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水妖君的万事屋》千七

2、谁愿颠沛与流离？

　　从那对男女处跑开的兜帽黑衣人，逃离繁华的商业区。一直逃到了黑黢黢的街道，这才喘着粗气，停下来。黑衣人扶靠着墙，慢慢蹲下来，整个人瘫了一样地趴伏在地上，仿佛累得脱力了。这长时间的飞跑，让他觉得内脏都被搅乱了，肺里更是像被刀子，从上到下地割裂了一样。
　　可这黑暗的街道里，却还有他之前没注意到的，另外一个人。

　　“咔、咔、咔”，在空荡的夜色里，那脚步声踩得稳稳当当的。兜帽人趴伏得更低，连一口气都不敢喘，心里只求这人别注意到他，别再生出什么是非。
　　但那脚步声，却离得越来越近，一双锃亮的厚底牛津鞋停住，正对着那低着的兜帽前方。一个好听的年轻男声传来：“怎么累成这样呢？”那声音听上去还挺温柔，可接着，语气转成为冷冰冰的嘲讽：
　　“当妖怪当到你这个地步。也真够凄凉的了！”

　　兜帽人趴伏在地上，身子一下子僵住了。

　　“不说话，啊？”问话的人没能得到回应，冷淡地说下去，还带着丝毫怒气，“被大叔从辩论赛场上拽出来办案。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穿着正装加皮鞋追着你，跑了三个街区，小爷我是为了追到你们老巢。你这样停下来，是期待被严刑逼供吗？”
　　可趴伏在地的兜帽黑衣人，还是不说话，也不动作。这边问话的年轻人觉得，他有必要“好心地”提醒了一下对方：“其实你没有装的必要。你刚才对那无知小男生用的媚术，用得还是挺到位的。你现在最该做的，就是抬头来，尝试一下。要是能迷倒我，你还是能有一线生机的。”

　　听到这儿，兜帽人才有些听不下去了，声音激动地辩驳道：“我、我才没用什么媚术！”
　　可这辩驳的时候，兜帽仍是死死埋着头，只能让人从声音里分辨出是个女人。
　　虽然这兜帽女身上没有什么杀意，可是穿正装追她的青年清楚记得，刚才在街上，看到她脸的那男生的样子，明显是中媚术了的。于是他继续审问：“你先抬头。我确认了你不是我要找的，马上就走。你现在这么耗着，是耽误我的时间。”

　　“你真找错人了，真的。我……”兜帽人低着头，声音急促地争辩着。她的话没能说完，对方已经决定不浪费时间了——一手扯开兜帽，一手搬起对方下巴——利落的动作后，双方的真容终于打了照面，双方都吃了一惊。
　　也就在同时，空气中传来利刃呼啸而来的声音。“嗖——”

　　“居然暗算！”青年一侧身，反手抓住从他背后射来的暗箭，跳离开兜帽女人的地方，眯了下眼睛，冷冷盯向冷箭射来的方向。
　　“嘎嘎嘎……”，一击未中，暗算者并没有继续放箭，而是怪笑着从黑暗中显身。那是一个身形怪异的男人，不，应该说是雄性妖物——因为他已经毫不掩饰地，显现出身上一部分妖怪体态。借着月光，能看到他身上的獠牙和尖爪。
　　妖物出现的时候，是在巷子一端的五层高的楼顶，而眨眼的功夫，他就已经跳到地面上。“何榆……”妖怪龇出獠牙，低吼着，“看爷爷我撕开你的喉咙！”

　　“‘何榆’确实是我，但你要撕我喉咙，得凭本事。”名叫何榆的青年，云淡风轻地一笑。
　　从表情上看，他是没把被人索命的情况当回事儿。但何榆心里，其实是冷静地判断着的：是个哺乳类食肉动物化成的妖怪，看样子还只会物理性攻击，还是比较容易对付的——只是地上趴着的这个兜帽人……目前身份不明，虽然她是獠牙妖怪的帮凶的概率非常大，但没有确凿证据，要是贸然动手，伤及无辜就不好了。
　　何榆决定先探探口风，他抬手，用刚才赤手抓来的箭头，指向重新埋下头的兜帽女，对杀气冲天的妖怪冷淡开口：“这种满脸皱纹的老太婆，你们也用来对付我？要是找个如花似玉一些的，说不定刚才这一箭，就真能射中了。”

