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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卧听鸡鸣粥熟时,口水滴答蹭饭去 ...

  •   三卧听鸡鸣粥熟时,口水滴答蹭饭去

      不多时,永丰便把两位老人家接来。只见长流老人童心不改,竟是一溜烟跑在永丰前面,直接窜进了厨房。
      “好香!是蜜汁红苕,我老人家有口福啦。这儿还有柴把鸭子?”长流一手掀开锅盖闻得陶醉,然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回头对郑远怒目而视。

      “——好小子,嫌麻烦不给我做,现在娶了媳妇儿每天做饭倒是很顺手!大徒弟小徒弟一个两个都这样,娶了媳妇儿忘了爹……”他一边咕哝一边从秀苑手里接过碗筷,趁热吃起了红艳酥软的蜜汁红苕。

      郑远对此不置可否,倒是殷清气得轻轻揪了把老头的胡子。老头和他们一贯没大没小,此刻又有美食在手,任打任骂,毫不在乎。
      只是一边吃一边嘀咕:“亏得有我这样的公公,寻常人家谁受得了你。小徒弟的媳妇儿可温柔哩!”

      郑远见殷清被气得哭笑不得,只好出来打圆场:“我不喜欢温柔的。”

      “——你当心胡子,毛都白了还是这幅吃相。”正闹得鸡飞狗跳之时,江松先生笑着走了进来。他风骨秀逸精神矍铄,尽管年近六十,仍俨然有出尘之姿。

      殷清一见师父,便腻上去告状。江松先生看了看他和郑远,却是含笑不语。
      待见到他的桃花泛,才意味深长地下评语:“我的徒弟也到了走桃花运的年纪啊……我们刚撮合了一对儿,闲来无聊便想着到你这儿坐坐,看来此番少不了还要当月老。”

      “师父也没个正经!”殷清彻底服了这两位老人家,只好请他们入席,指望食物能堵住他们的嘴。
      永丰拽了拽江松先生的袖子,眼巴巴地看着他:“酥琼叶……”

      老爷子哈哈大笑,“我倒忘了答应了你这件事,小殷,我做道酥琼叶给你们。”
      长流老人本来正在埋头苦吃,闻言猛抬头一脸不忿,“你也偏心!我缠着你你都不做!”

      老爷子对他怒目而视,“还不是因为你把人家孩子的零嘴儿都偷吃了。真是的,你不准吃!”
      说罢拂袖而去,留下哼哼唧唧的长流老人。

      殷清可算看了场戏,凉凉道:“看来二位师父的感情还是很好啊。”
      长流活了这么一世,绝学便是脸皮赛过城墙,闻言骄傲地抖起了胡子:“那是当然!”

      里间的江松先生佯怒,喝了得意忘形的老家伙一嗓子:“别光顾着吃,一点当长辈的样子都没有。把我的南华佛茶拿来。”
      “……一点都不甜,喝它做什么!”老头子毫不在意地指挥郑远去拿,大徒弟倒也听话,乖乖起身干活儿。

      殷清正端上来一碟江松先生喜食的黄皮,看着抱怨的老头忍不住好笑,“大师父您就消停点儿,前一阵子魏成毅还给我们写信说你太烦人,打扰人家浓情蜜意,让我们赶紧接过去呢。”

      老头看见黄皮就忍不住皱眉,“哼,想赶我可没那么容易。我从他们那儿顺了好几坛子梅花蜜渍,还是小沈意孝顺。你看看你,就会讨好他,黄皮苦死了,我不吃!”
      郑远正好走进来,面无表情道:“也没让你吃。”

      殷清见欺负得够了,也只得安慰吹胡子瞪眼的老头:“好啦,明儿给您单做梅花蜜渍,也试试我的手艺。”

      说话间,一席饭菜便下了肚。仅剩小菜几碟,有黄皮、樱桃肉、口蘑烧冬瓜,江松先生又亲自下厨做了豆粥和酥琼叶。

      黄皮是和荔枝一同出现的果实,黄色不甚深,素雅静默,一如它的清香脉脉。不同于荔枝的抵死甜蜜,而是苦涩带酸。
      这果实肉白,核是绿色,看上去柔顺无害,实则难以下咽。

