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长绝》明若羽

3、易水萧萧西风冷

　　将军百战身名裂。
　　向河梁，回首万里，故人长绝。
　　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
　　正壮士，悲歌未彻。
　　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
　　谁共我，醉明月？——题记
　　选自辛弃疾 《贺新郎》

　　“名扬天下间，冠盖满金华，
　　昔年衣冠如雪，帝都何曾折扇问
　　剑击万古意，今日庙堂高”
　　画舫里突得传来这样的琴音，亢扬激越，竟似要将一生情感全赋予此。
　　“阿玖，好久不曾见你这般放声高歌”
　　方婉妍，也就是而今的大司命眼色已变，常年待在神坻的身边，眼中多了空明就仿佛什么都已放开，什么都已改变，是什么磨了阿玖往年的心性，在望向那双净如雪，明如玉的眸子时，犹可见其人心神之静冷已是她离去时所不复见的，满门血祸，而今居高位，散发弄偏舟。
　　清瘦的身姿还是她所熟悉的，只是那株太史公家视如心头血的人，海棠般明烈得人下一句喉中发出足见其人之心，明堂之恨。
　　“斯人独憔悴，明堂高坐端”，白玖醉眼望江水去，泠泠的水声一叶浮萍随着水流不知飘往这江下人家谁人，天地茫茫，予独感心中怅恨。
　　“不唱了，不唱了”白玖摇着手貌似头脑混弄乱淆。
　　方婉妍的视线亦留在那浮萍上，虽身居大司命高位，舍得两个字真是在她方婉妍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舍家之乐，舍平常女子嫁人一世贤淑得满门荣华，司天命。
　　天水茫茫，地平线与白玖的眼愈来愈近，后来便不省人事。
　　“斯人高座明堂上，吾问一句此乐君乐否，寂寞身后事……”
　　两名小厮乃是跟着大司命来陪祭司大人时带的，如今听得前头的动静，连忙赶去。
　　“阿玖，阿玖”
　　大司命听着她不住地问“君乐否，君乐否”。
　　方婉妍如十几岁时听见太史公伯伯说，阿玖这孩子什么都好，可就是一样及不上你。
　　看得比普通人深，其实有时候傻一点儿对自己更好，慧极伤己，这便是这种人的悲哀。
　　五岁的时候，白玖的母亲去世了，那一日太史公哀恸不已，沈君雅想带白玖出去，她却说
　　“君雅，母亲走了从今天起，我就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生死由天，我当节哀”
　　冷静的分析语调，连来劝她的人都惊在了当场。
　　“我要照顾好自己，要不然你们会担心的”
　　白玖的眼有一种悲哀，可更形于色的是那种冷静。
　　让所有人毕生难忘惊讶之余，都道：太史公有女如此，当可告慰平生。

　　令人意外的是顾泠沅来了，听见祭司大人携友出游高歌一曲，忍不住想来看看令白玖素服相迎的当是何等人物，布衣亦难以掩天子凌人于上的气势。
　　画舫之上，醉酒的祭司拉着布衣的天子，道：
　　沈君雅，沈君雅，原来你还没死、
　　大司命瞧着醉酒的祭司，一个劲儿的使眼色，可这醉了的人又哪里由得人的意愿。
　　奇怪的是陛下倒是未如何，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祭司
　　沈君雅，你还没死，我又怎么能死？
　　顾泠沅默不作声，在从大司命手中接下祭司后便未发一言，静静地听着她的醉语。
　　人说嘴里吐真言。
　　久在九重的帝君来时的喜悦已被抹尽，眼底蕴含着无数情感。
　　江上的风未能吹散白玖祭司的醉，祭司的口中又开始唱
　　“名扬天下间，冠盖满金华，
　　昔年衣冠如雪，帝都何曾折扇问
　　剑击万古意，今日庙堂高”
　　寒潭里一双清眸有着那般爱恨交织的情感。
　　我会陪着你看沈家毁灭，因果报应，白家一百三十七口人命，沈氏当以满门还。
　　只是……到时候你又该如何面对“沈君雅”。
　　祭司的眼中，那净如雪，明如玉的眸子霎那间宁静。
　　浮萍在江浪里化为一隅不起眼的尘土。
　　她能看见这浮萍曾想过为挣脱命运的枷锁做了何等努力。
　　可，浮萍就是浮萍，哪里阻止得了覆灭的命运。
　　天地茫茫，予独感心中怅恨。
　　“阿玖”
　　两个字的念出，沈氏的家主竟然呕出了一滩血。
　　沈君雅知道她未认错人，双目相对，岸上的一人竟如慌不择路般地避开。
　　白玖的眼始终未曾有过顾泠沅的影子，即使眼闭上，躺在另一人的怀里沉沉睡去，可并未言露一字，就像方婉妍与顾泠沅的对话关于关心她的话在她的耳畔响起，就像这画舫的两个仆役说当今天子对她白玖不一般，也终归一切沉寂。
　　亲眼所见，焉能做假，那人衣冠似雪，在一干游江人里不多嘴，言都以礼而为，发也未束，一头黑发那样披着悠闲地走在江边，不知入了祭司之眼。
　　只是既已陌路，君何苦扰我半世清明。
　　三声“君乐否”，一声沈氏的家主面色如雪，当时便杵在江边，任江边游人尽过，有锦衣与身擦肩而过，声色清冷高亢激越竟是要把他这一生再多的感情全数勾起。
　　“名扬天下间，冠盖满京华”，这刻听起此歌，浮萍漂泊在他之眼，素衣色的人立于舫上。
　　君乐否，明堂高坐权势在手，君乐否，一手碎昔年，冠盖京华，名扬天下，君乐否，斯人独憔悴。
　　沈氏的家主逃一样的跑，可无论怎样逃，那人已在脑中印下此生最深的烙印。
　　终他永生，也难以逃避，清冷的视线里，他慌不择路的模样，今生罕见。
　　与她梦中无二，曾经的少年为了权势弃他。
　　今日，是报应吗？白玖该高兴，可她却忘了复仇是把双刃剑。
　　伤人七分之间，必先伤己十分。
　　她仰面，这日天光中阳光明媚，照在那少年的身上，慌不择路——跳河。
　　沈氏的家主旧疾复发，因祭司引吭高歌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