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踩到喵

4、第四章

　　月光照入院内一间简陋的小屋中，借着月光，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床脚。
　　夏沐宸抱着自己的双腿静静的缩在床脚，小半张灵动的脸埋进交叠的胳膊里，只留下一双黑珍珠般的眼眸忽闪忽闪的盯着不远处的桌腿出神。平时藏着笑意的可爱眼眸现在被浓浓的委屈给替代。
　　师父以前很少对自己凶的，就算自己调皮逃跑不练剑了，把师父辛苦采摘的名贵药材给弄得乱七八糟的，师父也没有对自己这么凶过。虽然他老是说要教训自己什么的，但是也还没有像今天这样凶过我。
　　沐宸越想越委屈，眼眸更是蒙上了一层水雾，可是就是硬撑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老旧的木门发出被轻轻推开，发出迟缓难听的吱呀声，融融月光大片大片的从被打开的门外涌了进来。沐宸眨了眨眼抬头看向大门。
　　一身袈裟宽袍的易世也同样望向自家小徒弟所在的角落。
　　“师父。”夏沐宸小声的叫道。他还不知道师父现在还生不生自己的气，也不敢像以前那样扑上去。
　　沐宸委屈的声音让易世突然有点无措，他疾步走向沐宸，温柔好听的声音滑过沐宸的耳畔，“小家伙，怎么坐在地上呢。受凉了怎么办？”说着便坐在了沐宸身边，伸手打算将小孩抱上床去。
　　突然感觉到自己熟悉的温暖，沐宸又不确定的唤了声，“师父。”怯怯的声音加上可怜的小表情，让易世有种想要把这个孩子抱进怀里好好安慰的冲动，“师父，你，不生沐宸的气了？”
　　看到这样小心翼翼的沐宸，易世突然不知应该如何回答。明知沐宸心思细腻，生世愁苦，对事更是感性敏感，自己怎么就这样凶了他呢。
　　“师父，沐宸错了。沐宸，以后再也不自作主张了。可是……可是……”糯糯的声音哽咽地继续说道，“可是，我真的好喜欢谦哥哥。可是他不喜欢沐宸……沐宸不知道怎么让哥哥喜欢我，所以就……就……师父，呜……我错了，不要、不要不理沐宸……呜……”
　　说道最后沐宸还是没忍住泪水，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这下可把易世这个师父给心疼坏了。忙一把搂过沐宸，一手轻轻的顺着他的背，“宸儿，是、是师父错了。师父不该凶你的。师父坏，不哭了不哭了啊。”
　　一听自己的师父“认错”了，沐宸顿时觉得更委屈了，刚刚小声的哽咽演变成了放声大哭，还用自己沾满泪水的小脸噌着易世的前襟，“呜哇……师父、师父坏。”
　　“对对对……师父坏，不应该凶沐宸的。好孩子，不哭了啊。哭坏了师父舍不得啊……“
　　“嗯……哇啊…师父今天好凶好凶。沐宸不认识了，呜……不认识。”
　　小沐宸就这么哭闹着，易世当然也只能好脾气的赔笑安慰着。谁让是自己弄哭了宝贝徒弟呢。
　　“呜…不喜欢，师父。”继续抽噎，“要美美的。”哭得都岔气了的小孩说话也是颠三倒四的，但是易世却也听得懂沐宸的抗议。
　　“好好，师父换掉换掉啊。”他一手搂着沐宸，一手伸至耳后，用力一扯将附在脸上那张六旬老头的脸皮给撕了下来，“呐，宸儿看。是师父啊。”
　　“嗯……？”沐宸泪眼朦胧的看着眼前唇红齿白，星眸璀璨面容姣好的年轻人，嘟着嘴吸了吸鼻子，哭声也小了不少。“嗯，喜欢师父这样的。”
　　见沐宸不怎么哭了，易世趁热打铁道，“那师父变回来了，沐宸也不哭了啊？”
　　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夏沐宸才迟钝的“嗯”了一声表示答应。看着如此乖巧的小沐宸，易世释然的笑了笑，伸手替他将蹭乱的头发理好。
　　沐宸现在这个样子就像是五年前自己刚刚遇到他时一样，小婴儿大声的哭着，好像就是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直到自己将他抱在怀里了，他也是就这样乖巧的看着自己，让他不舍再将他放回原地任其自生自灭。
　　他收养沐宸，是因为相信一种缘分。也是因为他和自己那个凄凉死去的哥哥有着同样属于血玉的命，所以他宠他护他，不愿意这个孩子将来也经历和自己哥哥一样的不幸。
　　但是他却忘了，天定的命运又岂是凡人肉身可以轻易改变的呢。

