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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原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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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沧海漠然的看着林震南一家子。他现在是胸有成竹,一对来历不明的爷孙,还有院子里早就使人埋下的尸体,任林家如何舌灿莲花,这勾结魔教的罪名也休想洗脱。彦儿,你在天有灵,再帮爹爹这一次罢。等爹爹得到辟邪剑谱,定会找出真正的凶手,为你报仇雪恨。
“夫人,你冷静点。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所谓清者自清,我们没有做过便是没有做过。”林震南先为妻子理了理有些乱的头发,安抚着她的情绪。
事到如今,他也看明白了,对方哪里是来找什么杀子凶手,连魔教妖人的瞎话都编出来了。只怕是早就有备而来,就是要找林家的麻烦。只是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得罪了何方高人。
“各位英雄好汉。”林震南冲着四方拱手:“今天来这里的,俱都是我林震南的至交好友。请各位给林某做个见证。林某此前从未见过这位道长,更未见过他的儿子,杀人之说,从何谈起?至于什么结交魔教妖人,更是无稽之谈。大家看这一对爷孙,哪里像什么魔教妖人的样子!各位请想,林某是个生意人,结交魔教对我又有什么好处?这位道长口口声声陷我们林家于不义。究竟我们林家是如何得罪了你,当着众位英雄的面,还请分说个明明白白。”
林震南朝众宾客一一望去,哪知却无一人敢接腔。那些人不是将视线闪开就是悄悄转身离开,连自己岳父一家也是缩了缩身体往人群里躲了躲。呵,是啊,他现在可是勾结了魔教,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帮他。可笑自己平日自诩朋友满天下,如今这满屋的客人,竟无一人敢为自己出头。林震南悲凉一笑。这是他林家的地盘,屋子里都是他林震南的好友,一个莫须有的“勾结魔教”就让人敬而远之。江湖?朋友?多可笑!
“爹!别再跟他多说了,我林家没做过的事,别人休想将屎盆子扣到我们头上。”林平之上一世偿尽人间冷暖,比林震南更早看清这些所谓江湖中人的真面目,从未指望过靠他们。此时,见父亲萧索的独立堂中,走上来他并肩而立。
林震南心头大慰,连道:“好!好!我林震南还有好儿子,还有好妻子。即便今日为奸人所害,我也死而无撼。平儿,夫人,今日我们一家人就并肩做战,即便是死,也绝不让人随意诬陷。”
三人对视,眼神俱都坚毅起来!
“啪!啪!”几声鼓掌声传来,是余沧海:“真让人感动,若我不是早看清了你们林家的真面目,还真教你们骗了去。林震南,你也不用在此惺惺作态,事实摆在眼前,难道是谁诬陷你林家不成?”
“事实,什么事实?你的一面之词就叫做事实么?余沧海!你今日仗势相逼,就算将来得偿所愿,也未必能堵得住天下悠悠之口。”林平之反唇相讥,意有所指。
余沧海?!林震南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的矮小道人,他竟然是青城派松风观观主?不是上个月才接了我林家的礼么?为何要这般害林家!平儿怎么会识得余观主?还有,平儿的话是什么意思?莫非平儿知道什么内情?为何此前平儿未曾透露过半丝风声?
难道?是因为老宅向阳巷那东西?林震南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只怕今日是难以善了了。
“你们勾结魔教,杀害我儿,这还不是事实,如今人证俱在,还敢不认帐么?”余沧海压根就没把眼前的小白脸儿放在眼里,别说他,连整个林家也不在他眼里,若不是怕流言蜚语,他还用得着在这里跟他们废话,早叫人把林家人绑了带回青城。
林平之低头觑了一眼被绑在一起的令狐冲劳德诺二人,轻轻一勾唇,视线有意无意瞟向人群中的岳不群:“哦~,不知余掌门所说人证,可是指地上这两个人?”
“正是,就是这两个魔教妖人杀害了我儿。”
“呵呵,魔教妖人?能够将魔教妖人这般五花大绑,余掌门武功想必又进益了不少,将来对付魔教,青城派怕是得当先锋了。只是余掌门又有何证据说这两人是魔教妖人?即便这两人真是魔教妖人,跟我林家又有什么关系?”
