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踩到喵

3、第三章

　　浮桦山再上，穿过一片密林，才知原来林后别有洞天。
　　“师父……师父……我回来了。”孩童稚嫩的声音回荡在树林之后可称之为广阔的一片花海上，远处隐隐可见一简单却不乏精致的小院。不禁让人好奇，在这样荒山野岭中隐居于如此小院中的人物，又会是何等的飘逸出尘呢？
　　“师父，我回来啦。我还有捡到三个人呐~~”在前面带路的沐宸兴冲冲的往小院蹦去。而在后面紧紧跟着的三人额上同时掉下三条黑线。
　　捡、捡到的？这孩子……叶秋延嘴角抽搐，他的师父真的会是自己要找的易世吗。
　　这时，在小院屋中悠闲品茶的易世还浑然不知自己的小徒弟给自己带来了个大麻烦。听到自己熟悉的那个声音在院外想起，本该表现的淡定如斯的易世却狠狠地咬牙，“小兔崽子，大清早的就给我逃跑，看为师怎么收拾你。”狡黠的丹凤眼危险的眯起，与那花白的长髯。微皱的皮肤以及那出嫁僧人的发型形成了鲜明的对面。
　　“师父！”仍沉浸在自己“折磨”小破孩幻想中的易世被这一声清亮的叫唤拉会了神。
　　“你个小……”一脸野蛮凶狠的转身打算教训教训这小鬼，哪知一回头就看到了三个陌生的外人。顿时脸色一变，立刻手捋长须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幽幽开口，“阿弥陀佛，沐宸莫要喧哗。”接着缓缓转向三人，微一行礼以作问候，“不知三位施主有何事？”
　　看到易世这变脸的速度比变天还快，好似刚刚那一脸“凶残”不过是他人的错觉般。沐宸不开心的皱了皱小鼻子。臭师父又来了，看到陌生人就变成这样。沐宸不喜欢。沐宸喜欢那个美美的师父，虽然美美的师父好凶好凶呐。但是师父说这是对自己好，还让自己不要告诉别人。那沐宸是好孩子，沐宸不说。
　　小孩的心思单纯，并不知道那是自己师父是在为自己的性命着想。因为，对于他来说知道的越多就意味着自己越危险。
　　叶秋延疑惑的看着眼前鹤发童颜的老和尚，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这……易世怎会是如此一个老和尚。易世和尚似乎也感觉到了叶秋延的目光，一抬眼，深深的望向他。清亮的眼眸纯净深邃，完全不像是年过六旬的老和尚会有的眼睛。
　　“孜、孜凝……”叶秋延被这双熟悉的眼眸深深震撼，不受控制的吐出这个思念了多年的名字。
　　“阿弥陀佛。”易世一声念佛有意无意的阻止了叶秋延欲出口的真相，“三位施主，可有老衲能帮得上忙的地方？”神色平淡，目不斜视。
　　不等正主三人开口解释什么，沐宸已经等不及的开口道出了缘由，“师父师父，他们说要来找师父帮忙的。所以让他们住这里吧。”他才不管他们要做什么，师父能不能帮到他们呢。他喜欢那个哥哥，他要他们住下来，然后那个哥哥也会喜欢他，也会对他好就是了。
　　无奈的瞥了自己的徒弟一眼，小沐宸抬头看到自家师父那个表情，不开心的撇撇嘴，眨巴眨巴大眼，乖乖的不再说话。
　　此时，叶秋延也收了心神，顺着易世有意无意的暗示开口道，“易世师父，这两位是沧涟新帝和景王。因二皇子协护国大将军起兵造反，致使如今吾主落难至此。在下叶秋延还望大师出手相助。”
　　“护国大将军？”易世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可是秦桧升那畜生。”
　　出家之人本该五蕴皆空，胸怀宽大，自是不会说出“畜生”这等词汇，而叶秋延听到易世这样说不但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是心中多了一丝了然。
　　“正是。”他恭敬作揖道。
　　易世和尚在听到这回答后，不再说话。转身沉吟了片刻，三个小孩只觉得是师父在思考是否收留他们，唯有易世自己和知晓背后真相的叶秋延知道他是在尽力平复自己这时一掌拍死秦桧升那个畜生的冲动。
　　“那三位施主只管安心的在这里住下，待日后复国，老衲必定助其一臂之力。”
　　易世答应下来后，最开心不是慕云君谦三人，反倒是沐宸。小沐宸乐呵呵的跑在最前面，带着小哥哥们和叔叔去客房。
　　“呐呐，谦哥哥……这个是你的房间。你和沐宸住一间，君辙哥哥和叔叔住一间。”沐宸心里小算盘打得啪啪响，要给自己和哥哥多创造机会，这样谦哥哥才会喜欢沐宸。