　　几度天明露未晞，一片花海沾染了夜间湿润的露水，正散发着清新的味道。山间的清晨异常的宁静怡人。
　　慕云君谦转头望向躺在自己身侧的慕云君辙，见他睡得正熟，还没有要醒来的意思，只是宠溺的一笑，笑里透出淡淡的安心。
　　他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又转身去替君辙紧了紧被角。温柔细心的样子好似自己所对待的是人间难得的珍宝一般。若是此时有人看见这般场景，必定能察觉出君谦对君辙这超越了兄弟之情的情感。
　　君谦信步来到屋外，望着这一片美景。心情不由的放松，他深吸了口气，接着眸光一敛，锁眉思考了起来。
　　他虽明白自己和君辙资质非同常人。但如今这天下已被二哥谋夺，而他们俩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若现在贸然回去抢夺这皇位，极有可能给二哥他们提供了个斩草除根的机会。那……就暂且先缓上一阵子吧。俗话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首要的就是要提高自己的修为以及哥哥统领天下的能力，军事能力也好，治国能力也罢，再者找到依附对象，借机复国。这，才是关键所在。
　　十年之后，慕云君冽，我们再与你一较高下。慕云君谦的眼神深沉强烈，不久之后必定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啊。
　　“咳咳……小谦。”屋内传来慕云君辙虚弱的咳嗽声，“你在哪里？”
　　君谦见君辙醒了，衣袖一甩转身回屋。他伸手扶起体弱的君辙，沉声道，“我在。”话不多，却让人难得的安心。
　　“你……”
　　“哥哥！谦哥哥！”沐宸软软的声音带着兴奋从外屋传了进来，紧接着沐宸的小身影便钻进了屋内，“谦哥哥，师父叫吃饭了。还有君辙哥哥。”
　　“嗯。”简单的应道算是作为回答。
　　瞅见君谦细心耐心的帮君辙穿好了衣服，又温柔的将他扶下床。沐宸不开心的哼哼，鼓着脸颊不满的冲两人做了个鬼脸，“快点来吃饭了啦。”小身子一转向厅堂跑去。
　　瞧见沐宸短小的身板蹦蹦哒哒的往前移动，君辙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沐宸真是可爱呢。”像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身旁扶着自己慕云君谦。
　　却没想到真的得到了君谦的回答，“嗯。”说着不知想到什么又皱了皱好看的眉。君辙惊讶的看着自己这个无论什么时候都对事冷淡不轻易表露喜好的弟弟，他居然同意自己的看法，还附和了自己。
　　好像君谦对沐宸有不一样的感觉耶？就是不知道他自己知不知晓。君辙上上下下反反复复看着慕云君谦，时不时还意味深长的笑出声来。
　　被自家哥哥看的有些不自在的君谦尴尬地咳了咳，“咳咳，吃饭吧。”说着也不顾君辙跟没跟上自己，风一般的向厅堂走去。

