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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33(下) ...

  •   33(下)

      公交车上。
      靠后排的座位,裴盛炎靠着苏茉莉的肩,闭眼休息着。他好像很怕她会再突然走掉,那十指紧扣得太用力,她无意识的稍微动动,他都会下意识的再次握紧。

      就像小时候,害怕被妈妈抛弃一样。
      他所有的脆弱在这一刻全都表露了出来,他才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大男人,他不怕丢脸,他只想要拽紧那份安全感。

      苏茉莉懂他的脆弱,所以伸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头。

      “苏茉莉。”
      裴盛炎叫了她一声,像是有话要说。她问去,“怎么了?”
      他顿了片刻才说道,“这次,你赢了。”

      苏茉莉轻轻一笑,手改成了抚摸裴盛炎的脸,将脸凑下去了一些,“不是这次赢了,是从这次开始,以后都是我赢。”
      只见他一哼,嘴上不服气,但他承认心底的确如她所说,他更害怕失去她。

      她凑到了他的眼眉处,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脸,“从今以后,你就是第三街,我茉莉姐的男人。“
      他抬眼,彼此的呼吸都能听得很清晰。忽然,他猛地抓住她的手,然后朝她唇上一吻。他以为她会躲,没想到,她竟然闭上眼迎合了上来,并且主动吻得更深了。

      车前的人看了过来。
      目光灼热。

      这次是裴盛炎想先放手,但苏茉莉按住了他的头,紧盯着他,“怕了?”
      他只哼笑一声,于是,继续吻着。

      午后的阳光很刺眼。
      照在车后这排,椅背和人影微微虚化。在朦胧的光影里,他们吻了很久才松开。而他继续靠在她的肩上休息,直到睡着。

      *

      中途换乘了一趟公交才到市区。裴盛炎知道苏茉莉就是喜欢坐公交车,所以没执意打车。到了尖沙咀后,他们先去吃了点东西。然后他问她想去哪。
      她只笑着说:跟我走。

      苏茉莉跟着裴盛炎去取车,看他没休息好,她说:
      “我开吧。”
      他看了看相反的驾驶位,不太放心,“香港的驾驶位在右边,我怕你不会习惯。”

      苏茉莉直接拉开了右车门,很利落的坐了进去,一手撑着方向盘,头抵在手上,侧头看向外面的他,“上车。”
      也没再担忧什么,裴盛炎上了车。

      裴盛炎一直看着她。自从那晚后,她变了,不再是那个爱闹腾、有些迷糊的女孩,变得果断,稳妥。
      他一时不知道这好还是坏。

      导航是车里唯一的声音。

      苏茉莉专心开车,安静到毫不像从前。车技也越来越娴熟,哪怕是在道路比较狭窄的香港,她也开得很稳。
      裴盛炎显然还有些不适应,毕竟从前只要他们在一起,她一定话很多。他不知道那晚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也不会再提及。

      天已黑成一片。
      夜间的山中蒙了一层淡淡的雾。
      狭窄蜿蜒的山路间尽是寒气。

      裴盛炎看到这条熟悉的山路,惊疑,“怎么想到来这?”
      苏茉莉只是笑了一下,暂时没答,直到车开到了半山腰的一片平地,停稳,她看着他,说:“听说,这是你小时候常来的地方。”

      他一惊,“你怎么知道?”
      她说去:“我问的阿海。”
      “……”

      裴盛炎有些惊讶,因为他没想过,苏茉莉竟然会去问权海。他摇下车窗,望着平地栏杆下的那片夜景。
      又一次让他想起了很多事。

      来这座山岭人并不多。
      此时周遭无人。
      寂静到只有虫鸣声。

      苏茉莉打开了天窗。清新又微凉的风一缕缕透了进来,将他们包围。这样的温度刚刚好,特别舒服。她靠在椅背上,微微闭上了眼,声音很轻:
      “阿炎,我想听你在这里的故事。”

      裴盛炎身体放松,靠下,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身前,想着,回忆着,和她娓娓道来。

      听着听着,苏茉莉睁开了眼,她不觉地看向他,有一次次的被触动到。
      这是她第一次听他说过去的事。因为他向来不是一个会交心的人,总把自己保护得很好,除非他愿意,否则他永远不提一字。所以他做事,强势甚至不讲道理。但这样的人,或许只是害怕交心后会依赖,害怕依赖后会被伤害。

      被抛弃得多了,连向人说点心底话的勇气都没有。

      裴盛炎想起那件很早之前的事,笑得有些冷:“我不喜欢示弱,所以,就连我七岁那年,第一次闯到宫氏的邮轮上,被人抓到了,霆叔问我哪来的,问我爸爸妈妈呢?我也没说实话。”
      苏茉莉好奇,“你怎么说的?”

