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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回头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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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热的夏天,一切都那么慵懒,每个人的动作就像是慢了几拍。卖西瓜的小哥,叫卖也是那么的有气无力,河水都似乎不再流动。
巷子里的蓝家,近日刚得了孩儿,蓝夫人还在月子里,身体十分虚弱,蓝老爷坐在夫人身旁,为她打扇,就是这样一个午后,小小的蓝成慧迎来了他人生的巨大改变。
蓝夫人的病体在这湿热的空气里勉强支撑,难产耗去了她太多的精力,一位瘦弱的美人如何经受的住,她静静地躺在床上,艰难地呼吸。孩子还未满月,那样幼小,在襁褓里时而啼哭,时而安静,如今蓝夫人生命的动力,就是她的孩儿。就这样,在炽热的空气里,蓝夫人渐渐进入了梦乡。
梦里,她在孩儿的小床前,轻轻地摇着,孩子睡得安稳,粉红的小脸,有三分像母亲,七分像父亲,蓝夫人会心地笑笑,拍了拍她可爱的孩子。
忽地,一个长胡子的道人从窗口飘忽而进,将小床上的孩子一把抱起,蓝夫人受惊不小,上前就要抢夺,只听那道人说道:“此乃玉帝身旁器重之灵童,如何能降在你等无知之辈家中,待我带他去往福地,再赴仙境。”说着抱着孩儿,便要离开。
蓝夫人一阵热血上涌,爱儿心切,竟扯住那道人,死不放手,一并央求着:“那是蓝家的孩儿,也是我的第一个孩儿,他既已到我家,如何又要带走?万万不可啊!”她的力气出奇的大,扯着那道人无法动弹,无奈之下,那道人说道:“若要我不带孩儿走,也可,从今以后,这孩儿,衣食住行起居,必须如同男孩,到了年纪,也同男子,上学堂,做学问,一生如同男子,不得泄露,只有此法,才能保她平安,决不可违。”
一阵狂风,那道人乘风而去,蓝夫人伸手去抓那道士的袍子,不想孩儿跌在了自己怀中。
猛地一阵惊悸,蓝夫人醒了,她的汗水打湿了额前的头发,打湿了枕巾,喘个不停。她不顾自己身子的虚弱,冲向了小床,当看见自己的孩子,还安静地躺着的时候,她全身瘫软地躺在了地上,不知是喜还是忧。
孩儿一天天长大,蓝夫人的病却一天天严重起来,那时的蓝家,只能温饱,家里的积蓄几乎用光,所有的大夫仍束手无策,蓝老爷看着自己的夫人消瘦异常,气色一天不如一天,只得日夜叹息。
终于,一个无月的夜,月亮的光华无法散播到人间,蓝夫人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她拉着自己的丈夫,说了最后几句话:“这孩子,是我一生的心血,有一日,我梦到有一道人要夺她而去,我硬生生拦下,那道人却说,孩儿,一生都必须当做男儿养,决不可违。”蓝夫人痛苦地流下了泪水,她的气息相当微弱,她不舍,不舍深爱自己的丈夫,自己深爱的女儿。“老爷,你,一定要听我的,记住,我蓝家,得了一位公子,公子。”看着丈夫为难的模样,她挣扎着要下床,蓝老爷见她如此,实在不忍,只得答应下来。“是,夫人,生了一位公子。”蓝老爷的泪,从眼中滚落。
就这样,蓝夫人撒手人寰,蓝老爷带着刚刚满月的孩儿,艰难度日,蓝老爷深爱自己的妻子,虽不懂夫人的用意,却遵照了夫人的意思,为孩子起名成慧,做了男孩养。
十几年后,成慧成了人,女儿家的清丽,男儿家的英武,都集于一身。在父亲的教导下知礼好学,乡邻俱是赞不绝口。而蓝老爷的生意,也终于走过了困顿的时期,一路畅通,家里也日渐殷实起来。
父亲支着头,回想着这看似荒唐的一切,成慧还小的时候,当做男孩,倒并没有什么麻烦,可成慧渐渐大了,父亲看着她清秀英俊的脸,不禁生出一种担忧。如今,这种担忧,终于成了真。
成慧垂着手,看着痛苦的父亲,无限地恨自己,不该闯了这等祸事。
“慧儿,既然事情已经出了,想个法子,去跟那陈家小姐,解释了吧。”父亲按着太阳穴,说道。
“爹,我的身份,爹是要守一辈子吗?”成慧默默地,依旧看着自己的父亲,她这才发现,父亲的眼角,竟有了那么深的皱纹。
“爹不能对不起你娘,这是你娘的遗愿。”父亲又一次低下头,他的心里,矛盾揪成一团,成慧现在已经是蓝家的半个掌柜,如果公布她女孩的身份,恐怕,以后生意的事情,成慧便不好插手,这样大的家业,一时又有谁,能帮上自己呢。
