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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一场葬礼 ...

  •   老夫人的葬礼空前的隆重。京城的人们跟在送葬的队伍之后,忆起这位老夫人年轻时的强势。杨家世代为将,家中留下的都是孤儿寡母,老夫人一力将杨府支撑到如今。而今,这位强势的老人一去,杨家主母尚幼,不知道杨家前景如何。
      送葬当日,远在西地的岳克俭日夜兼程地赶了回来,在老夫人灵前痛哭一场。虽然岳克俭只是少时寄居,然而老夫人待他一如亲子。送葬当日,身为大将军的岳克俭披麻带孝执子侄之礼。京都的百姓无不慨然叹息。
      而作为杨家最小的儿子,杨烈却始终没有出现。

      葬礼当日没有出现的,还有老夫人最疼爱的孙子。只有孙媳全身缟素,跌跌撞撞地跟着灵柩送老夫人入土为安。途中,那清瘦的女子几度跌倒,不时被身边的大将军拉一把。当送葬的队伍走到城门时,突然停下了。
      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跷首向队前挤去。
      一队白袍银甲的骑兵队列齐整地拦住了送葬队伍。战马被牢牢地控制在骑兵身下,微躁地前后摆动着身躯,蹄下刨出一个个深坑。骑兵们征袍下摆已然被灰尘涂抹成了黑色,想必是连续奔袭而来。看到送葬的队伍,齐齐下马。银盔遮住了容颜,看不见表情却酝酿着巨大的悲意。
      最前面的毛色已经不复鲜亮的黑马上的红袍银甲将军突然地跌落地上,不待一旁的侍卫伸手,站稳了身子一步一步向着灵柩走去。哭声住了片刻,送葬的人们看着他摘下银盔,轻轻将前额靠在灵柩上。在他手扶上灵柩时,蓦地,象是有谁开启了机关,悲声再次回旋在人们的头顶。
      骑兵们齐齐摘下银盔,替换了抬棺的仆役们,齐声喝道:“送!”送葬的队伍再次移动起来。

      夜幕下的杨家老宅一片静寂。
      此刻,杨老夫人的卧房里站着三个人。房中似乎还残留着浓重的药味,妆台上的镜子默默地映出那三人神情。
      岳克俭轻轻拿起桌上的白帛将妆镜蒙上,转身重重拍了拍杨肖的肩膀,轻叹着走出去。
      “我送舅舅。”尔雅眸光低垂,嗓音沙哑。
      直走到院中,岳克俭回头看了看映在窗上的身影,眼眶微润。“他刚从定州回来,你要多受累,不要让他糟蹋了身子。”
      脸上滑过一股滚烫的泪,尔雅闭了闭眼,轻轻点头。“尔雅省得。”

      三更过,老夫人房中仍亮着灯。
      小月轻轻推凌儿,向那处呶了呶嘴。凌儿抹了把泪,走到内室门口,劝道:“三更了,公子连日赶路,想必也乏了,早些歇了吧。”
      “出去!”老夫人榻边传出一声低沉的申斥。
      凌儿心中一阵酸楚,抬手将一声呜咽捂住。“公子保重,老太君在天有灵,也不想看到公子如此糟践自己。”话音未落,一只香枕丢了出来,险些砸中凌儿额头。
      眼泪终于滚落下来,凌儿颤道:“公子即便不爱惜自己,也看看姑娘脸色。自太君病倒,姑娘多日未曾合眼了。”
      暗影一闪,尔雅自灯影里走到门口,弯腰捡起香枕,轻道:“都下去吧。”凌儿无奈,只得同小月悄悄退下。
      烛火啪地爆了灯花,蓦地将人的影子拉长。尔雅走到榻边,将香枕放回原位,看着躺在榻上用手臂遮在脸上的人,嘴唇翕动了几次,才哑声道:“夜深了,就歇在这里吧。”
      话音未落,人已经走至门口。临出门前,尔雅转身望去。杨肖仍是维持着那个姿势,静静地躺着。
      她毅然转身,不是她不想陪在他身边,而是她不能,她不能面对。每每想到地上那一滩暗色的血迹,她会觉得撕心裂肺的痛。人人都认为老夫人去得正常。然而她知道,老夫人是气怒攻心而亡。倘若不是自己,老夫人不至于气急攻心,也不会在病体好转时突然去逝。
      回到西暖阁,一室冷清,再也不会听到老太君慈祥的笑声了。尔雅抹了把脸上的泪,突然觉得心里沉得不堪忍受,目光落在角落处的几上。仿佛受了古惑似地,她懵懂地走到那个角落,轻轻地拉开小几。
      暗格里静静躺着一支晶莹剔透的小瓶,只要一滴便可解脱。
      窗外突然一声闷响,像是有东西掉到地上。
      她恍若没有听到,终是将那支瓶子握在手里。突然,身侧伸来一只手猛地抢走了瓶子。她一怔抬眼,木然地看着眼前一脸惊恐的小月紧紧握着那支瓶子。
      “姑娘,你千万不能做傻事!”小月气急败坏地推开窗子,愤然将瓶子扔出窗去。“老夫人的死不怪你!”
      仿佛打破了迷障,尔雅颓然坐在榻上,双手捂着脸。不一刻,指缝里渗出连绵不断的水滴。她无声地流着泪,侧身倒在榻上。