余沧海给林平之讽刺得脸青一阵白一阵,气急败坏道:“你,你休要在这里花言巧语,砌词狡辩。我彦儿被这两人用残忍卑鄙的手段杀害,这两人又来历不明,不是魔教的人还能是谁?至于关系,林夫人刚刚不才“亲家亲家”的叫得很是亲热。”
“呵,我的话就是花言巧语,那余掌门你的话就不是花言巧语了么?你道不出来历的就是魔教?那我随便上街抓个人来都可以说他是魔教,而且你口口声声说余人彦被他们杀害,又有何证据?余人彦的尸体呢?我好像没看到,我也可以说你把他藏起来了,或者是他受不了你这个爹跑去别的地方当什么来历不明的人去了。”
余沧海直给林平之一席话气得手直发颤,转头见人群里窃窃私语声传来,显是听信了林平之的话。他暗道没想到这林家的小白脸儿这么难缠,还好他早有准备。想到这里,他得意的看了林平之一眼,哼,你会耍嘴皮子又怎样?姜还是老得辣,我看你到时候怎么收场!
“看来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还好我早料得你们没有那么痛快承认,这才没有急着将彦儿的尸体寻回,以免打草惊蛇破坏证据。我可怜的彦儿,爹爹对不起你,爹爹明知你为人所害,却没能给你报仇,连你的尸体也没有寻回,只能任你受那虫蚁噬咬之苦。”余沧海语毕大哭,只是这哭声里也不知有多少真心。
“呵呵,余掌门可真是英明,儿子死了,不先想着把遗体寻回来,尽想着怎么保留证据了。余公子在天有灵,不知得多感动,自己的爹爹这般费尽心机,为自己找出凶手。”
余沧海给林平之一席话说得一阵尴尬,不知当不当继续哭下去。他的声音还在继续干嚎,一时也不好突然停下来,眼泪却无论如何挤不出来,脸上也一阵扭曲,像悲伤又像愤怒,说不出的滑稽,人群里已经有人笑出声。余沧海一阵愤恨,暗道待得到辟邪剑谱,定要这小子好看。
“你也不用在这里蛊惑人心。”余沧海心想,可不能被小白脸牵着鼻子走,遂冷笑道:“你不是要看证据么?证据就在这两个魔教妖人屋里的院子下面。他们把彦儿的尸体埋在自己的院子里,以为这样就能瞒天过海了么?各位江湖朋友,余某在此请各位江湖朋友前去做个见证,也免得将来有人说余某仗势欺人,诬陷林家。”
林平之不防余沧海真能拿出证据,一时有些迟疑,担心是他早就伪造好了尸体,就等着自己上套。可是如果不去,不就坐实了林家做贼心虚么?林平之左右为难,回头向父母望去,眼里似在问:“我们要去么?余沧海肯定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
林震南早就被儿子刚刚的惊艳表现震呆了,他心里一阵骄傲,恨不得仰天长啸,看,这个就是我的儿子,在自己还没发现的时候他就已经成长得如此优秀,甚至在余沧海这样的武林宗师面前也毫不逊色。得子若此,夫复何求?
“嗯,要去,当然要去。”林震南坚定着儿子的信心:“我们林家不能任人诬陷,何况,我相信我的儿子,不管余沧海有什么阴谋,我都相信你能破解。你刚刚的表现真是,真是让爹爹为你感到骄傲。”林震南说到后来越发语无伦次。
林平之点了点头,眸中精光四溢:“爹爹,娘亲,只要我们一家人一起,我一点也不怕。我一定,一定会保全我们林家!”
