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缘起缘灭（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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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杭城微雨，淅淅沥沥地洒在青石板上，翠绿的青苔也散发出翡翠一般的光彩，莺声呖呖，空气依旧沁人心脾。成慧打理着自己的包袱，一边心事重重，想起西湖遇雨，没有照顾好陈家妹子，心里不免难过，好在芬儿未曾生病，心也算是放下了。成慧恍然，想起那日芬儿的目光，摇了摇头，系紧了包袱，向陈老爷辞行。
“世侄这就要走了吗？”
“叨扰多日，常自愧疚，家父嘱托的事，该早日回去办妥才是，多谢世伯盛情。”成慧深深回礼，并走向门口，不时回身谢过陈老爷。刚要出了巷子，却见芬儿急急地跑过来：“成慧哥哥为何不多住几天？芬儿还有学问上的问题要请教成慧哥哥呢。”说着眼里几乎要滴下泪来。
成慧见芬儿追来，忙道：“芬儿，下着雨呢，怎么自个儿跑出来？莫再让世伯担心了。快，回去吧。”
“不，芬儿不回去，要成慧哥哥留下，芬儿才回去。”芬儿央求着，话里带着哭腔。
成慧无奈，只得说道：“芬儿，成慧还会再来的，世伯的这桩生意做成，以后定是常来常往，芬儿快回去吧，以后一定有机会再来看芬儿。”
“真的？”芬儿忽闪着她那带着泪滴的双眸，盯着成慧，“真的，成慧哥怎么会骗芬儿呢？”成慧道，说着抚了抚芬儿的肩，“回去吧，当心着凉。”芬儿破涕为欢，叫着成慧，要他一定再来，如此反复，终于消失在巷子尽头。
成慧看着芬儿离去，这样的一位天真无邪的姑娘，真是集越地女儿的灵气于一身，令人赏心悦目。他撑着伞，踏着微微有些湿滑的青苔，渐渐远去。
又是一程山水，成慧回到了绍兴，向父亲讲述了陈家见闻。父亲捋着胡须笑而不语，令成慧满腹狐疑，暗自猜想，陈老爷果然是只想与父亲做个世交，如此书香门第，如何看得上商人呢，想到此处，不免叹息。父亲喜欢结交文人，从不愿输于他们，教导自己也颇为严格，商人知礼，这才是蓝家口碑优良的来源。
成慧回到自己房中，手里握着桌上的茶杯，脑中不知为何，却出现了柳梦云的身影，那样千娇百媚，戏里戏外，都是一片深情，想起与她初遇，惊魂未定，却承蒙知音的厚待，成慧此时，已觉得，那有可能只是一场梦了。
一趟杭州，成慧竟觉得比上次苏州之行还要累，硬是在房中睡了许久，差点让父亲以为成慧生病了，甚为关切。成慧知道，不过是应酬多了，心有些疲劳，虽然累，却还是每日向父母请安，打理庄上的事务。
这一日，庄上的事情并不多，父亲见成慧近日有些疲劳，他知道自己孩儿的性格，做事从不先叫苦，便想叫他出门散散心：“慧儿，今日事不多，难得空闲，你出门散散心罢。”成慧答道：“孩儿做完这本账，再出去不迟。”“诶，账倒是不急，快些出去吧，自己的身子，自己要心疼啊。”父亲催促道，成慧左推不过，只好闷闷地出了门。
街上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成慧瞅着那摊上的字画，暗自出神，一阵脂粉的清香飘来，成慧抬头看到，原来是卖脂粉的小贩，看那脂粉的色泽，倒是不俗，香味也并不刺鼻，反而清香诱人。成慧整了整袖子，想那女儿家的玩意，倒是十分有趣。
成慧沿着河岸行走，不知不觉走进巷子，这条巷子僻静无人，成慧虽常来，但却未见有什么不同，他轻轻地抚摸着那巷子的墙壁，湿漉漉，冰凉凉，一种幽静的味道，和街上的叫卖大相径庭。
成慧品味着，这座伴着自己长大的城，它有时繁华，有时宁静，流水走过，花也落了再开，自己如今也不是幼时顽皮的模样了，恍然如梦。成慧兀自前行，狭窄的巷子里，住着几户人家，那些门窗，大都有了斑驳的痕迹，成慧发觉快到了巷子尽头，便想穿过，到另一条街上去。
巷子尽头的那扇门，缓缓地打开了，成慧抬眼，从那门中，走出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成慧惊呆了，立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
门内出来的那个身影，也一动不动，就这样，过了良久。
“蓝公子，久别重逢，别来无恙。”女子轻声说道，声音一如初闻一般软糯。