      天微亮时,困顿的小月一点点地低下了头,在将要睡去的那一刻,突然被一声尖利的惊呼吓醒。她一惊起身,转眼见姑娘已经奔出门去。
      石阶上,凌儿紧紧抱着玉珠,连声地唤着。玉珠唇色微黑,面色惨白。
      尔雅见玉珠脸色,不禁吃了一惊,猛地掀开玉珠的眼皮翻看着,又摸了摸她的脉门。蓦地捂唇哭道:“都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害了你。”
      那玉珠已经气若游丝,拼着最后一口气,拉住了尔雅的手,道:“少夫人,不怪你,是玉珠胆小怕事,平白折辱了少夫人,才害得……害得老夫人……”
      一股黑血涌出来,玉珠一顿,渐渐没了气息。
      闻声在旁站了片刻的杨肖突地蹲下身,目光灼灼地望进尔雅的泪眼中。“玉珠为何自裁?我不在时,府中究竟发生何事?”
      院中的仆役被他凌厉的目光扫过,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
      “是我没有照顾好奶奶。”尔雅抹了把眼泪,俯身拾起滚落玉珠手边的玉瓶。“和玉珠无关。”
      众仆役闻言,知道少夫人不欲公子知道真相,又知道兹事体大,处理不善便会引来杀身之祸,更是闭口不语。个个侧脸以避公子犀利的眸中锋芒。
      杨肖见状,胸口急剧地起伏,忍耐道:“将玉珠家人叫来,好生安葬。”说完,拉起尔雅进房去。一进门,杨肖猛地钳住尔雅双肩,“你说,究竟真相如何?”
      尔雅乌黑的眸中映出杨肖焦灼的倒影,心思百转,终是决定将那件事深深埋在心底。她闭了闭眼,抬手握住他温暖的大手,轻轻抚在脸上,颤声道:“是我,没有照顾好奶奶,本来想就此死以偿奶奶的性命……”
      一股温暖的气息猛地堵住了尔雅来得及吐出唇的话。“不许,我不许!”杨肖心碎的低喃吐在两人相触的唇间。
      双唇一触即分,杨肖目中充血,双手扳着她的肩拉开些距离,“当初,你以为我不要与你成婚时也不曾如此脆弱。我不信!你说,你一定有事瞒着我。玉珠说什么折辱?”
      尔雅望着他焦灼的双眸,心思沉了沉,樱唇微颤了颤,终是轻道:“还不是那些事?”既然决意隐瞒,尔雅心下一片坦然。见他皱起的眉峰微挑,知道他信了几分,顿时觉得压力稍减。神思一放松,顿时觉得疲惫上涌。身子一软,被他拥进怀里。
      低头看着尔雅眼下的青黑,明显消瘦的脸颊,显然有些时日睡不不安寝了。杨肖若有所思地轻抚着她肩侧,目光落在她紧握在手心的玉瓶上,心猛地停顿了一刻。随即一把夺来,捏得粉碎。
      尔雅将脸埋在他怀里,深深地嗅着他身上干燥温暖的气息,努力平息汹涌的情绪。直到脸上的表情平和下来,尔雅抬脸,握住杨肖的手,轻道:“昨夜没有睡好吧,我让凌儿帮你烧水沐浴。”说完转身。
      这个明显逃避的动作让杨肖的心不断往下沉。只是,她既然不想说,他也不愿意逼迫。

      沐浴过后,天色已然大亮。杨肖无暇喘息,换了朝服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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