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慕容沉的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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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是夜，慕容沉带着一身疲惫回家，脸上被打的地方还没来得及上药，伤口已经结痂，干透的血迹斑驳，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不同往日的端肃凌厉，甚至还隐约可见几许颓废。
古芷已经睡下，还特地放了小白在门口守夜。
小白见有人走近，眼皮微掀，立起四肢防备地挡在门口。
慕容沉早有准备，从袖中拿出一只香喷喷的烧鸡扔向庭院，小白立刻飞奔扑过去，把古芷的叮嘱抛之脑后。
慕容沉却没有破门而入，而是在小白方才呆的地方坐了下来，轻轻叩响门板，“娘子，我回来了。”
古芷和衣躺在床上，没有出声。暖炉内的炭火烧得正旺，一室温暖如春，可她的心却如同冰封多日的江面。
“我去求了珍馐楼的老板很久，他才肯把铺子卖给我。以后你想吃多少包子，就吃多少包子，不用排队。开心的时候，不开心的时候，都可以去。”慕容沉把一纸房契从门缝下塞了进去，“够吗？要是不够的话，我明日再去找其他包子铺的老板商量。”
“我知道，你要的不只是包子。可是我真的很想哄你，不管用什么方法，不管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倚在门板上，仰望漆黑天幕，天上没有星星，只有堆叠的乌云翻涌。
“我以前认识一个姑娘，她也不会笑，她跟你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自己的喜悦。那时候，我每日趴在墙头偷看她，看着她安静地坐在庭院里手持书卷，却长久地发呆，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她动容。她家里的人似乎不太喜欢她，经常地刁难她，有时候不给她饭吃，有时候把她身上漂亮的衣服弄脏，有时候甚至会打她。可她总是淡淡地，不理不睬，任由他们折腾她也从不反抗。我气不过，偷偷帮她报仇，把那些欺负她的人狠狠地恶整一番。我想，她是知道的。”
“院子里有一颗青梅树，青梅收获的季节，她坐在树下仰望高不可攀的青梅果子，眸中盛满渴望。那是我第一次在她眼中看到光芒。从那之后，我每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都会爬到树上摘一篮青梅放到她门口，然后趴在墙上看她晨起时推开门那惊讶而欣喜的光芒。你知道吗？那段时日是我一生中最黑暗的日子，每日看到她满足地吃掉我为她采摘的青梅，是我黑暗中唯一的光亮和慰藉。”
“直到有一日雨后，我不慎从树上掉下来，摔断了腿。她发现后，背着我跑遍整个扬州城去看大夫。那时天还没亮，城中所有的医馆仍是大门紧闭。她一间一间地敲门、恳求，可是没有人愿意收留我们，因为我们没有银子。可她却不气馁，听说观音山脚下有一世外高人能治百病，且分文不取，她便背着我去求医。可那时候的她毕竟才是个半大的孩子，背着十二岁的我走了几个时辰的路，早已体力不支，晕倒在山脚下，而我也因为疼痛而一度昏厥。等我醒来时，腿已经接好被送回家，那个我每日趴在墙头偷看的女孩正趴在床头酣睡。”
“那日在求医的路上，我们说过很多话。我说我会娶她，不管以后有多艰难我都要娶她为妻，我要带她走，不再让人欺负她。她说要是我的腿再也治不好，她会养活我一辈子。”
慕容沉回忆往昔，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一晃十年过去，虽然长大后的石媛媛和年少时差别很大，但他仍就信守最初的承诺，不敢有一刻忘怀。
“可我终究是食言了。不是因为门当户对，不是因为我贪生怕死，而是不能。是以，我娶了你，芷儿。”
古芷从榻上坐起，披了件外袍将门打开，寒气直灌而入，冷得人直打哆嗦。
慕容沉连忙把她推入房中，“你在里面听就好，不要出来，外面冷。”
往前一步是冰天雪地，往后一步是温暖如春，她立在冰与火的交界处，怔怔地望着他。
慕容沉替她掩上门，确定寒意不会侵入，复又继续道：“我母亲闺名叫蓁蓁，出身鲜卑第一世族独孤氏。独孤氏世代为将，为鲜卑慕容开国第一功臣，独孤家几代人都为北燕出生入死，显赫一时。为防一门独大，北燕历代王都慎少娶独孤家女子为妃，怕其借机把持朝政，夺朝篡位。是以，独孤氏均将女儿送往别处抚养，远离北燕都城。可人算不如天算，如今的北燕王在一次出巡时巧遇我母亲，将她带回都城，纳为宸妃，宠冠后宫。”
“一年后，沉爷我就出世了。”慕容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语气故作轻松，却带着注定的无奈，“要怪只能怪沉爷我太聪明，被北燕王看上，要立我为太子，将来继承大统。”
“可是北燕素有‘子贵母死’的习俗，为了防止外戚干政，篡夺朝纲，被立为储君的母亲必须被处死，母族离散。为了保住独孤氏满门，母亲带着我和刚满月的妹妹连夜离开北燕，心甘情愿放弃储君之位，远离北燕朝堂，愿受流离之苦，终生不回北燕。”