      他这一笑有点狠,“我说,我不喜欢我的爸爸妈妈,他们太懦弱,我要出来混,跟你混,我要出人头地。”
      她一愣,“霆叔肯定不信吧?”

      他咬牙切齿,“霆叔没说话,但是旁边的几个人开始嘲笑我,说这野孩子,一定被爸爸妈妈抛弃了,被扔了,还真是可怜。”
      他到现在就还记得那群人的嘴脸。

      苏茉莉又愣了很久,再问,“后来呢?”
      裴盛炎耸耸肩,目视前方,眼神却很紧,“后来,我拿起旁边的酒瓶就朝他们打了过去。”

      “他们是成人啊,你才7岁,你不怕吗?”
      “怕什么?大不了……”
      他牙一咬,“……就是死。”
      那种落寞,就像他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生命。

      “为什么要去宫氏?”
      “因为这是最快让我赢的方式。”

      这一秒,他的眼神像回到了从前,够无情够狠。
      就像不顾一切也要在这里拼出地位,证明给抛弃他的人看,他不是祸害,他可以坐拥比他们更多的一切。

      听完这些,苏茉莉沉了好几口气。她无法想象一个7岁的小孩,没有任何童真可言,甚至是比成人更多的黑暗。她也无法想象,他在这座极致繁华又难以落脚的城市,经历过什么。但大概是炼狱场吧,不然,他怎么会活得那样没有人性。

      她想缓解一下沉重的气氛,打开了音乐,歌单都是较老的粤语歌。
      她选着歌,忽然手指停在了杨千嬅的《少女的祈祷》。
      随后,她点开。

      “沿途与他车厢中私奔般恋爱,再挤都不放开,祈求在路上没任何的阻碍,令愉快旅程变悲哀,连气两次绿灯都过渡了,与他再爱几公里……”

      或许是因为歌词太像他们,所以在一段时间里,无人说话。
      音乐萦绕在这无人的半山间。
      随着风流转,有一点点悲凉。

      忽然,裴盛炎打开车门,走到了栏杆旁,苏茉莉跟了过去。同他并肩站着,她没想到从这里能看到整个香港西岛的海景,夜景美到壮阔。
      虽然有些雾气,但远处的青马大桥依然流光溢彩。

      车里的歌没停,重复循环。
      这样看着夜景,对他们都是头一回,是别样的浪漫。

      裴盛炎双手撑在栏杆上,说起过去,心底已无太多波澜:
      “那时,我经常半夜来这里,他们说这里闹鬼,我不怕,因为,鬼哪有人可怕。”
      他低下头,重重沉下一口气,“我从没想过结婚,更没想过生子,因为那些美好的事情我不配,我的世界就是黑暗的,没有阳光,我只想孤独的在这个世界里死去。”

      苏茉莉就这样抬头,看着他,怔怔的说不出一句话。
      裴盛炎转过头,忽然一笑,摸了摸她的头,对她,他从来都是温柔的,“要和我这样的人过一辈子,怕吗?”