　　那妖怪显出一丝不解，不过紧接着，他亮出利爪，迅速冲过来。
　　何榆心里叹了口气，扔掉手里的箭，决定先捉住这不要命的妖怪，再去管那个戴兜帽的苍老的人——他刚才看到兜帽人的脸的时候，吃惊的就是这个：他没想到那居然是个垂垂老矣、满脸皱纹的人！
　　而那边的兜帽女，从獠牙妖一出现，就又扣上自己的帽子，垂着头。于是，此时也就没人看见，听到“满脸皱纹的老太婆”时，兜帽人脸上的，无比惊愕。

　　何榆以为，对付眼前的獠牙妖怪，是很有把握活捉的：他本身的能力是操纵水，加上他移动的速度也不慢，所以，只要躲开第一轮攻击，一切就好说了。
　　躲开第一轮攻击，在躲避过程中把周围空气中的水结成冰，等妖怪速度稍一停滞，再把结出的冰锥一齐射出——避开致命要害，就能轻易地把妖怪活捉回去。
　　可何榆没料到，他自己居然，没躲开獠牙妖的第一下攻击！
　　獠牙妖虽然速度很快，但按照常理来讲，还没快到让他躲闪不开的几步，特别是现在，战斗刚刚开始，他并没有太多的体力消耗。怎么可能躲闪不开？何榆继续躲避，结果却发现，他自己的速度越来越慢，而且凝结水的速度也大大减慢。就连最开始结好的冰锥，也因为没有精神力维持，正在慢慢融化。

　　怎么感觉，像是他中毒了？何榆心想，可是这毒是从哪里来的？
　　何榆只能行动缓慢地，极力躲闪。很快，他就硬生生挨了对方好几爪，身上横布了几十条伤口，那身原本笔挺的银色西装，也被獠牙妖撕得惨不忍睹。
　　而獠牙妖再一挥爪，毫不留情，把他直接甩飞空中，直直撞上巷尾的砖墙。何榆试着平稳身形，却发现身体丧失了大部分行动能力，结果狠狠地摔落地上。
　　“嘎嘎嘎！看来情报准确。”獠牙妖不慌不忙地踱步过来，“细皮嫩肉的小少爷，没有自我恢复的能力。帮你治疗的那条破蛇，今天又正好不在……”

　　“你在箭杆上涂了毒……”何榆已经明白过来，只有那时候比较可能。他咳出一口血，已是倒在地上，不能动弹：“咳，我直接用手接下了箭，箭杆上的毒就这样渗进体内……”
　　说实话，他不该伸手直接去接那箭的，可能是看到那苍老的兜帽人时，微微走神了——不过，如果这就是对方的计策，那他确实中招，而且这招很高：如果真派了“如花似玉的姑娘”过来，他未必会有这么分神。
　　“咳……”何榆又吐了口血，从身体的感觉上看，内脏伤得不轻。他甚至没伸手去擦血，吐出的一部分血，还在顺着线条优美的下巴流下去，他问：“谁派你过来的？”

　　獠牙妖长得并不精明，但他却没回答何榆的提问：“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跟他们说得一样蠢！”
　　妖怪没被何榆“套”出话来，只是龇起尖牙，走近何榆，每走一步都像踩着对方死亡的前奏：“如果你在结好第一个冰锥的时候，就刺向我心脏，那我早死了。嘎嘎，可惜你当时想着，多结几个冰锥，避开要害部位，然后活捉我……”
　　何榆轻皱了下眉：獠牙妖说的没有错，这是他一贯的作风，但令人不得不在意的是，这妖怪怎么会对他了解得一如指掌？