“若是拒绝了陈家,恐怕对父亲的生意有损啊。”成慧担忧道,父亲的生意刚刚落户杭州,若是得罪当地大户,绸缎庄的生意,十分堪忧。
“慧儿,那,你有什么解决之道吗?”父亲的眉毛皱成了一个“川”字,闭着眼睛,不再说话。
“爹,不如向那陈家说,我已经有了婚约,这样一来,陈家不能做恶人,拆散原有的婚事,也只能作罢,我们在杭州,名声也不会有损了。”
“我倒并未说过你没有婚约,若是那陈家发现我们是编造的,岂不是不好,陈家小姐恐怕也要伤心了。”
“爹,孩儿不能害了陈姑娘,她还小,长痛不如短痛,婚约的事情爹就告诉陈家吧,这是唯一的办法了。”成慧坚定地说,“爹,放心吧,孩儿会处理好的。”
成慧依旧握了握父亲的手掌,他的眼里,透出了成熟的气质,他的眼神和父亲交互,父亲点了点头,握紧了成慧的手。
夜深了,成慧依然没有入睡,他也无法相信,陈家小姐竟然会让父亲来试探自己的婚事,而自己,也只能用已有婚约来保守父亲的秘密,自己的秘密。婚约,与谁约,约了谁,这一切,都要安排,安排周密才好。
从绸缎庄回家,成慧走的心不在焉,几日来为了陈家的事情,他夜里睡得不安稳,因此白天也少了些精力在路上散步,身子挺得直直的,朝家里的巷子走。
“蓝公子?”一个遥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叫住了他,他回头,看见梦云手里挎着一个竹篮,朝这里走过来。
“蓝公子如此着急,是有什么重要的生意吗?”梦云见他痴痴地,笑问道。
“不,没有的,这是要回家。”成慧答道,又见那竹篮里有着几盆鲜花,便问道:“这许多鲜花,是要带回家去的吗?”
“是啊,鲜花摆在家里,人看了,心情也舒畅。公子这几日面色不大好,也不常来找我,可是有了疑难的事?”梦云悄悄地低了头,偷看着成慧的表情。
成慧轻轻叹了一声,说:“哪里有什么疑难的事,不过是庄上的琐碎事务弄得人脑仁儿疼,想早些回去休息罢了。”
“你又何必瞒我呢?我早猜到了。”梦云怨他道,“连我这个知音也瞒着了,可见是重要的事。”
成慧摊手一笑,果然还是给她猜着了,无奈地说:“还是瞒不了你,怎么,去那边廊棚下面,坐坐吧。”
说着,两人便到了廊棚下面,同坐在藤椅上。成慧一五一十地把和陈小姐的事讲给了梦云,一副沉重的语气。
“怎么,为何你不娶那陈家妹子呢?”梦云偷笑。
成慧沉默了,自己的身世,虽说常与梦云来往,却也不曾吐露半个字,如今却怎样解释呢,成慧不禁犯难起来。
“咦,怎么不说话了呢?”梦云继续调笑道。
“啊,自是我不喜欢她了。”成慧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你的事,就不必瞒我了。”梦云整理着自己的衣襟:“早在苏州我便看出了,你是同我一样的女子。”
成慧大惊失色,手不自觉地抖起来,梦云见他这样,忙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不不,没有,只是想不到,你的眼光是那样毒。”成慧解释,他把两只手放在膝盖上,揉着膝盖。
“不,开始我并没有发现破绽,后来,你把我揽在怀里,我才起了疑心。”
“这么说,我扮的,还是成功的了?”成慧问。
“是啊,不然,人家姑娘怎么会死心塌地地要跟你呢?”梦云笑的花枝乱颤,怀里的花篮也摇个不停。
“何苦取笑我,你是知道的。”成慧也不禁红了脸,从小如同男儿的生活,或许他已经习惯了。但骨子里怜惜女孩的天性确使他更喜欢关心女孩子,以致于小时候被邻居的男孩嫉妒,因为自己身边总是围绕着许多女孩儿。
“给我出个主意吧,该如何让那陈小姐死心呢。”成慧拍着自己的膝盖,盯着梦云。
“你既说你已有婚约了,那就要找个女子与你成婚才行。”梦云摆弄着篮子里的花儿,如是说。
“哪里会有女子嫁给我啊?”成慧跳脚道,连连怨梦云出的馊主意。
“诶?哪里不会有呢?现在可就有让你头疼的一个哦。”梦云促狭道。
“好了好了,不要说笑了。我是真的让你出主意的。”成慧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我自然不是说笑,要让那陈姑娘死心,你必须尽快成婚。”梦云说着。
“可我的身份,谁家女孩儿愿和我一起耽误青春呢?这根本没法实现。”成慧为难地说,“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办法,自然是有,不知,我,你是否嫌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