一群武林人士于是浩浩荡荡的朝着福州城外的小酒肆行去。
那红衣新娘子自变故突生,就一直呆呆的站在一旁,既不出声也不揭开盖头,像是被吓傻了的样子。只有岳不群,出门的时候,狐疑的回头看了看那个一动不动的红色身影。太奇怪了,这般大的动静,这新娘居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众人都已簇拥着往前走,他也不好留下来仔细探察,只得作罢。
所以他没有看到,待众人走得干干净净之后,新娘子连盖头也未取下,蒙着头跟在后面,也往城外的方向行去。
众人到了小酒肆的院子里,余沧海就指使着人四处挖着,不多时,罗人杰大叫道:“师父,师父,找到师弟的遗体了!”
余沧海几步抢上去,还未看清,便陲胸顿足的哭道:“彦儿,彦儿,爹爹终于是找到你了,你在这地下待了这些天,冷也不冷?”
哭了一小会儿,转头盯着林家人道:“现在你们也看到了,我彦儿的尸体就在这里,还有什么可说?”
林平之见到余人彦的尸体心头一惊,他之前根本不相信余人彦已经死了。原以为余沧海最多不过找一具腐烂模糊的尸体冒充,谁知竟真是余人彦。莫非余沧海为了辟邪剑谱真的如此丧心病狂?还是令狐冲和劳德诺干得好事?不,一定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可惜现在没有时间让他多方调查。现在余沧海咬定了要把污水泼到林家身上,怎么办?要不要把事情推给令狐冲?可是刚刚娘已经认了他们当亲家,即便推给他们林家也脱不了干系。对了,还有岳不群,岳不群一定不会眼看着这件事跟令狐冲扯上关系。自己只要适当的祸水东引,不怕岳不群不站出来。心中计较已定,林平之开口道:
“余掌门,令公子的死还请节哀。只不过,宛儿与爷爷只是普通人,而令公子是青城派数一数二的高手,宛儿与爷爷怎么可能杀得了他们?”
“呵呵,林公子,你现在还在狡辨,普通人?大家看看,大家来看看福威镖局少镖头未来的妻子。”
令狐冲于是顶着一张千疮百孔,红红绿绿的脸被人围观了。长得丑不是我的错,那我也没想出来乱晃吓人呀!可不可以不要把眼睛瞪那么大,老兄,都要掉出来了。
“堂堂福威镖局少镖头什么样的绝色娶不到,偏偏娶了这么个女子,要说这里没有猫腻,余某把头砍下来给你当凳子。”
“青菜萝卜各有所爱,余掌门喜欢红颜美貌,平之却对宛儿的高洁品行一见钟情,世间的缘分大抵如此。余掌门总不能因为我喜欢的人,不符合余掌门的审美,就要给我们定罪了吧。松风观观主忒也霸道了些,这里毕竟不是青城派,我林平之也不是余掌门的弟子。你管天管地管不到我喜欢什么人。即便余公子的遗体在这里发现,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也许是有人想要诬陷宛儿和林家也说不准。”
“诬陷你们?你之前口口声声问我要证据,那现在余某也敢问一句,林公子,你有何证据证明是有人诬陷?”
林平之一时词穷,怔在当场。他也不能肯定余人彦一定不是令狐冲他们杀的,万一手脚不干净,留下证据,可就后患无穷了。
“余掌门,林公子,岳某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是岳不群越众而出。
“岳掌门?岳掌门真是好兴致,怎么?君子剑也要来给福威镖局站台?”余沧海讥刺道。
“岳某不才,刚好有些发现。”岳不群回击:“可能对找寻杀害令公子的凶手有些帮助罢了。莫非余观主不感兴趣?”
“什么发现?”余沧海悻悻的道。
“岳观主,林镖头,二位请看”岳不群示意看向地面:“观余公子的遗体,大概死了有两日左右。这两日都天气晴朗,唯有今晨下了些小雨。这些土是刚刚从地下两尺左右挖出来的,还有些湿,若是余公子被害之时便被埋下,今晨的雨还不足以润湿地下二尺左右的土壤。由此可见,余公子应当是两日前被杀害,在今晨下雨的时候才被埋进来,二位觉得呢?”