　　“不可。”
　　“小谦……”
　　叶秋延掷地有声的否决声和君辙弱弱的抗议打破了沐宸美好的计划，他不满的说道，“为什么不可以啊。你们现在是住在师父这里，这里我说得算。”一昂头一挺胸，沐宸的小孩子脾气上来了，冲着君辙不满的一通嚷嚷。
　　被沐宸这么一瞪，羸弱的君辙默默地躲到了君谦身后，君谦也是自然的挺身挡在了自己哥哥面前，冷淡漂亮的眼睛静静地看了沐宸一眼。看似从容，但沐宸却敏感的察觉到了君谦眼里的不悦。刚刚那嚣张的气焰哗啦一声被君谦冷冷的眼神浇灭。
　　看了看叶秋延，又看了看君谦身后的君辙，还是不放弃的小声说了句：“我不，我就要和谦哥哥一起。我就要。”
　　“沐宸！”易世见沐宸如此任性妄为，不由提高了嗓音呵斥道。
　　师父这一声呵斥明显是表明他生气了，从小师父都没有对自己发过脾气的。沐宸忘了自己刚刚的不甘心，只是愣愣的看着自家师父，黑珍珠般的大眼里挤满了泪水，显然是被吓到了。“师、师父……”带着哽咽怯怯的唤了一声。
　　“如此任性妄为，难道是为师教你的吗！”不为沐宸可怜兮兮的声音所动，易世冷冷的呵斥道，“还不去给我去闭门思过。”
　　师父平时虽凶，但是从没有让自己这么害怕过。沐宸觉得委屈，回头又看了看一脸淡漠的君谦。好像再等着哥哥为自己求求情说说好话，不知为什么心里难受的要命，迟疑了一下，还是一步三回头的拖着脚步离开了那个屋子。
　　叶秋延刚刚的话还停留在易世的脑海中，他情绪不稳地深深吸了口气，故作淡定的说道，“小徒任性，还望施主见谅。君谦和君辙便住在这间屋子，叶施主便住在隔壁，这样可好。”
　　君谦深深看了一眼门外，刚刚那个小家伙离开的地方。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有意避开他的亲近，又或者说要刻意才能保持自己像对待他人那般对待他。安静须臾，他才淡淡的开口道，“多谢易世师父。”

　　清冷的月色洒在浮桦那一片花海上，淡淡的光芒给这一片世外桃源铺上了一层宁静的轻纱。四周静谧漆黑，那不知名小虫的叫声和山后断崖传来的狼嚎显得尤为清晰。
　　花海深处那一座精致的小院此时也暗下了灯火。慕云两兄弟就算再怎么天资不凡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好不容易松懈下来的神经很快就带着他们进入了梦乡。但侧耳细听，不难听出小院里易世和尚的房里仍有人在细细交谈。
　　“孜、孜凝。我……”叶秋延看着这个背对着自己仙风道骨的大师，太多的话在开口那一刻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易世背对着叶秋延就那么静静的站着，不说一句，也不曾更正叶秋延对自己的称呼。狭长妖娆的丹凤眼中流动着太多复杂的情感。
　　“这个称呼在他人面前还是不要提起了吧。”清亮好似落盘的玉珠般动听的声音从那一张年过六旬的老脸的嘴中传出，不似白日听到的那般嘶哑。
　　听到这个自己魂牵梦萦多年的声音，温热的泪在一瞬间盈满了叶秋延深邃的双眸。这个声音，这个人……他以为他这一辈子再不会找到的，他爱到心碎的人。现在就在自己的面前。长抒了口气，叶秋延的双眸又一次恢复到之前的清明。
　　低沉的嗓音带着难以忽略的颤抖，“那之后……你，去了哪里。”
　　“我？”易世，应该说是颜孜凝眯起眼看向从窗棂挤进的那一丝月光，似是在思考，又似是在回忆，“离开你之后，我一直和哥哥在一起。他被秦桧升那个畜生骗走了所有。甚至到最后还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咬牙说出那个让自家哥哥心碎死去的畜生对他所做的好事。颜孜凝想要深吸口气平息自己内心的躁动，但却不见效果。
　　“什么？孜落死了。”他一直以为他们二人一同隐居于此，却不想事实却是如此让人无法接受。当年是自己误会了孜凝，但却没料到，事情的发展会变成这样，“孜凝，是我的错。是我负了你，我……”
　　“行了，我们的事我不想再提了。而且，”颜孜凝悠然转身面对着这个让自己爱了一生也恨了一生的男人，好看的双眸微微充血，“你不觉的，和哥哥的事情比起来。我们，根本微不足道吗？”
　　“我……”他知道他心中难受，却不知要如何安慰，更是没有勇气像以前那般将他搂进怀里细语抚慰。
