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词》月边草

8、第八章

　　不曾想卓礼克图亲王一行刚落脚，那边科尔沁快马加鞭传来消息，报敖汉部班第台吉暴卒，这班第台吉既是卓礼克图亲王的叔伯兄弟，又是长公主的额驸，卓礼克图亲王当即奏明端太后，端太后、皇太后听闻此讯均难掩悲伤，哭了一遭后即命礼部官员同卓礼克图亲王一道前往吊唁。
　　卓礼克图亲王日夜兼程往回赶，就把女儿和侄女留在京师了。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孟古青就一时半会儿入不得宫，吉日过了一个又一个，眼瞧着蒙古公主就要在索尼府长住了。
　　不知哪个多嘴的偏生把孟古青九月十五的生辰告诉了索尼福晋，虽然科尔沁大妃客套推说不用大办，可索尼阖府还是热热闹闹筹备了起来。
　　这日，雪灵儿闲来无事晃到荷花居，瞧见赛罕正坐在抱厦里做针线的活计，雪灵儿见蒙古人也做这个甚觉有趣，悄无声息的飘到她面前：“你们蒙古人也刺绣吗？”
　　本是旁若无人极认真刺绣的赛罕，被她一吓，差点拿针戳了手，虽是极力自持，还是惊得“啊”了一声。
　　雪灵儿觉得抱歉的很，讪讪的坐在她身边，拿起绣品细细看去，绣的是一双雪白的毛织靴，线是拧丝的金线，色以红紫绀绿四色绣出五畜和如意的云纹，雅则雅矣，又不失俏皮。
　　“姐姐的绣工极好，一点不输给绣坊出来的活计。说来惭愧，我却从来学不会这些。如今看到姐姐能将山羊、骆驼都绣的活灵活现，灵儿的手都痒痒了！”
　　“承蒙赫舍里格格谬赞。蒙古的刺绣，粗犷通达，没有京师绣坊里来的细腻。京师的人看惯了精致的绣品，谁还看上眼蒙古人的活计呢？难怪格格不曾见。”赛罕收了针，结了结。把两只毛织靴一起拿给雪灵儿看，看得出她自己也是极满意的。
　　雪灵儿道：“姐姐不要见外，就叫我灵儿吧。”
　　赛罕轻轻的点了点头。
　　雪灵儿又问：“姐姐，我可以穿穿看吗？你们蒙古的毛织靴好漂亮，我们的除了白色还是白色，一点花样都没有。”
　　获得允诺后，雪灵儿马上脱了鞋袜就把毛织靴往脚上套，赛罕脸上露出一丝讶异，都说满人女子的脚是不随意露与外人看的，这个赫舍里格格也真是个异类。心下倒是很喜欢雪灵儿直爽磊落的性格。
　　“呀！姐姐，你瞧，好看吗？”雪灵儿翘起两只脚，这靴似乎有点大，雪灵儿的脚在里面能晃来晃去了：“姐姐，这是谁的靴？她的脚可真大啊！”
　　说话不过脑，万一是赛罕的，岂不尴尬？
　　赛罕笑道：“说出来可不许生气。靴的主人讲来可巧是你的冤家死对头。”
　　雪灵儿不由自主的就嘟起嘴来，懊悔的将毛织靴还给赛罕，心下说，她的东西，再好都是坏东西。
　　赛罕连忙哄道：“妹妹若是喜欢，改日我再绣一双与你便是。十五是孟古青妹妹的生辰，我这才赶着绣出来，没想也入得妹妹的眼。”
　　处处忍气吞声的雪灵儿其实打定主意要占领舆论的上峰了。她要造成说孟古青无理取闹，而自己才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给旁人看。于是她展颜一笑，转而指着赛罕腰间佩戴的蒙古刀，道：“姐姐的佩刀好生漂亮！我见你们蒙古人，人人都戴这个，倒是什么典故？”
　　索额图春风满面的往这边来了，丫头们也重新上了茶和点心，索额图像是刚做事回来，吞了两片云片膏，方才开口：“两位妹妹在这里做什么？聊的好生快活。”
　　雪灵儿答：“我和赛罕姐姐正商量着如何给青格格贺寿的事情呢，正好你来了，我且问你，你可给你的孟古青妹妹准备了寿礼？”她故意将“孟古青妹妹”是个字逐字逐字的说来，满是轻佻的意味。
　　索额图当然知道雪灵儿所谓何事，大方的向赛罕道：“寿礼早就备下，就是不如妹妹的用心。”又凑到雪灵儿耳畔，低声道：“你的，我也备下了。”
　　雪灵儿心下感激但脸上还是一副“大可不必”毫不领情的表情，眼神转向赛罕的蒙古刀上：“姐姐还没说这刀是做什么用的呢？”
　　“蒙古人用它辟邪防身，杀羊吃肉！我这把是额策格赐的，还未开过刃，额策格说以后我想嫁谁，就将这把佩刀交到谁手上，他就一定让我嫁给那个人！”赛罕带着草原人特有的豪爽，毫不忌讳的望着索额图。索额图好似未觉，心中腾起一阵赞叹，又有艳羡。
　　雪灵儿摸着那柄刀，鞘是金拼皮制成的，上面刻有宝相瑞锦的纹路，辅以镶嵌各种名贵宝石，做工精湛，于是惊叹道：“原是定情信物，难怪这样漂亮。”
　　九月十五这天，寿宴定在晚间。宾客打晌午就陆陆续续进府了。索府张灯结彩，搭台唱戏，丝竹管弦，热闹非凡。
　　孟古青这天打扮的极为喜庆，更是特别换了索尼福晋特别叫人赶制出来的满人服饰，大红地的绣凤穿牡丹的旗装，吉庆有余的打子绣杏色坎肩，平安富贵五彩缎的挽袖，这吉服虽然司空见惯，但穿满人吉服的孟古青倒是第一次见，少了三分张扬跋扈，多了七分的文静贤淑。若不是“有仇在先”，连雪灵儿也要称赞一句“美人如画”了。
　　这样想过的雪灵儿，一个时辰都不到，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先是大家簇拥着蒙古公主用了晚膳，继而簇拥着到园子里听戏，唱的是《萧何月下追韩信》，台上二人虬髯花白，剑眉高挑，正唱到“你莫发雷霆，随我萧何转回程，大丈夫要三思而行”，乃是字正腔圆，形容沉稳，态度安闲，令人好生无趣。雪灵儿斜眼望去，孟古青和赛罕的几案这会儿就剩下赛罕一个人在，心下思虑，主角都已退场，她这个配角早早回去安置也算不得什么吧？
　　待她穿过月洞门，只见那月华如水，院中花木扶疏，历历可见。难得看到这银盘月，雪灵儿性质盎就改了一句古人的诗：“桂花月，梅花雪，总相思。自是秋来不觉去偏知。”奈何秋意浓，一股凉气钻进衣领，雪灵儿抱住手臂往房里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