“这十年来，我们从一无所有到大弈第一米商，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有时候想要平静无忧的生活，都是一种极大的奢侈。你看，我坐在这里跟你聊天，屋顶上还有人在偷听呢！”慕容沉自嘲地扯出一记苦笑，“我不娶媛媛而娶了你，是因为我想证明我只想当一个没有野心的商人。我等媛媛十年，不是为了她父亲武林盟主之位可以帮我重回北燕。倘若我娶了她，没有人会相信我，我那当了十年储君的大皇兄更是不会容我看到明日的太阳。这些年，独孤氏也渐渐淡出北燕朝堂，甘于平庸，只求家宅平安，子孙满堂。或在大皇兄看来，这是独孤家为我重回北燕我不能因为我一个人的私欲，而将他们置于生死边缘。”
“我娶了你，芷儿！我承认我之前别有用心，但请你相信我，这一生慕容沉的妻子只有你，不会再有别人。过去的，都让他过去。石媛媛只是慕容沉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你才是我唾手可得的将来。浅儿说，你可能是大皇兄派来的细作，我不信。就算是你，我慕容沉也认了。我相信那一夜愿意和我共赴生死的女子，必然会陪我坐看潮起潮落，白首不离。沉这一生不敢有奢求，只愿有一人相伴，足矣。”
命中注定十载的等待与执守终究化成泡影，只因他们的缘份不够。而他与古芷不过数面之缘，她却逾越这十年的固守，变成他的妻。她的淡漠沉稳，她的宠辱不惊，都是这十年来石媛媛所丢弃的。
有时候慕容沉甚至觉得，他深爱的那个姑娘不过是镜花水月的幻影，隔着结满果实的青梅树，永远停留杜鹃泣血的庭院。
放弃于他而言，代表着重生。
放弃储君之位，得保母亲性命和独孤一门免受离散之苦，隐居于汴梁，从一无所有到今日商贾之身，没有什么不好，身份而已，见智见仁，各有各的好处，无所谓舍弃，无所谓牺牲。他自认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而今日放弃过往的执着，另娶他人为妻，他深知这是必然，既已身系独孤一门上百口人的身家性命，他早已知晓这一生他必须背负的重任。他只愿有一个人，能和他一起走在这条看不到目的地的道路上，祸福相依，生死与共。
老天终是待他不薄！
吃完烧鸡的小白漫步走了过来，很不满地朝慕容沉张大了嘴，在他身后的位置趴下，蹭了几下就乖乖地闭上眼睛。
“若你问我，你和媛媛我会选谁。这个问题，我已经在娶你之时，做了回答。”
古芷木然地站在门后，听着他稍显疲惫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下迂回消散，透着他无法改变的无奈与悲凉。这就是所谓的天意弄人吧，兜兜转转，他娶了她，却不知道她是谁。
她本可以在第一段故事结束后表明自己的身份，可是慕容沉的身份却让她堪堪闭了嘴。
他不能娶石媛媛，可她却是石媛媛同父异母的姐姐……
小白在门外不悦地哼了几声，抬眼却见慕容沉撑起爬起，手掌在它脑袋上摩娑，它嫌弃他的手太冰，缩着脑袋避开。
“对了，芷儿，我要跟你说，你现下是我慕容沉的妻子，别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的，师兄也不行，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你看他吃包子那样，拿着也不吃，太浪费了。这种人不会过日子，肯定是纨绔子弟，不事劳作，不知道粒粒皆辛苦的道理。”慕容沉一想起自己挨揍买的包子，最后都让于桐安赏给乞丐，他就气得不行。要赏也是他赏，怎么能反客为主呢！白白浪费在娘子面前表现善良的机会！
古芷蓄满泪水的双眸顿时被逼了回去，哭笑不得。他怎么能在说完他的身不由己之后，用如此怨念的口吻抱怨现下的不平。似乎那些悲凉的无奈不过是一个故事而已，他仍是那个洒脱不羁的慕容公子。
“慕容沉，我现在就要吃包子。”古芷猛地拉开门，嘟了小嘴冲他发号施令，“珍馐楼另外两种口味的包子，三鲜包和小白菜香菇包……”
慕容沉觉得古芷生气的样子特别威风，下颌微扬，脖颈纤细的线条如同官窑的白瓷花瓶，高贵不能直视。
他狗腿地欠了欠身，疏朗的眉朗尽染笑意，“立刻！马上就办！”
在古芷连续吞下十个大包子之后，慕容沉冷汗直冒，这姑娘太能吃了吧，还好慕容家是卖大米的，不愁没饭吃。
“终于有点饱的感觉了。”古芷拍拍肚子，顺便把手中的油腻蹭到慕容沉花样繁复的锦服上，“好几天都没吃饱，脾气特别的不好，现下顺畅不少。”
慕容沉瞪大双眼，咬着牙道：“你是因为没吃饱才发脾气？”
“对啊，昨晚那个鸡蛋汤面很是不错，就是吃得不过瘾。”古芷一吃饱就犯困，揉了揉眼睛往榻上一瘫，“我困了。”
片刻之后，榻上传来她轻浅均畅的呼吸声，似已入眠。
慕容沉翻了翻空空如也的蒸笼，抬头望天，“早知道买包子就好，我干嘛跟她坦白啊，多丢人啊！”
侧身端详她安静的睡颜，他不自觉地扬起嘴角。
娘说得没错，这姑娘就是他自己招来的！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慕容沉的秘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