　　“睁大眼睛！看爷爷我撕开你的喉咙！嫌自己命长的小少爷！”獠牙妖已经摆出架势，大张开獠牙满布的嘴，只待下一秒，就扑向猎物、咬碎喉管。

　　这千钧一发时，一个焦急的女声传来：“等一下！”

　　何榆惊讶地看见，黑衣兜帽人——或者说那个黑衣兜帽的老太婆——冲了过来。
　　獠牙妖看着老太婆的脸，愣住。
　　然后，那个满脸是皱纹的老太婆，对獠牙妖有些忸怩地开口：“别、别杀他。我就可以和你做任何事……求你、别杀他就好。”

　　何榆此时的内心，实在有些翻江倒海。先撇开大家的身份不谈，就算是真要救人，不得不“色诱”……那也轮不到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来“色诱”吧！而且，她居然还没有用媚术什么的。那，这应该算是一种找死行为？——虽然是会很感激对方“仗义相助”，但这画面……何榆是个不爱吐槽的性格，但眼前的画面，真是百感交集啊。

　　獠牙妖直直地盯住兜帽老太婆的脸，却出乎意料地，停住了往何榆这边的动作，往兜帽那边去，边走还边色迷迷地，不怀好意地舔嘴巴：“啊啊，美人儿啊！乖乖，哥哥我先不杀他，你跟哥哥来玩OOXX吧，来！”
　　什么情况啊？何榆有点儿蒙，老太婆身上没有丝毫用媚术的迹象，难道这是……是审美观的个体性差异？还是他已经被毒药弄晕了，看见幻觉了？——不管怎样，那边的妖怪此时居然分心了，那现在就该抓紧时间，把冰锥弄出来。
　　“冰来。”何榆轻动嘴唇，喃喃出声。通过语言而使用术法的行为，被称为“言灵”。但通过言灵而得到的术法，比通过思维而得到的要缓慢得多。只有无法用思维完成术法的情况，才不得不用语言完成，何榆已经很多年不用了。可现在他状况太糟，不能集中精神控制水的形态，只能拜托语言来集中注意力。

　　他这边小声嘟囔的时候，那边已经……解禁限制级了。“啊啊，美人儿！啊啊啊。”獠牙妖喊叫着，撕开了兜帽人的黑衣服，满眼都是毫不掩饰的欲望。
　　“冰锥！”何榆拼尽所剩的力气，努力有力地喊出来。要是冰锥力度或精准度不够，没刺穿对方的心脏，那倒霉的就是自己了。何榆心里想：好在妖怪正意乱情迷，防备很低，而且活动的范围很小……
　　在冰锥往心脏的位置刺的时候，虽然遇到了阻力，但对方防御意识低，皮肤组织也没有了战斗时的硬度，冰锥还是刺了进去。“呃……”，妖怪从喉咙里挣扎出声，伸手抓住自己胸口，面色逐渐发青，最终，在兜帽人身边直直地倒下去。

　　见獠牙妖倒下，兜帽人不顾自己被撕开的衣服，赶紧跑来何榆身边。“啊啊……”兜帽人看着浑身是血的何榆，声音惊恐，几乎说不出来话。她的脸在光线的阴暗下，看不清表情。她先是慌手慌脚地，似乎想帮何榆止血，可慌乱地把手放到何榆身体上，却又不知道从何下手。
　　但愿对方是友非敌吧……何榆虚弱地想：他自己现在状况，再加上个不明生物的敌人，那可真是相当糟糕。
　　“……手机……”何榆用眼神，瞟向自己的撕裂了的西服的上衣兜，他现在没了力气，只好虚弱地挑重点的说。希望对方能够领会他的意思，拿出他上衣兜里的手机：那手机装了定位系统，里面的号码又只有一个，只要打通了号码，就能得到救援。

　　兜帽人打开了他上衣兜，掏出手机。可那之后，她一脸焦急地把手机翻来覆去，最后哭丧着脸，问了一句：“怎么用？”
　　何榆听完那句“怎么用”后，果断晕了过去。
　　这会儿，谁还有心思深究，兜帽人的声音，听上去非常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