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难忘》馥香

2、进京

　　念念得进京见皇帝了。
　　任善广本来对这旨意一心推诿，却奈何皇帝态度强硬。皇帝大寿嘛，普天同庆，不好为一个小女孩抚了兴。任善广略略迟疑，接旨谢恩。
　　他在想皇帝会如何得意地笑。
　　倒是念念不慌不忙：“爹，既然皇上要见我，那我就去见他，有什么关系。”
　　任善广愁苦地看她一眼，暗暗叹口气。是没什么关系，就是怕皇帝太喜欢你。
　　念念此时已长到十一岁，眉眼间越来越显露出她母亲的轮廓，一样的清丽绝伦，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只在鼻梁眉梢微微透出善广的审慎模样，到底压不住全局。这样的念念，见了皇帝，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春日，睿城侯带上大批寿礼和自己从未露面的小女儿，匆匆上路。

　　帝都里倒是一派和谐安详气息，多年来烈武皇帝勤勤恳恳，实施了不少利民惠民政策，小老百姓们自然乐意在这一天为他好好庆贺一番，大家心情都好，何乐而不为呢。
　　皇帝为贺自己大寿，三天不上早朝。烈武皇帝陛下站在御花园里，若有所思地抬头望天，智商正常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候去打扰他是十分不明智的，所以皇帝为了这难得的清静，欣慰地深呼吸。
　　天很蓝，云很白，草很绿，小鸟在飞，啦啦啦，一切都很美好啊。
　　“啪！”一个不明物体撞上了皇帝尊贵的头。
　　皇帝低头，一只色彩斑斓的羽毛毽子掉落在地上。
　　谁都知道皇帝陛下武功卓绝，任何散发杀气的物体接近他十丈之内都会被他格杀勿论，而这只毽子撞到他的头的原因就是这是只毽子，没有锐角没有毒液没有杀气，这是只普通的毽子。而且，皇帝在走神。
　　迦凉眯起眼捡起地上的毽子，嘴角抽搐。居然，居然被一只毽子给暗算了。
　　围墙外传来小孩子的喊声：“好像掉进这里面去了。”
　　然后有个清亮的声音数落道：“都是你，用那么大劲干嘛！你把它当球踢啊！”
　　“我又没玩过……”先前的那个声音底气不足地争辩。
　　迦凉突然回过神来，咦，等等，这个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像是急着要印证他的想法似的，一个小脑袋从月门后探了出来，四处张望了一会后，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嗯，脸也很眼熟。
　　男孩子突然涨红了脸，愣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磕磕巴巴地说：“父……父皇。”
　　哦，想起来了，三皇子葛相。
　　他也不动，饶有兴味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皇帝的生活太无聊，在这小子身上找找乐子也不错。
　　另一个声音又说：“唉，你怎么站着不动了？”有一只小手从门后伸出来推了推呆滞的男孩子，接着顿了顿，有个小小的身影走了出来。
　　似曾相识的脸，疑惑的神情，青色的衣裙，美丽的小女孩歪着脑袋用毫不畏惧的神色打量着他，这样的倾国倾城，这样的无所畏惧，怎么看，都像极了一个离去已久的人。
　　迦凉的脑子里一阵迷糊，谁？是谁？好像是一个念念不忘的人，是……是她吗？
　　“你是谁？”女孩子用清清爽爽的嗓音高声问。
　　苦笑一声，迦凉缓过神来：“过来。”他轻轻说。
　　“嗯？”对方越发疑惑。
　　他笑了笑：“想知道我是谁，就过来。”
　　她想想，走了过去。
　　一步一步，越来越近了，他死死地盯着那张朝思暮想的脸，近了，近了，触手可及了。
　　突然几个宫女跑了进来，口里还边喊着：“三皇子，小郡主，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啊！皇上！”
　　女孩子明白过来，看他一眼，不是很甘心地就地跪了下去：“念念参见皇上。”爹教过的，见了皇帝一定要规规矩矩的。
　　他对她突然的停顿有些不满，厌恶地看了那几个宫女一眼，挥挥手：“没你们的事。”转向女孩，“起来吧。”
　　她眨眨眼，站起来。
　　“你就是念念？”
　　“是。”
　　“今年几岁了？”
　　“刚满十一。”
　　“这只毽子是你的？”
　　“是。”
　　……
　　可怜的葛相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问答游戏无休无止地继续下去而不敢吭声，父皇不追究已经算格外开恩了，他多站一会儿也不要紧……
　　念念不知道皇帝哪来的这么多问题，她回答得困了，打了个哈欠。
　　众人石化。
　　虽然早听说睿城侯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女儿的消息，也猜测纷纭，没想到这个小女孩竟然这么不懂礼数，敢在皇帝问话的时候打哈欠，真是活腻了。看来，这私生女的名声是坐实了。
　　迦凉愣一愣，已经好久没有人敢在他的面前不恭不敬的了，这丫头，到底是……
　　念念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天真的大眼睛眨巴眨巴。
　　迦凉哈哈大笑起来，心情转晴：“午膳的时间快到了，想不想跟朕一起用膳？”
　　吃的？念念的眼睛亮了，脱口而出：“好！”
　　“那，走吧。”迦凉转身，忽然感觉一只清凉的小手伸进了他的掌中，不由怔住了，低头。
　　众人再次石化。
　　“走啊。”念念无辜地抬头看他。
　　很久没有人敢这样牵着他的手了，别说那些战战兢兢的皇子们，就连嫔妃们也只敢在他身后紧紧地跟从着，这样遥远的感觉，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个元宵，有一双柔软的带茧的手在他的掌中，温暖绵长。
　　念念翻个白眼，干嘛，没看过美女啊！这有什么不对么，爹爹带她的时候，傅叔叔带她的时候，不都是这样的么。
　　“好。”迦凉突然笑了。
　　可怜的葛相依旧被遗忘了，念念转头看看他，没办法，谁让她对吃的比较有兴趣呢。