余沧海心里一虚:“那又怎么样,他们也可以在两天前先杀了我儿,再在今晨再埋了他。”
岳不群看了他一眼,继续说:“还有一点,余公子的身上没有明显伤口,也没有受内伤的痕迹,这一点很是奇怪。”
“所以我说这是魔教妖人所为”余沧海又理直气壮起来。
“呵呵,岳某有一言,还望余掌门不要见怪。若那爷孙二人真有这般杀人不见血的本事,被绑在这里的恐怕就是。。。。”他没有把话说完,但话里的意思也很明显了。
“呵呵呵。。。。”一阵大笑声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红衣的新娘子从门口款款而来,她明明蒙着盖头,却如履平地,眨眼间就到了众人的面前。
“呵呵,余沧海,我也太高看你了,原以为跟在你后面能少费不少功夫,谁知你这么没用,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我亲自动手来得快些。”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余沧海的计划被林平之和岳不群两人破坏的干干净净,眼看儿子没了,辟邪剑谱连影子都没看见,心头邪火正盛找不到发泄的地方,这人正好撞抢口上,也不细想,一记催心掌就甩了上去,口里叫着:“什么人装神弄鬼?”
“呵呵,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难怪余人彦会这么没眼力见儿,原来源头在你身上。”
那人轻笑着说,似根本未把余沧海放在眼里,别说揭开盖头,连动都没动过,云淡风轻的化解了余沧海致命的一击。
余沧海一听他话,怔在当场,目眦欲裂:“是你,是你杀了彦儿!”
“谁杀了余人彦重要么?只怕你心里还盼着是林家杀了余人彦,也好有些价值。余人彦啊余人彦,你连死都没死得机灵点儿,要是死在林家的剑下该有多好,也免得你这蠢爹爹白做这许多功夫。”
“我杀了你!”余沧海就要举剑扑过去。
那人却轻轻一抬手,余沧海眼前一花,好像是什么细的线从耳畔掠过,接着背后一声惨叫,瞬间有鲜血溅到脸上。
“刚刚是你这只手推我的吧?”那人这才淡淡的开口询问。
余沧海骇然之下转身,就瞧见一个弟子疼得在地下打滚,满地的鲜血,右手的胳膊已经齐根断了。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余沧海问道。
“凭你也配问本座的名讳。”那人冷哼一声,未等余沧海有所反应,又几步转到林震南夫妇身后:“给你们这些蠢材一折腾,本座没心情陪你们玩了!真是无趣,想要辟邪剑谱哪弄得着这么费神,本座就要你们看看什么叫天人之别!”
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院子里,连带着消失的还有林震南夫妇。不少人甚至根本没看清他怎么走的,只觉一眨眼,就好像这个人根本没在这里出现过一样。
林平之已经傻了。他还维持着手向林震南夫妇方向伸的姿势,却一动不动。那个人不是在找余沧海的麻烦吗?怎么突然就把爹爹和娘亲抓走了。日头正盛,可是林平之觉得很冷,就像当年瞎了眼睛,一个人呆在梅庄地牢里那样冷。
究竟是哪一步做错了?他反复的问自己。他做错了什么,林家做错了什么,不是几乎要成功了吗?可是一瞬间,什么都没了,这一次他甚至不知道是谁带走了自己的爹娘,不知道带去了哪儿,什么都不知道。
他想为什么不把我也带走?就算是地狱,三个人的地狱也好过一个人的人间,何况,这里哪里是什么人间。
呵呵,所以还是自己太弱了吧?才会任人宰割!
令狐冲呆呆的看着林平之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不,不是失魂落魄,是根本已经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气和灵魂。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那么多的人,他也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漫过来的悲哀和绝望。真奇怪,他明明没有灵魂了,却还有那么多的悲伤和绝望。
以往看书,书中对这一节不过一笔带过,如今亲眼所见,才真正体会到失去至亲,给了林平之怎样致命的打击,甚至沉重他不惜断子绝孙也要复仇。
这就是江湖吗?令狐冲想,强者为尊,弱者任人鱼肉的江湖吗?
他看着林平之慢慢蹲下来抱住自己,身体却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一股兔死狐悲的伤感漫上令狐冲的心头,我也不过是条鱼而已,只是还没来及上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