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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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不知是醒得太早，还是睡得太迟。此刻眼底还散发着雾气。为何早间梦醒时分，夜半惺忪之刻，想的都是你。看着那词还躺在书桌边，不经意滴下的泪，渲开了字迹，像哭花了妆的脸。
“您该开心些，今儿可是您大喜的日子。”袖儿望着镜中的我说“怎生不见了盖头，小姐您等一下，待我下楼拿来。”说罢，随急急的脚步声，下楼去了。
好好看看镜中的自己，从今以后恐怕都是这个样子了吧。没有表情，像脸谱，却多了几分血色。一袭红衣，多像深秋里的枫叶啊，只是比之枫叶，又少了几分生气。
袖儿掺着我下了小红楼，才住两三日的住处，没理由对它有这么深的感情啊，可我确是不想下这小红楼。
爹爹站在红楼口，眼里满是欣慰、欣喜，还有些看不清的情绪，像是要溢出来。
“爹爹”我小声唤了一句。
他紧握住我的手，“苒儿啊，从今以后可要好生照顾自己，爹爹不能再在身边照顾你了。”
带着哭腔的话语，我没有觉得感人。就这样，一步步的，带我入了江家的大门。
爹爹把我的手放入江月白手中。像被小针扎了一下，我缩了缩手。他就这样握着我的手，一股莫名的温暖，延绵至我心。
“一拜天地。”弯腰间看见江家的大门。
“二拜高堂。”只看到爹爹坐在那里。
没有听见下一句，眼见朱红幻成黑。
【十】
“大夫，她怎么样了？”淡淡的语气，似有气若游丝的关心。
“不要紧，江公子别担心。夫人只是太过疲惫，才致一时昏厥，吃两服药调剂调剂，好好休息也就无碍了。”大夫背着医药箱，两人谈论着，这就模糊到眼帘外。
“小姐！”微微睁了睁眼，袖儿便叫着。
“袖儿，我这是怎么了？”昏昏沉沉的,心口发疼。实在分不清是怎么的。
“小姐真不记得了？您在拜堂时晕倒了。”
晕倒了，我怎么会晕倒呢，自幼习武，身体素质一向不差啊，除了装病，此外再没病倒过的。“老爷呢？”
“老爷才动身回江南不久，江公子看您久不醒来，便叫人先送老爷回去。”
江月白提着药进来，“袖儿，你先下去把药煎了。”
“是。”袖儿提着药出去了，隐隐听得下楼的声音。
“我这是在小红楼？”
“嗯，从今以后你就住这里了。”江月白一直站在门口靠桌前，未曾走近。一如初见模样，冷傲。却不如想象中的霸道。“你好好歇着。”一转身，就迈出脚去。
第一次就我和他的画面，没有太多的话。
以后的日子就这样过么，也好。如此相敬如冰。
人是懒懒的，慵懒成性昼掩重门，也不过如此。日子里平添了一段药香，我想，这也算是生活的味道。苦苦的，却存在于呼吸之间。
【十一】
黄昏时分下起的小雨，竟走到了深夜里。
随手翻两页书，却是《牡丹亭》。冷雨幽窗不可听，挑灯闲看牡丹亭。昏灯照壁，蜡烛垂泪，夜深人不寐。则我，小病一两日，也当三四年。五音六律不顾，七步八叉不读。似了过了九十春光。百念皆灰，千思成泪，万端感慨只剩心儿碎。
且和着雨声睡去，不盼天青，不盼天晴。
恍然与易安同在，雨疏风骤后，日晚倦梳头。
“小姐，江公子说今日有好友造访，请务必下楼一叙。”袖儿说，“逢这雨后初晴，您也该下楼好好散散心。病也好得快些。”
“什么病不病的，原是有些乏了，才一时昏睡。如今已经大好了，没什么可忧心的。”嘴上说着，心里想着：可是好友，会是你么。心又紧紧的一疼。
还未进得饮水居，便听闻里边谈话声。
“那日喜酒没喝好，今儿个可要不醉不归啊”分明是你的声音。“是啊，师兄说的对。非得把好酒统统摆上才是。”进来一看才知，好一个唇红齿白的小生。女扮男装，男子看不出，同为女儿身还看不出么。
“苏沐苒见过两位公子。”略略颔首示意。
你合了手中扇，低头抱着拳“苏姑娘…”顿了顿，你继续说“那日来讨喜酒，可惜姑娘不赏脸。不，该是嫂子不赏脸才是。”
我笑了笑：“那今日一定一醉方休。”
“在下凌萑。见过苏姑娘。”是啊，见过，歇脚处就已经见过了。从那笃定的眼神里，我知道她同我想的见过，是一样。
“在下小师妹”你揽过凌萑的肩说，“看她哪有女儿样，不爱红妆爱男装。”
