一遇，你还等什么？话音刚毕，那堆红肉便悉悉索索的动了起来，哼哼唧唧的摊在地上蠕动着。见过冬眠刚醒的蛇没有，就和那似的。怎么都站不起来。
　　莫妙长叹一声：“看来是撞的太碎了，罢了，我就助你一力吧。”这一声长叹，直接导致了我七七四十九天的辛苦劳作。我不得不整日的用雪蚕丝线缝合那一堆碎肉。莫妙还郑重的交代我，好歹她也是个姑娘，八福你得用心点缝，别秃噜了线头，不好看着呢。碎□□合完，用纱条将她层层裹起，整日浸泡在接骨草榨出的汁水中。莫妙用红拂花给那堆碎肉做了一颗新的心，她告诉我，人和鬼，就差着一颗心。心在便为人，心亡了，便成了鬼。我傻乎乎的反问她：莫姐姐，那你给她做了一颗新的心，她是人还是鬼？莫妙呆愣半响，似乎被我问住了。约莫半盏茶功夫，才幽幽的回答我：此心非彼心，是已绝心动，拥心不动，既生鬼身，亦非为人。
　　作为一个有智慧的人，我当时就明白了莫妙话里的意思。这颗心已非原心，不会跳了，所以，她就只能是个鬼儿。从那以后我便自作主张的唤她“鬼儿”。
　　给鬼儿装上新的心后，莫姐姐又留了她九九八十一天。
　　在这八十一天里，我对鬼儿产生了强烈的感情，因为鬼儿会做极好吃的饭菜。闷的肉块儿油光发亮，烹的汤汁水喷香，米饭松软可口，鬼儿甚至还酿了些许黄酒，零零落落的掩藏在秋海棠树下。这手艺是莫妙所不能及的，我与她长伴的岁月里，吃的最多的便是白豆腐灼小鱼干，滋味薄寡却腥气十足。在她看来，小鱼干就是无上的美味了，可对我却不诚是，要知道我可是个人，虽然莫妙总是把我当成另一只猫妖。初起，我也试图反抗这种天天小鱼干的日子，可吃过她做的其他菜式后才了解，对于我和她来说，白豆腐灼小鱼干果然就是无上的美味了。
　　在这八十一天里，我足足长起了十斤的肉，肥的都要爬不上树逮雀儿，下不了水捉鱼儿了。对此，莫妙越发显得不开心，她总觉得我总有一天会因为鬼儿的好手艺而抛弃她，背地里频频暗诽我的见食忘义。
　　终于有一天，她找了一个我出门逮兔子的机会，自个儿拆了鬼儿身上裹着的重重纱条，然后把鬼儿送出了这八重山的幽林涧。果断的终结了我八十一天香米腻肉的美好时光。夕阳薄暮时分，我高高兴兴的拎着三只被我虐的奄奄一息的兔子回到幽林涧，想着今天晚上让鬼儿给我做个红烧兔丁，不料鬼儿已经走了多时。我不可置信且气急败坏，完全不能接受她就这样送走了鬼儿，要知道，我都还没有见过鬼儿的模样呢，怎么能就背着我偷偷拆了鬼儿的纱条送走了她？鬼儿走后初起的那段日子里，我非常之懊丧。好歹鬼儿也为我们精心的烹煮了进三月的吃食，我竟连一眼都没有见到她的脸。
　　之后的日子就应了那句古话，三月不识肉味，嘴里都要淡出个鸟来。我用了八十一天养起的肥肉，在重新开始天天小鱼干的日子后极快的缩水下去。我对鬼儿的思念同我的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肉愈少思念越盛。我不止一次的问莫妙，鬼儿她回来吗？她什么时候回来？她回来的时候是不是还会从涧上飘下来？我难道还要再花七七四十九天再缝她一次吗？每次莫妙都掐着手指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摸着我的头说：时机未到，不可强求。我对莫妙这种故作高深的行为表示不以为然，在我根深蒂固的观念里她一定是不希望鬼儿回来的。因为她担心鬼儿回来以后，我会彻底变节，而导致再没有人陪她玩那已经被玩了二万八千次的躲猫猫。
　　或许是我因思念美食佳肴而日渐消瘦，使得莫妙的猫心难安。再不然就是我第三十八次对着湖里的小鱼吐槽莫妙的腹黑用心终于被她听见。亦或是莫妙整日神神叨叨默念的时机终临。
　　腊月里的一天，涧里的红拂在一夜之间抽条,打苞。不过短短的二十个时辰，尽数开放。凌冬傲雪，纵横交错的布满整个涧底，大有一副和腊梅一较高下的模样。碗口大的花，开的比任何时候都要繁茂，红的花瓣颤巍巍的捧着发黑的花蕊，大朵大朵的簇拥着蔓延开去，黑红黯紫的颜色整片的盘踞，宛如泼了一地的黑狗血，寒风里诡异的似乎能冒出浓热的血气来。花开的声音，由远及近像一地蛇虫迅速爬行而来。
　　莫妙从软榻上一跃而起，拉开屋门。只见那红拂藤蔓已爬满了整面外墙和屋顶，大有要遮压整个屋子的架势。她暗道一声不好，兰花指轻转，即刻便捏出一个大智印来。印记随掌风破空而去，击在红拂藤蔓上。竟激起一片金石之声，铿锵作响。那红拂受此挫，慢慢收了长势，堪堪停住。
　　莫妙转过身来，直直的盯着我，然后毫无雅致的打了一个呵欠
　　“八福，我觉得该是时候去看看你的鬼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