      然而连皮带肉,细嚼慢咽十余个,可以清痰化瘀,疝气病痛时,也有奇效。吃多了,会像苦瓜一样爱上。正如苦瓜又名半生瓜,茶余饭后,瓜藤阴下,用半世光阴去品味。
      而黄皮的微妙滋味,也要耐心发掘。

      不是季节时,可以将它腌盐,变得黝黑,放在饭上蒸后食之,味道与新鲜无异。
      江松先生不大贪嘴,只对这一味情有独钟。

      然而在座诸人都是嘴刁的,谁会耐烦去吃这又咸又酸的玩意。江松先生见他们神色,便微微笑道:“沈意那孩子倒是爱吃……可见你们这些人都活得太顺当,不懂这酸苦的好处。”

      ——他和沈意身世相仿,总不过是爱上了不该爱的人。费尽心力,换来冷淡一瞥。直到遇见这对儿吃货师徒,老的不正经小的一根筋儿,总算劫后余生。

      然而还是喜欢苦,微微一点压在舌底,蔓延开来,是生命的感动。
      仿佛心弦被拨动,置之死地而后生,回味的,大概是那种安全感。

      江松先生沏茶时姿态极优雅,白衣几可入画,“南华佛茶相传是六祖亲手栽种,叶梗虽粗,却是寺内独有的。用曹溪泉水冲泡最佳,一离此地,便非原味。”
      众人端起小小一盏,来之不易,故而也分外好奇。

      茶是深红色,唇齿甘甜,滋润无比。再尝有甘草味道,生津止渴,是恰到好处的柔和。再续水时仍甘甜不减,如禅味隽永。

      席间更有切成樱桃大小的方块肉,用黄酒、丁香、茴香、洋糖、盐水同烧,外裹虾脯蒸。形状玲珑,滋味亦如珍玩,小巧精致。
      如春意梢头,一点颤巍巍露水映射五彩世界,羞怯新奇之态,如处子,如稚童,天真清朗,回味无穷。

      而豆粥色泽更美,沙瓶煮豆软如酥,陶瓶质地温厚,而豆泥有乡间野趣的俏丽。不加修饰,美味天然。喝在嘴里既有豆沙的咀嚼爽快,更有水米蜜豆融于一体的满足畅快。

      故此,曾有人建议殷清将东坡诗句写下,作为这道菜的最佳注解。

      殷清推脱:“我可是出了名的字儿丑。”
      郑远却神不知鬼不觉来到他身边,握住他手腕,一字一句道:“我教你。”

      于是便有了店里的那块匾——“卧听鸡鸣粥熟时,蓬头曳履君家去。”

      事后秀苑悄悄问郑远,“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家老板?”
      郑远但笑不语。

      粥虽浓稠美味,喜气洋洋,但配上酥琼叶不食烟火的清甜,更是别有洞天。
      正好殷清防着长流老人和永丰爱吃,隔夜已经蒸好了饼。切成薄片后涂上蜜,有的涂上油,炙烤后铺纸于地,放在地上散去火气。

      期间纸张伸展蜷曲,蜜香浓浓,如玉版纸上横卧花仙,蜜蜂嗅得出神,只怕也要幻化俊俏书生,到身旁一亲芳泽。
      吃时不但很松脆而且消食化痰,对于老人家来说,是很好的选择。

      杨万里赞曰:嚼作雪花声。然而经江松先生妙手一烤,除了雪花清冷,更添三分梅蕊香魂。唇齿间轻拢慢捻,融化开一场春雪,舌尖微暖,是甜香沁入五脏六腑。

      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这一张纸,一片琼叶饼,正如九天碧舟,一棹横塘兰舟去,忘了归来,不道春将暮。
      可是已在唇上柔和如亲吻的缠绵滋味间,羽化登仙?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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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三 卧听鸡鸣粥熟时,口水滴答蹭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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