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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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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上各种睡眠好,几次睁眼都是几番不同的风景,对面的张起灵倒是一直醒着。他眼睛比较小,阳光一照就眯成了一条缝,几乎看不出是睁着。头发非常黑,一点都不透光,我本以为东方人的头发就算再黑在阳光下也会泛黄。于是我就把手放在他头上,“哈哈,好暖。”他也不抵抗,我最喜欢看他无奈的表情。
十三个小时的火车乘得我有点头昏脑涨,天知道一路上我跑了几次厕所只为了动动身子。下车时已经月黑风高,车站人很多,拿着大包小包的民工或打扮入时的年轻人,当然还有被我一眼认出的解家人,估计是刚好在杭州做事就被叫来找我了,一胖一瘦两个,瘦的那个是我昨天刚派来送货的。
他们在那小心翼翼地胡乱问人,我担心这小哥会不会被认出来,就打算和他分开走,但对方似乎也已经注意到这边了。而接下来上演了我这辈子死都猜不到的剧情。
那两个人假装问路来搭话,我刚想开口那小哥却先接了话,呃不,他并没有接话,而是破天荒地自找话题,“哟是你啊?!”
那么狗血的开头真的没问题么……
事实证明了这是个狗血又万能的开头。那俩人立刻就有点反应不过来,“你谁啊你……”
张起灵一手插在兜里,一手伸过去示意握手,那人下意识地就握上了,俩人上下使劲儿摆了摆,“嘿我们上次还在饭店见过呢,你就忘了啊老兄,这可不厚道!亏我还介绍你生意呐。”这小哥一股生意人的范儿真是像模像样的。大家都是生意人,平时礼尚往来,介绍生意这种事也是常事,于是这人就被张起灵给蒙了,“啊是是,”立刻摆出见到老乡的态度,“这可真巧不是,在这又给遇着了!”
那小哥握完了手又搭对方肩上,“哈哈,我今儿和这位女老板来赶一场聚会的,那就先走了啊。”
最后对方是怎样满脸堆笑却又满心疑惑地看着我们走远的,真是最令我憋笑憋得难忘。
“张起灵会友记”全剧终。
这仿佛变了个人的表演令我在心中对他产生了比上次放倒我更强烈的尊敬。他又恢复了往日的面无表情,我直直地盯着他看,他也瞥我一眼(其实只是普通地看我一眼,但动作太快给人一种斜眼看的不屑感)。
他笑了,一声轻笑。
杭州,我呼吸着令人心醉的自由气息,乐得我差点穿着女装走进男厕。
在这个外乡人快比当地人多的城市问路是件难事,所以还是打的到了西泠印社。
店面挺大,整家店像园区一样,属于向上发展型,一共有三层,借着西湖的盛名里面看客不少。但是走进去的时候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咱的小三爷正在给人介绍一只瓷碗,他注意到了这边,似乎认出了什么,但应该认不出我才是。
那客人走后他就过来了,比较激动的样子,“小哥,你怎么来了?”
我想当时我一定瞪大了眼睛并瞳孔缩放。我只是看了看他们两个,“他失忆了,”我起身,对吴邪一阵媚笑(我承认我是故意媚笑的),吴邪脸真的立刻开始微红了,“小三爷,有点事不知可否到内室讲话?”
吴邪发现我认识他似乎很高兴(当时我在心里也大笑得很高兴),总之半信半疑地把我们请进了内室。起居室都在第三层,和楼下的店面比起来起居室的装修实在质朴逼人。
“呃,请问这位小姐是……?”
进了里屋我才敢报出大名,先解放了关节撕下了面具,脸上立刻变得透气。
我在厕所边倒腾这些边道:“我从接手解家的那刻起就铁了心要把解家打理好。几年下来,戏院生意一点不差、地下交易滴水不漏、手下管理妥妥当当。”我有点激动,复位手臂的时候有点别住,之前由于被张起灵双膝夹过颈部还酸痛着,“一堆人就等着鸡蛋熟了分来吃,那么小个鸡蛋还想分?都抢去吧!”我穿上吴邪的相对我的身材略宽松的牛仔裤走出厕所,“我这只母鸡是生不动了,爷犯不着为了那点钱跟他们斗。”我坐到沙发上松了口气。
“那你现在算是赢得自由身了?”吴邪有点严肃地问,大概因我刚才说的紧张了。
“嗯哼,”我笑笑,“我已经做到过最好了,家也撑住了,”我双肘撑在膝盖上,手捂着脸上下揉了揉,“我这个没爹的已经没力气和他们玩真心话大冒险了,没有人说真心话却都在大冒险。”
我说完了,气氛沉默了,大概是因为一直和这小哥在一起太久没说话了。
其实我自己暂时也不能肯定,我究竟是赢得自由了还是妥协了解家对我的压迫成了一个流亡者。
吴邪站着居高临下,像长辈般拍拍我的头算作安慰,他还是那么简单的一个人,随便地收留了我们、相信了我的阐述,这是最近最令我欣慰的事。几十年后的第一次会面,毫不陌生地收下了失业弃家的我。
为了打破我已经习惯的沉默,“有可乐么?”
吴邪像突然惊醒一样,他大约已经开始思考我说的话了,他就是这样在别人受难的时候或在别人即将受难之前就开始替一切思考(当然前提是他意识到了,往往他意识不到一些悲观的东西)。当然了他没有可乐,给我们倒了两杯龙井。
据他说这小哥以前是在一个人称陈皮阿四的古董商手里做事的,有一次吴邪因为生意的事和陈皮阿四起了利益冲突,陈皮阿四咬着他不放,总之也引发了一些比较暴力的事,幸好吴邪还有吴三爷可以照顾照顾他,但自然并不能时时顾着,人都有成为泥菩萨的时候。那次暴力事件中被派来办事儿的张起灵放了吴邪一马,就这么被吴邪记住了。
“那也就是说你还不知道他名字咯?”
“当然了,只听到别的人叫他哑巴。”
张起灵像雕像一样坐在沙发上,看着手里的龙井,似乎也不在听我们说话。
“哑巴张?哈哈。”我说着站起身来,搭着吴邪的肩带着他往外走,“小三爷不妨带爷转转呗,我觉得你家急需干燥剂。”
我明白张起灵已经习惯跟着我移步了,之后每次见他习惯性地跟着移步都会忍不住扬嘴角。
他家也只是两室一厅,我不习惯两人睡一张床,就出来占了客厅沙发。我很困,但不能睡,以往是因为生意,现在是因为良心在叫嚣。我走了,带着几乎全部的钱离开了解家,而缺乏一个真心实意为着解家考虑的主和金钱支持的解家只是个空壳。
第二天我把三分之二的钱都打进了解连环的银行账户,是用他的身份证开的存折。他丢弃身份离开解家,而我没有这个勇气。
但只怕他是发生了什么客观无奈的事才不得不这样,我一直很好奇他现在是用什么身份生活着。总之我现在把钱存在了他的账户里,然后通过传话的形式经过三五人口让解家人得知,这样一是让他们明白我没有挪用,又让他们认为我和我爸是有联系的;二是,如果我爸还和解家别的人有联系,那我如此也能引出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