　　“哥哥为那个畜生生下孩子之后就因为失血过多去了。”颜孜凝神色有些恍惚，好像是又掉进了那段让他痛不欲生的回忆里。“那个畜生不知道，他甚至不相信哥哥怀了他的孩子！是他将哥哥赶出了将军府！是他让哥哥心灰意冷！是他！一切都是他！没想到，那个畜生竟然野心至此。携军逼宫。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他也做得出来。难道哥哥在他心里就一点地位都没有？哥哥为他所付出的一切，他的劝诫就全都白费了吗！”
　　此时的颜孜凝就像一只受了伤的野兽，因为他人触碰了自己的伤口而愤怒的咆哮着。
　　“孜凝……”叶秋延看着难受，想开口却欲言又止，只能无力的唤着他的名字。
　　“秋延。”颜孜凝定定的望进那一度让自己深陷其中的深潭般的双眸，妖娆明媚的眼中带上了点点泪光，“我们的事，以后再说好吗？我会助那两个孩子做到他们该做的事。我要秦桧升用他自己给哥哥陪葬！”
　　“好、好。孜凝，我什么都答应你，你不要激动。我……”叶秋延见自己所爱之人情绪近乎崩溃的喊出那句话，心疼的不知所措。但又不敢靠近他，担心他依旧排斥自己的接触。
　　叶秋延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颜孜凝的反应，生怕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事。而颜孜凝只是低头，小屋一瞬间陷入了死寂。
　　须臾，他又一次抬头，刚刚那近乎崩溃的样子已找不到一丝痕迹。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没事，别担心。”
　　“好。孜凝。我信你的能力。”一边是自己的爱人，一边是自己发誓誓死保护效忠的君主和王朝，叶秋延也只能这样回答。
　　孜落是孜凝最依赖最关心的嫡亲哥哥。这件事对孜凝来说，或许一辈子都忘不掉。而秦桧升却是孜落爱上的人，一个注定错爱的人，孜落爱之如命，甚至愿意为他孕育子嗣。嗯？子嗣？突然想到那个眼角朱砂如血的小孩，叶秋延急道，“那沐宸可是孜落……”
　　“沐宸不是哥哥的孩子。”不等叶秋延说完，颜孜凝淡淡的插口解释道，“哥哥的孩子并非血玉，孩子刚出生不到半年就被不明人士抱走了。我找不到他，却在寻找他的路上遇见了刚出生就被抛弃的沐宸。因为血玉的身份，小小的他就被抛弃了。我看他也是和我有缘，又与哥哥同为血玉。所以就收留了他，与他一同隐居于这浮桦山。”
　　听闻沐宸生世，叶秋延不禁皱眉。当年孜凝是在帝都涟雪，为何当时不曾听闻帝都有血玉之人出生呢？
　　看出叶秋延的疑虑，颜孜凝眉目一挑，不屑道，“若是沐宸生身之人出生显贵，要想隐瞒硕帝，神不知鬼不觉地抛弃这所谓不详之人也并非难事。”
　　身份显贵？叶秋延眼眸一转，不会是……他惊讶的抬头看向孜凝，先皇！
　　“你想多了。”颜孜凝不客气的白了叶秋延一眼，毕竟是自己深爱之人，就算他不说话，自己也知道他往哪个方向想去了。“叶丞相虽说博学多才，武功超群。但有时也不过榆木脑袋一枚。”
　　由不得叶秋延不服，他继续说出事实真相，“天下身份显贵之人可不单单是指九五之尊的天子。沐宸姓夏，是尚书大人的儿子。”
　　叶秋延眉眼一怔“哦，原来是尚书夏渝之子。一直听说，夏家独宠自己的小女儿，原是育有一子却被其抛弃，怕是事后他人知晓会说些闲言碎语，便再育一女做挡箭牌吧。”他了然的点点头，不过沐宸这个孩子也确实机灵可爱，怎就因这无根据的不详命格被父母遗弃了呢。
　　感慨之余似又想起了什么，叶秋延接口道，“不过沐宸似乎尤其听景王的话，特别喜欢景王的感觉……这感觉，怎么让人觉得……”
　　颜孜凝听这话也不由一愣，急急打断他的话，“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不等叶秋延挽留便踏出了房门。抬头凝视着漆黑如墨的天际，望着树梢旁那颗愈发耀眼的星辰，似乎看到一丝红光隐隐闪过。担忧的皱起眉头，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沐宸那孩子如此机灵可爱，老天爷必定不会如此对他的。随即抬脚向沐宸的寝室走去，他还要去看看他的小徒弟气消了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