　　卯时刚过，日头也爬上了树腰。日头正盛，尽管已经是入秋的季节也不觉得寒冷。时不时吹过一阵晨风，甚至让人觉得舒爽万分。
　　天气晴朗无云，人的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但此时，却有一人的心情与这大好天气相反。
　　夏沐宸黑着一张小脸在小院四周游荡。他刚去找慕云君谦，却只见君辙一人在屋里安静的看着什么书籍，问他君谦的去向他也只是温柔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晓。想去找师父问问，可是连师父也不见了，甚至连叶叔叔他也找不到。
　　这样沐宸小孩就不开心了。边找自己的谦哥哥，边踹着路边的花花草草出去。
　　就在沐宸一个人生气发泄兼碎碎念的时候，模糊不清的声音从树林里传来。那是利剑破空的声音。他虽然不喜欢练剑但终归是被师父逼着学着，所以对这个声音还是很熟悉的。
　　“对啊。”沐宸一拍自己的小脑袋，傻傻的笑了起来，“谦哥哥那么厉害，肯定是在练剑啊。”
　　想着，夏沐宸已经往树林深处奔去。越往深处去，那剑声就愈是明显，剑气也愈强，同时还伴随着哗哗的水流声。
　　是在湖边。“谦哥哥！”终于跑到了树林里的那个天然湖泊边，沐宸为自己找了君谦高兴的大叫。
　　而不远处专心习剑的，慕云君谦置若罔闻的继续着自己每天的必修课。反倒是一旁站着的易世与叶秋延发现了沐宸，本想开口唤沐宸到自己身边却发现沐宸双眼痴痴地看着剑法流畅潇洒的少年，竟是被慕云君谦凌厉的身影吸引了注意。
　　一时间，没有一人开口。山林间只剩哗哗流水声伴随着少年出剑的破空之声。
　　待到君谦收剑调理好气息，沐宸才回神般的拍着自己的小手叫道，“谦哥哥，你好厉害啊。”对上沐宸因兴奋而泛着红晕的白皙小脸，慕云君谦只是将目光停留了一会儿便转头面向易世与叶秋延，一句话也没说。
　　还处在刚刚的兴奋中没有缓过神来的沐宸也蹬蹬的跑到君谦身边，和他一样看着师父和叶秋延，一脸的阳光灿烂。
　　只听易世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山林里，“阿弥陀佛，君谦。老衲今后定会将毕生剑法悉数传授于你。你悟性高，自是没有问题。但切记莫要操之过急。再者，今后你定要不遗余力的提升自己的内力修为，以求与剑法相补，否则危及性命，便是老衲也回天乏术。”
　　“师父，徒儿明白。”慕云君谦举剑作揖，恭敬道。
　　师父？“谦哥哥！你怎么叫沐宸的师父作师父呢？”在这让人感到欣慰的一刻。夏沐宸很不是气氛的插了一句小白的疑问。
　　君谦看着他不语，叶秋延便接话解释，告知了沐宸慕云君谦已拜易世为师，习剑强身。沐宸听后自是高兴的扑到了易世的身上，小手紧紧的抱住易世的腰，“谦哥哥拜师父为师啦。那是不是就是我的师弟了呢？”
　　这句话一出，慕云君谦面上虽然仍是不动声色，但在一侧的叶秋延明显看到了慕云君谦额上暴起的青筋。握拳在嘴边轻咳一声，以掩饰自己的笑意。
　　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所谓的一物降一物呢？没想到一向淡定从容，喜怒不行于色的慕云君谦也有吃瘪的一天。他怎么就忘了这一茬呢。
　　沐宸自是不知道自己那句话引起了其他人多大的心里活动，仍是自说自画继续自己的话题，“可是我还是喜欢叫谦哥哥呀。那师父，我以后是不是就可以和谦哥哥一起练剑了呀？”
　　易世无奈又宠溺的捏了捏沐宸小巧的鼻子，埋怨道：“小宸儿怎么突然肯练剑了呀？之前为师让你练的时候是谁天天乱跑不干的。”
　　还不等沐宸继续和自家师父撒娇，慕云君谦难得开口说道，“我习剑不仅是为强身，更是为了让自己强大以保护在乎的人。你若只是为了接近我而去习自己兴趣缺缺的剑法，那大可不必。”
　　难得说出这么多话，叶秋延和易世都感到稀奇。而慕云君谦自己更是不禁腹诽奇怪，他眉头微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有一丝生气，也不知道自己心中那一丝担忧从何而来。夏沐宸虽是如瓷娃娃般可人，但终究也是个男孩子，不是吗。
　　沐宸微楞了一会儿，呆呆地眨了眨水润的眸子。“谦哥哥要练剑保护自己在乎的人，沐宸也要练剑保护谦哥哥！”
　　脆生生的声音无意识说出如誓言般的话语在慕云君谦的耳边炸开，他一时无言，大脑突然一片空白。很久之后他才忆起那个时候自己空白的世界中只剩下沐宸那句话，以及说完这句话后他那笑靥如花的可爱模样。
　　叶秋延也被小孩这句话给震地说不出话来，他转头望向易世，却只听见从他的嘴角溢出一声无不可闻的叹息。算了，顺其自然罢。

　　自那次在山林湖畔说出那句话后，夏沐宸便开始缠着和慕云君谦一起练剑，慕云君谦无话可说便也默许了。慕云君谦资质非凡再加上武功底子厚实，夏沐宸常常看着他练剑便忘了自己的真正目的。虽然每次都是君谦不耐烦的提醒自己，但是至少谦哥哥现在不像一开始那样对自己不理不睬了。对于这点，沐宸还是很满足的。
　　而血玉本身就拥有极适合习武的体质，夏沐宸先前虽懒，但是开始跟在君谦身边后，进步也是神速，有时甚至连慕云君谦也不由的惊叹。这样一来沐宸就更开心了，因为有谦哥哥夸自己的时候也会温柔的摸摸自己的脑袋，虽然练完剑之后他通常都是去照顾君辙哥哥了，也就不理自己了。
　　而慕云君辙本就先天不足的身体在经历那一场惊险的逃亡后便迟迟不见好转。以前他的身体虽弱，但只不过是比他人容易染上风寒之类的小病罢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撑不了多长时间就体力不支，什么大动作都不能有似的。
　　身体如此不堪，他也只能听话的呆在屋里好好养着，闲暇时翻阅叶秋延给自己找来的治国之策。既然武交给了君谦，那文自己自然是要做到极致。否则沧涟王朝若毁在自己手里，死后下了地狱，他有何颜面面对父皇呢。
　　慕云两兄弟的隐居生活便这样平静的开始了，但只有他们自己知晓这平静背后他们不平静的复国计划，韬光养晦等待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