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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秘密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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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内院的小月早早地办完了该办的事,明月已上东山。等主母睡下了,这才悄悄地退出卧房。回到自己的榻边,觉得好似有些不对劲,但又不知道那里不对劲。想想,自己也没有忘记什么事,也就没有多想。等到次日,听到凌儿说公子已经多日没有回来了,这才恍悟。将军若是在京的话恨不得与妻子粘在一处,竟能忍得多日不回府倒是罕闻。更奇怪的是,主母竟也不闻不问。那两夫妻竟像是约好了,在家中也是各据一方,能不碰面就不碰面。
府中气氛很沉闷,仆役们各个心里都不踏实。待玉贵儿回府之后,仆役们聚在一处,悄悄地打问消息。玉贵儿随意几句打发了大家,却不能用同样的说辞敷衍妻子。看着凌儿不得到答应就不罢休的架势,玉贵儿头皮一阵发麻。
借口一,骠骑军是公子亲自挑选,事事都要上心;借口二,皇帝有严令,骠骑军半年内要见成效。玉贵儿硬着头皮将借口一一罗列。他敢肯定公子心里定是有大事,那事大到公子无法面对,又不可对人言。所以,公子才躲着谁都不见。凌儿却是有别的想法,公子外面有人了!玉贵儿哭笑不得,弹着她脑门,骂她满脑子糊糊,公子每天忙得只睡两个时辰,那还能在外面找人?说完,又警告妻子,千万不可在少夫人面前乱嚼舌头。
凌儿躺在榻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要说公子忙得回不了家情有可原,那姑娘的不闻不问又是怎么回事?只是,即便姑娘再随和也是主母,她总不能直白地去问,心里暗自着急。
直到陆子正自外地回京,凌儿看到面前眼圈青黑,胡茬儿满腮,颓废消沉的男子时,简直认不出那个曾眉目清朗的公子。心里虽然焦急,但终究也长了几岁,凌儿知道自己定是问不出来什么,只暗暗向陆子正递了个眼色。
“近来,睡眠不佳么?”接收到凌儿求救的眼色,陆子正心下也暗暗吃惊。
杨肖捏了捏胀痛的眉间,摇了摇头,“只是有些劳累。”
“两国刚刚递结了盟书,怎么会有如此繁忙的军务?”两人相交多年,杨肖是如何性情的一个人,陆子正如何不知。只是他不愿说,自己也不便多问。
杨肖皱了眉,清朗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翳,酒杯拿在手中微颤了颤,口唇翕动了两下,终是没有说出口。那个秘密压在心底,沉重地让人喘不过气来。每每夜深人静时,他还是会汗湿重衣。然而,他下意识不愿意去深究。真相,或许也并非自己所愿意听到的。
皇帝那句醉后的真言,他不敢当真,却不得不当真。秽乱宫妃,是诛连九族的死罪!而他,已没有几个亲人。
陆子正见他不语,微叹了口气,也不再追问。只转而道:“我自京外回来,听得雅妃已然有孕……”他话未落,杨肖手中杯已落地。
陆子正心一沉,臀已微微离座。“你……”
杨肖将微颤的手收回桌下,紧紧攥拳将那阵颤抖强自抑住,微弯身捡那酒杯。“失礼了。”抬头间,神色已恢复。转向房外扬声道:“拿个酒杯来。”
不一时,有人重新拿了个酒杯进来,重新斟满了酒。
陆子正眉峰微皱,心中已经转了几百个念头。他知道好友向来洒脱不羁,宫中事向来能避则避。尤其与尔雅成亲后,两人琴瑟调和,他性子日渐沉稳。因而,像今日这般手足无措便愈加可疑。他转眼见书房新增一张木榻,榻上床褥衾被齐全,不由惊问:“你在这里睡?”
杨肖转脸,见他手指房中那榻,眼中极快地闪过一抹黯然,笑道:“公务多时,便宿在这里。”
眼见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黯淡,陆子正那里肯信。只是杨肖不肯说,他也不好追问。两人又闷闷地喝了几杯,陆子正假作不胜酒力,起身告辞。杨肖也不挽留。
陆子正上了车,不禁又掀开车帘,见杨肖仍嗒然若失地站在原地,低垂了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越发觉得心头沉重。
回到侯府,陆子正闷闷不乐吃过饭,向自己的妻子询问。
“我不在京中这一月,究竟出了什么事?”
宁馨瞄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替他将外袍脱了,叹了口气,道:“这宫里的事,总是暗潮汹涌。”
陆子正皱眉。“可是与杨肖有关?”