      她只是这样紧紧的望着他,“你觉得呢?自从和你在一起后,我为你死里逃生过多少次?我哪一次说过要放弃你?我哪一次不是为了你反抗全世界,反抗到,我都没有机会和爸爸说一句对不起。”
      说到最后,她心赫然一痛。

      裴盛炎的手指在苏茉莉的发梢间僵住,心钳得很紧,想再次说一句对不起,但她没给他机会,“知道这次,我为什么会把你推开吗?”
      他摇摇头。

      她的语气稍冷也有些用力,“以前我每一次死里逃生,都会推开家人去维护你,是因为我相信你,所以我才会和爸爸对着干,我和他说,你一定会保护我一辈子,但是,最后呢,我什么都没了。当你说分手的那天,我才大彻大悟,我怎么会傻到,为了你一个外人,就信了那几句你哄我的誓言,去质疑爸爸对我的爱。”
      她重重的补了一句,眼框已经红了,“他永远都是最爱我的,而你真的很让我失望。“

      裴盛炎眼皮和嘴唇都在发颤,一个字都说不出。
      苏茉莉还是忍住了泪,
      “这段时间,我们很开心,我能感觉到你越来越依赖我,依赖到你觉得我肯定不会离开你。所以,发生那件事后,我故意冷落你,甚至丢下分手的话不辞而别。你很慌,你很难受,但五年前你说分手的头几个月,我每天都是这么熬过来的。“

      他的手瞬间无力,从她的发梢上渐渐落下,依旧愧疚的说不出一句话。
      看着他如此低落的样子,她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

      他知道,她是故意的,故意让自己难受一次。
      此时,无声胜有声。

      一瞬间,裴盛炎的心底不知是痛还是憋屈,“苏茉莉,你这些心机和谁学的?”
      她挑眉一笑,开了句玩笑,“你啊,你就是我的人生导师。”
      他再次被击溃,哭笑不得。

      气氛从沉重变得稍微轻松了一些。
      山间的风一阵阵吹来。
      竟还有些浪漫。

      故意为难裴盛炎这件事,苏茉莉点到即止了。她双手环抱住了他的脖子,仰起头,问道,“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吗?”
      他一怔,“为什么?”

      她眼珠转了转,然后定睛凝视着他,“五年前,你在这里对阿海说的话,我要你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给我听。”
      他死死怔住。
      他没有想到,权海这小子,竟然背叛自己,把什么都告诉了她。

      苏茉莉往前一凑,呼吸很热,“怎么?害羞?”
      裴盛炎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酝酿着。

      五年前,他在车里接通了苏茉莉的电话,狠心决绝的说完分手后,他让裴正奎订了去洛杉矶的机票,不过出发前他后悔了。他带着权海来了香港,到了这里。那天还下着大雨,他双手按在冰冷的栏杆上,全身冻得通红。阿海看不下去了,说要不要回去,和苏小姐在一起。
      他当时一口拒绝,始终坚持自己的选择。

      就让大雨疯狂的拍打自己,或许能让他自己冷静一些。就这样呆了很久很久,最后他无力的弓下背,头重重的磕在栏杆上,他哭了,是他哭得最大声最崩溃的一次。
      他对阿海说了一句:
      “如果……”

      雨幕像幻影。
      此时裴盛炎看到失而复得的苏茉莉,他有很多感慨。而她当然知道那晚他对阿海说了什么,但就是这样盯着他,等他开口说出那句话。

      裴盛炎在心底酝酿了很久,让过去那些不好的悲痛褪去,然后炽热的望着苏茉莉,如她所说,每个字都清晰的说去:
      “如果,未来我能以裴盛炎这个名字活成一个好人,如果,那时候苏茉莉还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一定要娶她。”

      苏茉莉的眼泪根本不受控的流了下来,一颗颗划到了颈部,是温热的,是感动的,也是一种庆幸。庆幸,上天听到了他那年暴雨里强烈的渴望,让他和她都能如愿以偿。

      裴盛炎收起了眼底滚动的泪,他一笑,“这算求婚吗?”
      苏茉莉嗯了声,还笑了笑。

      “可是我没来得及买戒指。”
      “没关系,我带了。”

      裴盛炎愣住,他有种掉进了苏茉莉“陷阱”里的感觉。只见她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枚钻戒,递给了他,他惊到差点失语,
      “戒指,你不是早就埋起来了吗?”
      她又是一笑,可也带着痛楚,“我舍不得,后来就被我挖出来,擦干净,也不敢放在自己的房里,就放到了小瑞的房里。”

      他心底的情绪被搅动得很汹涌。
      她把戒指举到了他的眼前,命令道:
      “为我重新戴上。”