江月白走过来，拉过我的手，站在我身边。像是出于礼貌，轻轻的，但温热着“既然大家都相熟了，那就移步杯箸间，边喝边聊。”入江家以来，只知饮水居是待客之处，听名字不难知道杯箸间是饮食处所，可并不知它在何处，里边有何布局概不知的。已入江家有些日子了，连自家都不清楚，未免遭人疑虑。世家大族，面子还需顾，即使大家相熟。
“月白”，第一次这么叫他，慌忙着拉着他衣袖小声说“我从未下过小红楼…”还不待我说完，他竟高声道：“放心吧，不会让你喝酒，慕寒，你说是吧？”
“是啊，病初愈。就由江兄代劳岂不两妙。”说罢竟笑出了声。
江月白看了我拉着他衣袖的手，又看着我。好像意识到什么，我忙不迭的松开，见他朝前去了。回头看了你一眼，心又紧了起来。
【十二】
杯箸之间，把酒弄盏。
还没喝入口，就已上了头。我是深深地被这酒名儿吸引了。如梦初，半醒时，一刻者…
“如梦初微甜，半醒时带酸，一刻者味淡”江月白说着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酒杯口向下，摇了摇手，“你们说我此刻喝下的是哪杯？”
凌萑笑着说：“一定是如梦初。”
“该是一刻者才对，月白兄最爱这酒。”你很笃定的说。
“错，统统都不对。我喝的是半醒时。”说着站起身来，倏忽又坐下，衣袖打翻了一列酒杯，“我…我喝的一定是半醒时，只有半醒时…只有半醒时，是味中带酸…”
我急忙扶起他：“月白你喝醉了，我扶你回房去。”看他额头溢汗。
“我没醉，还能再喝…不醉不归。”江月白说。
“我扶月白回房去，先失陪了。”
你说：“没事，今儿也算尽兴了。我们也就此告辞。”
“上红楼，交杯酒，执子之手…”江月白躺在床上，含含糊糊的念叨着。
确是不知他房间在何处，只得扶他到了小红楼。
【十三】
“你当我真醉了么？！”江月白一把推开我拭汗的手，手帕翻落床下，“我再没有比现在更清醒。”
拾起手帕，小心的放入盆中“既是清醒的，那请回房歇去吧。”
“回房？”挣扎着坐起身来，“是你扶我来此处的。”之后是冷冷的笑声。
“爱留不走，随你。”端着水盆往外走去。
“我还真就纳闷了，你既这般讨厌我，何苦又同意了这门婚事。”他拽着我的手臂，挣脱不了。水洒落一地，和着水盆摔疼的呻吟。
眼睛像是要滴出血来，这般眼红发怒，我还从未见过的。“你当我不知道，你根本不愿意嫁给我，所以才在拜堂前服毒！”突然的，被推倒在地。肩背磕得生疼，却不敌此刻心中的疑问发狠。
“你说什么？”我很认真的问了一句。
“大夫都跟我说了，你是中了毒以至于晕倒。说是劳累过度，不过是托词。你我都是自幼习武之人，身体怎么样自己该清楚！”他趔趄着走了过来，俯下了身。一寸寸地逼近，呼吸里满是他的酒气。
“只是，没想到你这么狠。对自己这么狠。”似乎很失望地，他出了房门去。空留我在原地，散落的水爬上了我的衣衫，浑身发冷。
【十四】
自从那夜后，再没有见过江月白上红楼来。
连日想来，我是深知自己没有服毒的，更清楚一般人根本不可能给我下毒。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任凭他揣测，我一定得弄清楚。也罢，且就下得楼去问问他还知道些什么。
“袖儿。”竟无人应声，“袖儿。”我唤第二句。
“是，夫人。”急忙的回应声，从楼下传上来。
“袖儿哪儿去了？”见应声不是袖儿我问。
“这个奴婢不知”。听语气该是确实不知。
自行出了门去问：“你是如何到了此处？”
“夫人有所不知，少爷吩咐我来伺候您，知您喜清静，故而让奴婢在楼下候着。随唤随到。”
下得楼去，见一人立于红楼口，“好吧，你带我去找少爷。”
“是，夫人。您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这时才知江月白原来住在遇梨所。
环视四宇，所视之木质什物，全然梨花木。窗框装着一树梨花，正白的优雅，暗香盈于室。只是不见江月白。
“少爷一定是在花园练剑，待奴婢找来。”说着就要往遇梨所外去。
“慢着。”我叫住了她，“我与你一同前去。”
“再者，以后再不许自称奴婢，谁又比谁轻贱些？我们不可自轻自贱。”
“是，夫人。”
早听爹爹说过，江家剑术了得，今儿才算得见了。剑气寒烈，人剑而一。想来若非江月白这样孤冷之人，是练不出这样的武功的。招招可致命，又处处留情。一般人是敌不过这剑气，即使全了性命，恐也留下畏寒之症。