“与他的夫人有关!”宁馨松松挽了挽袖口,面色轻讽地一笑。
“她?”陆子正茫然。
宁馨无奈地瞪了他一眼,似嘲笑他无知。见陆子正眉眼一皱,似要怒起,便拉着他坐到床沿,轻道:“你们这些男人哪,只知道战场上刀箭无情,那里知道后宫才是暗无天日的战场,后宫的争斗远比你们刀来箭往要凶险的多。”
陆子正一挣,似要站起。宁馨素手一伸将他按在床沿,俯在他耳边低低地说了句什么。陆子正越听越是惊骇,几乎要将眼珠子瞪出来。不待听完,一把将妻子推开,怒道:“你这说的什么话?皇宫之中,岂能任如此流言盛行?”
“我在那里活了十六年。”宁馨也不恼。
陆子正颓然,知道她不会凭空捏造。如此惊天秘闻,怪不得杨肖如此消沉。他眉峰微皱,想起杨肖的怪异,忍不住又摇了摇头。依杨肖的性子,若真是如此,他倒宁为玉碎。可是杨肖那般地……惶恐,对就是惶恐!倘若只是如宫人间的传言,皇帝对杨肖的妻子起意,杨肖断然不会是惶恐!
两人相交多年,陆子正对杨肖知之甚深。只是,他虽猜出了有缘由,却永远猜不出这过程。
陆子正走后,杨肖便回到书房,只觉得心口闷得狠。想要借酒浇愁,却不怎么敢喝醉。就这样一杯接着一杯,直到月上梢头,终于喝得迷糊了。侍卫不得不将他架回房中。
一双手轻轻抚上额头,杨肖皱皱眉,胸中烦闷欲呕。他猛地挥开额上那只手,骂道:“滚开!”又将襟子扯开些许,觉得松快许多。大大地摊开四肢,头脑浑浑噩噩地不知身在何处,恶意地谩骂道:“你真让人恶心,滚,离我远远地!”
身边顿时静了下来,他眉头稍松。忽然,一个硬物被塞进手中。他被迫握住,那熟悉的触感让他心里稍觉安慰。这是他的剑!跟随他多年的佩剑。他闭着眼睛,轻轻地抚摸着剑柄。头疼得厉害,天地都在旋转。他下意识用剑扶了一下,居然有刺中人体的触感。剑柄轻颤了颤,他的手不由自主抖得厉害。他皱眉,想自己真是喝得过了,竟连剑都拿不稳了。一股熟悉的甜腥味道越来越浓,杨肖蓦地睁眼。
一股血正沿着剑身的血槽缓缓流下来。他不敢置信地伸出一根手指沾了些许放在口中,微腥。抬眼,不禁骇得酒意醒了大半。
剑已脱鞘,斜斜地刺在尔雅的胸前,映着灯光,将她的脸照的苍白。杨肖猛地坐起,将剑丢在一旁,胡乱地撕下中衣下摆,想将那血止住。
“你也觉得我很恶心?”尔雅嗓音低哑,面色灰败。目光直直落在杨肖的脸上。“我是不是让你颜面无光?”
“你又胡说!”杨肖扶了扶晕乎乎的脑袋,有些后悔喝得多了。他伸出手去,想将她揽在怀里。这些日子,他无一日不想着她。
尔雅惨笑,自他怀里挣出来,将剑柄重新交到他手上,牢牢抓住,不让他放手。“我若只有令你颜面无光,真是生无可恋!”
杨肖望着她一脸的绝决,清朗的眼中闪烁着凶狠的光芒,仿佛骤然间变了个人。死死地咬牙,一字一字恨道:“你想让我——死么?”
尔雅被他目中的狂热骇了一跳,目光轻轻抚过他俊郎的面庞,几乎心碎。她微叹,“我怎舍得?!”
杨肖心中百味杂陈,目光死死凝在她脸上。“你怎不舍得?”他的目光转到手中的剑,来来回回扫了几遍。那目光中的急切狂热让人害怕他下一刻就会举剑自刎。
尔雅一把抱住了他的手臂,象是怕他真的随时起意。杨肖终于又将目光转回来。尔雅气苦地摇了摇头,“你不能!”
有时候隐瞒不过是为了保护。所以,在这个让人心碎的夜里,夫妻两人即便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也只是默默相对,一语不发。
尔雅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出声,她只能把一腔的恨意满心的惧怕生生嚼碎了混着血强咽下去。只有这样,才能保得他的周全。她不怕杨肖的疏离,只怕自己忍不住在他面前流泪。倘若真有那么一日,死便死了,何苦在生前再增加他的负担。
杨肖挽住她的手,轻轻将她拉进怀里,抚着她柔滑的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