      裴盛炎取过这枚熟悉的钻戒,看了一眼,想到五年前他买下它,想到在茉莉花地里向她求婚的那些画面,历历在目,又恍若隔世。
      那时,他也是一腔孤勇,也有着单纯的想法,想用这枚戒指套牢她,等她长大,娶她回家。但最终是两败俱伤。

      此时,不同了,裴盛炎多了一份笃定,虽然他不确定未来会不会还有危险,可是,他很笃定,他永远不会放手,也笃定,她不会。
      他将戒指缓缓地戴进了她的无名指间,“回去,我给你补一枚,要更大的钻石。”
      只见她摇摇头,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坚定,“我不要,我就要这枚,因为,它和我们一同经历了这五年,无可替代。”

      裴盛炎瞬间拥住了苏茉莉,用最大的力量将她往自己怀里塞。算是美梦成真吧,所以他再也不想失去。忽然,她推开了他,看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热,也带着无尽的暧昧。
      她抬起下颌,吻住了他,是很深很缠绵的吻。

      很快,他们进到了车里。

      歌还没停,依旧是那首《少女的祈祷》。

      苏茉莉关上了天窗,直着背,双手捧着裴盛炎的脸,他的双手扶在她的腰间。只是又炽热的对视了几秒,然后又激烈的吻了起来。他的手伸进了轻薄的毛衣里,疯狂的乱作。
      直到,他停下来,喘着气说了一句,“你太突然了,我没带。”

      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她一手搂着他的脖子,一手伸向旁边的包,从里面摸出了一个盒子,用手指点了点。他一愣,紧紧皱眉,
      “苏茉莉,你从早上就一直带着?”
      她嗯声点头,“确切的说,是带着过关的。”

      他越发觉得这一切就是她的预谋,“从你冷落我,到说分手,到让我追来香港,再到把我带来山顶,都是你精心策划的吧?”
      此时,她比他高出一截,抓着他的头发,低眉,一挑,“是,而且每一步你都完美掉了进来。“

      她这般得意的笑容,却让裴盛炎燥热了,他大大的手掌撑着她的细腰,宽松的毛衣已经掉了一半,她不觉头向后一仰,让他疯狂的吻着自己。
      这段时间让他太不好受,本来他就不是什么温柔的人,这下让他更像野兽,一点点的吞噬着她,将她无尽的占有。

      马路上,一辆摩托车飞驰而过,似乎还往里看了一眼。

      “怕吗?”
      裴盛炎又用了一次力。
      苏茉莉死死抓着他的头发,蹙眉闭眼。本是仰着的她,忽然直起身,胸口贴在了他的脸前。她的吻落在了他的头顶,声音娇柔,但尽是她的勇敢,“如果不知道下一次危险是什么时候,那我就要和你将所有刺激的事都做一遍。”

      他心里全是感动,没再多说一句话。她也根本不顾外面是否有人,只想用最激烈的方式,让自己沉浸在拥有他的世界里。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忘掉那晚的阴影。让自己的身上,只留下他的气息。

      深夜的山中,雾气越来越浓。
      那一方小小平地里,车在微微晃动,和着清冷的月光,车里是这对恋人滚烫的热气,也是他们再次的诺言。

      此时,歌词刚好落到了那几句。

      “祈求天地放过一双恋人,怕发生的永远别发生,从来未顺利遇上好景降临,如何能重拾信心,祈求天父做十分钟好人,赐我他的吻……”

      忘了多久,一切都恢复了平静,歌也停了。

      车里。
      苏茉莉躺在裴盛炎的腿上,身体蜷缩着,裙子搭在了车椅下。脱下了风衣的他,衬衫凌乱的敞开着,她的手指一直在他的身上点来点去。

      “阿炎……”
      她唤了他一声,他嗯道。
      她用最淡然的语气说出了那天的事,说完,他憎恨自己也心疼她,将她的头往怀里推去。她轻轻的笑笑,“我是该长大了,不能总做一个被你、被天鹰哥保护的小孩子,不然,以后我怎么保护你,保护我们的孩子。”

      可如果可以做个无忧的孩子,谁又愿意做一个背负心事的大人。
      裴盛炎根本说不出话,只能一直抚着她的背,她的肌肤,给她温暖,给她充足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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