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殇》程歌行

44、第 44 章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尔雅第无数次地惊醒，身上的小衣湿了一次又一次，汗液将头发纠结成绺。她翻身下榻，天边已露出了微蓝。这次，警醒的小月没有被她惊醒。也是，任由你再浅眠的人连夜被惊醒无数次，到这时也已睡熟得不能再熟。
　　摸索着喝了口冷茶，已经了无睡意。推开窗子，被夜风一吹，身上有些凉意。她抱紧双臂，颓然坐在桌前。将额头抵在臂上，前所未有地思念杨肖的音容笑貌。蓦地，垂下的视线里多出来一双皂靴。她一惊，莫非出现幻觉了？明明杨肖还远在千里之外，怎会出现在身后。
　　她闭眼再睁开，听到哧地一声笑。这断然不是错觉，她蓦地转身，厉喝。
　　“谁……唔……”
　　尔雅一惊之下，蓦地张口就要咬住紧捂着自己口唇的温热大手。那只手蓦地松开，轻嘘了一声。
　　尔雅震惊地看着尹商一身黑衣，几乎不敢置信，压低了嗓音问：“你还没有走么？”
　　尹商一笑，大大咧咧在椅上落坐，上下打量了面前的女子一眼，脸上泛起一抹可疑的红色。
　　尔雅看着他怪异的神色，不由低头打量自己。顿时脸上一阵讪然，慌忙回身拿了件外袍披上。“你实不该私下来。”
　　尹商目光落在她脸上，轻笑了笑。“我不私下来，难道还要敲锣打鼓来？”
　　尔雅语塞。“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她顿了顿，却不好将杨肖的处境说出口。这毕竟事关天朝与匈奴的安危。
　　尹商看出她的欲言又止，面色微黯。“我们终究是生分了。”他自嘲地笑笑，又道：“我倒是想光明正大地来，可是，杨肖岂肯让我进门。闭门羹吃了不知多少次。再来，怕你怪我连累他。好容易看他出了门，我才私下前来。”
　　知道两人积怨已久，尹商说的确是事实。尔雅想不出反驳的词来，又想起杨肖阴沉的脸，便有些讪讪地。“他……你……”
　　尹商心下轻叹，知道她夹在中间也为难，不忍她伤神，索性转开话题。“我来是想看看你，过几日便要走了。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我也有些话想对你说。”
　　尔雅不知该做何反应，只得讷讷地点了点头，干巴巴地说：“你说罢。”
　　见她如此拘谨的样子，尹商忍不住笑了。“我知道你向来没有族别之见，也知道你身份特殊，所以在京这些日子并没有来见你，并不是惧了杨肖。”
　　尔雅又点了点头，“我知道。”
　　尹商忍不住叹了口气，好笑地伸指点了点她额头。“你是杨肖的妻子，原本是我的敌人。可我总是想着，你只是我想守护的草原上那一个救死扶伤的女孩子。所以，我今日来是有些事想提醒于你。”
　　见她终于抬起了头，墨黑的眸子直直凝视着自己，尹商正色道：“你们的皇帝我见了，城府极深，并不是好相与的人。我倒希望杨肖不那么受宠，如此一来，你不处在众人瞩目的位置，将来即便有个什么，你也可免受其牵连。”
　　尔雅听着这话，心下就是一惊。她知道，对着自己，尹商不会平白无故说这些来挑拔杨肖与皇帝的关系。既然他说了，那定然是他看出了端倪。他和叔公杨烈都是智谋过人的一类人。
　　尹商自已倒了杯茶润了润口，见她脸色微变，知道她已听进了心里。“今日进宫，想必你也察觉出了异常。我看那座凉沁沁的宫里，什么阴暗的事都可能发生。今后，凡是与那里面的人相关的事，你定要小心为上。”
　　尔雅沉默，忽然想起什么。“雅妃就是那姬？”
　　尹商一怔，轻轻点了点头，脸上有什么一闪而过。不待他有所反应，尔雅急切地又道：“你们不是未婚夫妻？如何又是她进宫？”
　　尹商轻吁了口气，淡淡道：“我们已经解除婚约。”
　　尔雅一噎，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尹商却极快地又道：“那姬素来与你不和，日后，你千万多加小心。至于我和她，再见面只能是路人。”
　　尔雅心里有些难过，替尹商感到难堪。“如此也好，我总觉得那姬配不上你。”
　　尹商闻言失笑，好奇道：“依你之见，什么人能配得上我？”
　　尔雅不妨他如此一问，又是一噎，想了半天，嗫嚅道：“总归，总归是更好一些的女子罢。”顿了顿，她象是强调似地点了点头，语气加重。“总得冰雪聪明，那才配得上你。”
　　尹商心中一动，定定地凝视着她，心中百感交集。在她心中，自己原来不是一无是处。他眸光一亮，突地握住她的小臂，冲动道：“有朝一日，倘若你待不下去了，我在草原上等着你。”
　　“你，你说的什么话？”尔雅不自在地用了些力气抽出手臂，转眼看了看外间，深怕小月突然醒来。房里多出来个男子，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尹商见状，知道自己有些唐突了，心下自嘲了一番，只是并不怎么后悔。他说的可都是真心话。见她不断地瞄外间，知道她担心什么，轻道：“不用担心，我下了些迷药，一时半刻，她不会醒来。”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下来，气氛变得尴尬。
　　尹商坐了片刻，搓了搓膝盖，看看外面的天色，站起身。“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免得被人撞见，杨肖回来又要吃醋。你要保重。”
　　看着尹商起身走到门边，尔雅莫名地生出几分离愁。这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
　　尹商打开门，探头看了看院外有没有人，转身。见尔雅脸上一片愁容，心下一暖，故意逗她道：“你可不是伤春悲秋的寻常小妇人。我看你处境堪虑，说不准那一日便待不下去了。说不定，我们很快便能相见。届时，我可会让杨肖痛不欲生。”
　　尔雅失笑，摆了摆手，目送他翻墙而去。
　　其时，谁也不知道，尹商真地一语成谶。在不久的将来，一场生离死别生生拆散了相爱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