成慧呆立许久，终于说出了话：“柳老板，许久未见，可好？”
梦云莞尔一笑，抬头看了看那滴水的屋檐，从腰间取出了一条帕子，掸了掸裙角的水滴，说道：“公子，你我竟真是有缘，如何，走到了我居住的巷子里来？”说完，走上前来，合上了屋门。
“小生不过是出了绸缎庄，在街市上乱转罢了，如何走到柳老板的住所来，却也是鬼使神差。”成慧行了礼，微笑着说道。
“缘分使然，蓝公子家绸缎庄就在这附近吗？”
“是，离此地不远，家父让我出来散心，不想走到了这里来。”
“公子可是意外，我为何不在苏州，反而到了绍兴来？”梦云慢慢地踱步，转了个身，向另一条街上走了去。
“柳老板可是，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梦云猛然回身，那一刻，成慧从她的眸子里，看见了轻松，欢愉，那是一种他从未见到的宁静的美，一种从未在如同牡丹娇媚的梦云身上看到的美。
嗤的一声，梦云笑了，她依旧像从前一样，用帕子遮了脸：“公子是我的知音，只是，我现在已经不是柳老板了，叫我梦云吧。”
“梦云 。”成慧一字一顿地，又引得梦云发笑：“公子要习惯才是，一同到前面的河边散散心吧。”
成慧走在梦云的身边，因巷子狭窄，两人的肩膀时而碰在一起，成慧不自然地道：“梦云，你怎么会来绍兴呢？”
“我，怎么就不能来绍兴呢？”梦云反问。
成慧窘迫道：“不不，来得，自然来得。”
“家父母是绍兴人，在此处留有一间小屋，屋虽不大，却也是栖身之地。”梦云抬头看了看那大红的灯笼，继续走着。
“原来如此，可你这样一回乡，戏楼有谁来打理呢？”
“暂时有手下人打理，过段时日，便收拾，不再唱了。”梦云不禁叹息。
“你的心血，可舍得吗？”
梦云扶了成慧的肩，道：“你明知我不舍。”
成慧愣了半晌，终于和梦云相视一笑，向河边走去。
河边洗衣淘米的大婶三三两两，来来去去，撑船的人也径自唱着小曲儿，安宁又温馨。游人虽不多，却多了些与往日不同的繁华，花花绿绿的绸缎，荷包，渐迷人眼。
二人立在河边，寒暄几句，说笑几句，成慧始终还没从这场梦里醒过来，等到他把梦云送回了家，走在回绸缎庄的路上，他才真正知道，梦云真的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寻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那种宁静安然的日子。
日子，风平浪静，成慧依旧在绸缎庄忙活，渐渐掌权。闲时，会散步到梦云家巷子，聊上几句，就这样，每天复制，成慧也不愿改变，因为，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就是这样一个和平时无异的午后，成慧用了饭，正准备辞别父母去庄上，却被父亲留在了家里。
“慧儿，今天，就不用去庄上了，我有话对你说。”父亲从未有过的严肃，让成慧心底一沉，这几日事务也不曾出纰漏，他怀着不解，坐在了父亲对面。
父亲把一封信，放在了桌上，说道：“爹说的再多，恐怕你也听不进多少，还是你自己看吧，这是杭州陈家给我的信。”
“爹，这不是陈老爷给你的信吗？”成慧更加不解。
“是，你看无妨，看了你便明白了。”父亲依旧严肃地说着。
成慧缓缓地从信封里抽出了信纸，心里不安极了，他慢慢展开信纸，读了下去，简直是字字惊心，成慧长出一口气，向父亲说道：“怎么，怎么陈老爷他，如何会要与我家结亲？”
“你去杭州期间，是否与陈家小姐接触过密？”父亲问道，眼里透出了怒气。
“爹，孩儿未曾与她过密接触，只与陈小姐同游过西湖，再无其他。”成慧慌了神，急忙辩解。
“游湖？这样还不算接触过密吗？那我问你？如何才叫过密？”父亲真的动了气，声音愈发大了起来。
“爹，孩儿知错了，这，这亲事，爹可万万不能答应啊。”成慧咚的一声跪倒在地，不敢再辩一言。
“慧儿，起来。”父亲扶起了成慧，叹了一口气，说道：“慧儿，我还未曾答应陈家，他也只是写信来会意，恐怕是陈小姐执意如此啊。慧儿，你明知你的身世，如何，要去招惹人家女儿呢？”
“爹，孩儿糊涂。”成慧急的冒了汗，如同百爪挠心。
“唉，是爹的错，为了你娘，偏要误了你一生啊。”父亲不禁懊悔，第一次懊悔他十几年前做出的决定，这个荒唐的决定。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缘起缘灭（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