正想得出神，剑锋急转而来。一步而跃，回旋飞身，剑从侧身而过。待人再落地，才发现左袖之间有裂开的痕迹。我想他一定是手下留情，不然左臂早离了这身躯。
他在远处站立，四周梨花纷落如雨。
“枕儿，把剑拿下去。”
“枕儿？”我嘀咕了句。
“是的，夫人。”说着拿了剑而去。
“你不是喜欢衫儿袖儿，索性我与你凑齐衣儿枕儿。”江月白笑着说。发现他竟然是会这样温柔的笑着，不似往常见的表情，我一时竟不适应。掌心溢汗，汗珠隐忍。
【十五】
进得遇梨所，我启口道：“我是想问问，那日的话可是当真？”
“什么真真假假的，我竟不知。”对答的像是一无所知的样子。
快步走到他眼前。“说的是我中毒晕倒之事，可是真的么？”
“酒后胡话怎能当真。”江月白面向窗外，声音极冷淡，听着话，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顺眼看去，风吹梨花抖满地。“我很认真的考虑过了，觉得你当时所说之话确实有理，起初连我自己也很诧异竟会晕倒。我自是没有因不满这门亲事而服毒的。信与不信，随你。”
“既已说到这儿，我也没必要再遮掩。你当日晕倒，确实因为中毒，只是不知所中何毒。大夫试着开了些许药，刚看你这身手，该是毒已无碍了。”说这话时，他一直望着窗外。
有种逼人的寒气，爬上脊背来。谁会对我下毒呢，想着入江家的这一路所接触之人。“是袖儿？不，不会的。一定不会的。”我默念着。
“这个事我来处理”江月白又开口了，“改天让慕寒给你看看，看是否毒已除尽。他们师兄妹俩的医术，若干庸医加一块也再难敌。”
慕寒。这两字似小虫爬进了耳朵，一路游走到心间，狠狠地咬上一口。胸口跳动着的，是疼。
疼痛难忍，忽然就蹲下身，手压着心口，使劲压着，我想，或许它不跳了，我也就不疼了。
江月白伸手拉起我“这怎么？”“没什么，只是想到许久没见到袖儿了。”原是随口敷衍的，细想来却是真的，难道真的是她，以至于躲起来不敢见我？
“回少爷夫人，能找的地儿都找了，连井也查过了，还是不见袖儿。”一家丁如是说。
“找！再去给我找！”几乎是吼出来的。从未见过他发怒，很是怕人。茶杯碎掉的声音夹杂在家丁们匆忙的脚步声中，很快静了下去。
【十六】
回到小红楼，细细思想着，直至天色转暗，暮色渐起。
“袖儿。”话刚出口，才意识到袖儿早已不见了。江月白醉酒说出我中毒的事，刚巧我要找他问问清楚，袖儿就不见了。这其中必有蹊跷。
唉，傻丫头，若真是你做的，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如今我虽嫁与了江月白，可并不是名副其实的夫妻，这还不得多亏了那日晕倒。你又何苦躲起来不见我呢？我想着，不如回家问问爹爹，好歹人是他找来的，知道她的住处也不一定。
我得在江月白之前找到袖儿。带着这样的愿望，大清早的就去了遇梨所。谁曾想，竟见不到人，寻遍花园也没见在练剑。刚绕到饮水居，便看见枕儿从里屋出来。
“枕儿。”我示意让她过来。
“夫人您怎么在这儿，少爷刚让我去小红楼请您下来呢。”一见是我，她很开心的说。
原是我找他的，却成了他找我了。“找我何事？”
“这个奴婢确实不知，夫人进去了就知道了。”
“又来了，说好不再自称奴婢的。你呀你呀，总是记不住。”我笑了笑，“这就进去了，你去歇着吧。”
“才打发人去请你，没想到这么快。”刚入门口，江月白就迎了过来，“来让慕寒给你看看。”
冷慕寒。再一次见到了你。且不见凌萑在一边。
把手伸给了你，你把着脉笑着说：“江兄多虑了，嫂子确已大好了。”你望向江月白。
仅仅两指的触碰，已有足够的温暖，让血沸腾的温暖。你有没有感到脉搏的跳动，每一次加快都是因为你？
你拿开手去，我还呆在原地。
猛然回神，想起差点忘了的正事。
“月白，我打算回家去住几日。一来入江家后还没回去见过爹爹，二来想看是否能打听一下袖儿的下落。”定了定神我说。
“也该是如此，不如你和慕寒结伴而行。他刚巧要去江南，你也好有个照应，我也好放心。”江月白说，“我还得继续查查看能不能找到袖儿，下次再陪你回江南去。”
你接过话去：“江兄大可放心，我一定护送嫂子回苏家。”
表面上是，看样子我只得同意。心却暗自窃喜。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