　　看到那一桌的美食的时候，念念只有一个想法，真不愧是皇帝家啊，同心生结脯、葱白羊肉、虾鱼汤齑、鸳鸯炸肚、宫保鸡丁、百合干贝……念念只能认出这些菜肴，其余的，更是见也没见过，真是，真是，不枉此生啊……
　　迦凉颇有兴致地看着小人儿露出嘴馋的表情来。
　　“只是……”念念突然皱起眉。
　　“只是？”他愣了愣。
　　小天使对他撒娇：“我想吃云片糕。”
　　迦凉的心几乎化成了一滩水，毫不犹豫地吩咐下去：“快做云片糕呈上来。”
　　让皇帝陛下加个“快”字，手下的人怎么敢怠慢，当即向御膳房冲刺。
　　念念满意地点了点头，手一指，还未说出“我要吃那个”，早有人动手为她夹菜。她享受着送到嘴边的美食，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果然，很好吃啊。
　　“我还要。”她出声，却不见有人动，迦凉笑，为她解释：“这些菜每盘只能吃一次，连朕也是一样。”
　　“为什么？”她嘟囔着噘起嘴。
　　旁边有个老头子出声：“启禀郡主，这是为了防止有人窥视皇上偏好，借机下毒。”
　　念念不甘心地看着美味佳肴：“真浪费。”
　　迦凉笑得更厉害。
　　“原来皇上也有不能自己作主的时候。”小小人儿童言无忌，听在他人耳里却惊雷一样，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皇帝的脸色。
　　迦凉有所触动，飞扬的眉眼温和下来：“是，皇上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念念自然不解其意，继续奋战美食。
　　迦凉呆呆地看着她进食，思绪又飞回了过去的某个时候，曾经曾经，以前以前，是不是也有人在他面前，这样肆无忌惮地吃东西呢？那个时候的自己，还嘲笑过她呢。
　　多么可笑的过去。
　　云片糕送上来，念念一把抢到怀里，警惕地看他：“这个不会也只能吃一口吧？”
　　“这个……朕特准你全部吃光。”他喜欢看到她有趣的表情。
　　念念欢呼，蹦到他怀里亲他一口：“皇上你人真好！”
　　迦凉怔了怔，把女孩子抱到腿上仔细地看着她的吃相。
　　“皇后驾到！”突然有个尖细的嗓音高声喊起来，念念不满地皱皱眉，继续吃她的云片糕，同她有什么关系。
　　风姿绰约的中年女子迈步进来，脸上是温柔的笑意。
　　“皇后啊，来见见，这是朕新认识的小朋友。”迦凉高兴得很。
　　念念抬眼看了看她，嗯……爹没有教见到皇后要怎样呢，不过这个阿姨漂亮得很，那就打个招呼吧。她慢腾腾地爬下地，大声开口：“皇后好！”
　　紫苑很是愣住了：“皇上，她……”
　　“哦，小孩子不懂礼数，你别跟她计较。”迦凉若无其事地说。
　　“皇上，你不觉得，她很像一个人吗？”紫苑的视线落在念念的脸上，盯得她莫名其妙。
　　“觉得，”迦凉看过去，“因为她就是她的女儿。”
　　“你……”紫苑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叫念念？”
　　“是。”念念很乖巧。
　　紫苑的脸色忽然缓和了，笑意又丝丝缕缕地透出来：“你好啊念念，我是姑姑。”
　　念念歪头看她，爹爹好像是说过她有个姑姑，见皇帝没有异议，于是又大声说：“姑姑好！”
　　紫苑转头：“皇上，臣妾的哥哥找了她很久了，可否让臣妾把她送回去？”
　　迦凉若有所思地伸手摸摸念念头顶的乌发：“你去和他说，朕想留小郡主在宫里住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