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0、京都居大不易之三 ...

  •   京都居大不是易三

      当夜,在郊外操练的杨肖得知消息连夜赶回。在湖边找到妻子时,她已经浑身冰凉,不知站了多久。杨肖想问出了什么事,她只笑答无事。杨肖那里肯信,只是她即不说他也不再问。
      两人睡下后,后半夜,杨肖被身边滚烫的温度惊醒。伸手探去,只觉得触手处,一片火热。杨肖大惊,唤醒了沉睡的玉贵儿,连夜送信给叔公。
      烧得迷糊的尔雅被身上的冰凉激醒,见杨肖光着上半身抱着她,诧异道:“天气虽不太凉,吹着风也会着凉的,你这是作什么?”
      杨肖又好气又心疼,“你也知道会着凉?”
      尔雅抚抚额头,觉得头痛欲裂,忍不住呻吟。“我头疼。定是喝多了。”
      将她放下,杨肖转身穿衣,“你都烧糊涂了。多谢你还记得喝多了。”
      “哦。”她轻应了声,漫不经心道:“无妨,等天明给我抓付药来,喝了就好了。”
      “你……”杨肖最见不得她拿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一时气结,怒道:“你不知道自己如今不比往常么?喝了酒出了许多汗,刻意还要去吹冷风?是觉得自己活得命长了么?”
      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回嘴。杨肖转身,却见她又昏过去了,心中又气又恨,真想生生将她掐死几百遍,好让她知道自己这心中所受的折磨。然而眼见她烧得浑身发抖,他却不忍心。转身又脱了单衣,牢牢将她抱在怀里,耳边听得她口中喃喃地胡言乱语着。他侧耳贴近细听,隐约只听得“京都居大不易”,别的却无论如何也听不出来。
      天不亮,被连夜挖出被窝的杨烈赶到了。看着一身清凉的杨肖,忍不住笑出声。“要给她退烧也不必如此苛待自己呀,你这把双刃剑就不怕两败俱伤?”
      杨肖那里还顾得上脸面,随手扯了件单衣披上。“叔公快替她看看,我原也没料到。”
      杨烈忍笑探上了尔雅的腕脉,脸色顿时有些凝重。“想必是你的药下得太重了。我看她这倒象是自已不愿意好。”
      杨肖正在打结的手一顿,疑惑地望过来。“是叔公出主意要让尔雅有些警惕之心,为何是我药下重了?”
      杨烈皱皱眉,换了块湿巾子敷在尔雅额上。“她这是在怪她自己。”说着,他忽然一笑,轻松又道:“这也说明她真在乎你。小子,开心吧!”
      知道叔公必不会骗自己,心花怒放,转瞬间又一脸愁容。“她这什么都不爱说出来的毛病可真不讨喜。”
      杨烈深有同感地点点头,感慨道:“与她那个舅舅倒是十足象。”说着,想到什么。“说起来,乐笙也该要到京了吧。”
      杨肖叹口气,“我倒盼着舅母快些到京,若不然,依她的性子断然闷死自己。”
      “说起来,你将那个小月留下有何用意?只是因为她是小六子的姐姐?”
      杨肖穿妥了衣衫,在一旁坐下。“她虽用意不纯,但我想人都是天性向善。既然陛下决意在我身边下钉子,我何不趁了他心意?”
      杨烈摇摇头,微哂一笑。“你倒想得开。你就不怕他想对付的不是你是你身边的人?”
      杨肖笑笑,“何至于此?陛下只是疑心有些重,还不至于如此猜疑。”
      杨烈抬眼,睨了他故作平静的脸一眼,也不再多劝。“万事心里有数就好。”
      杨肖心头有些烦躁,不欲再就此谈下去,转移话题道:“这烧何时才能退?”
      “我已给小雅喂了药,施了针,只要出一身透汗,午时便可恢复精神。”
      杨肖心下稍定,又见天色已大亮,因与布图约好了,还有正事要去处理。他出门唤来小月,命她专门伺候。临走前,又殷勤叮嘱凌儿务必小心守护。这才放心离去。

      天色近午时,出了一身透汗的尔雅缓缓醒来。只觉得神思倦怠,提不起精神。凌儿与小月见她醒来,忙着帮她弄水。虽然懒得动弹,可身上汗湿黏腻着实难受。她勉强沐浴过后,正想在榻上再歪一会儿。凌儿忽然进来禀报,说老太君来了。
      尔雅一惊,正想下榻,却见一头白发的老太君已经扶着丫环的手进了卧房。老太君按住她的肩头,微用力让她躺下,面色和蔼地笑道:“不必拘礼。昨夜里就听着人报了,今日肖儿不在家,我不放心。”
      “劳奶奶记挂,我好多了。”
      老太君挥挥手,向众人道:“我们祖孙说说体已话,都下去吧。”
      知道这是要说些正经事,凌儿带着一众丫环婆子转身下去。
      老太君伸出一只手去轻轻握住了尔雅的手。两只手交叠在一起,一只温热,一只潮湿,一只苍老,一只青春。尔雅潮湿的手渐渐被温暖。
      “你这孩子,什么事都压在心里。我虽然欣慰却也觉得心疼。自你们成亲后,我一颗心总算是放回了肚里。本以为从此高枕无忧了,你们居然抛下奶奶又走了。你们离京后,我一直提心吊胆。如今,你们平安回京,我刚刚放心。你却又病倒了。”
      “让奶奶劳心了。”
      老太君轻轻拍拍她的手背,温和道:“一家人,何必说得这么客气。为了肖儿,我真是操碎了心。他那不羁的性子,若没有一个人牵着挂着,就象一匹野马,生死不忌。这些年,奶奶无一日不是提心吊胆。幸好,现在有你。这段日子,奶奶也看在眼里,他是真心待你。”
      尔雅挣了挣半坐起身,神色虽倦,眸中却清明。“奶奶来是有事要对尔雅说?”
      老太君诧异于她的敏锐,轻抚了抚她鬓发,爱怜地道:“你们年轻人的事,奶奶本也不愿置喙。只是,如今杨家就只有这一根独苗苗。那时,你一意随肖儿离京,奶奶看着肖儿长大知道你们的心思,所以不阻拦。好在,你们都回来了。只是,咱们这种身家,早晚还是得沙场厮杀地。奶奶是想……”老太君忽然停顿了下,目光殷切地望着她。
      尔雅放在被外的右手微抖了抖,似乎知道了老太君未出口的意思,低低应道:“奶奶教训得是。”
      老太君没有注意她的异常,神思放在远处,忧思重重。“奶奶也不是不通情理,知道你们新婚燕尔。可是,奶奶半截身子埋在土里,当然也希望在死前能看到杨家后继有人。”她收回目光,终于看到尔雅微白的脸色,心下有些惊异,不由轻声喟叹。“宫里送人进来的事我也听说了,不是你不讨人喜欢。只是,你若有了杨家的嫡子,也好堵了悠悠众人之口。这样,对你也好,对肖儿也好,都是个解脱。”
      尔雅不语,只轻轻点了点头。
      知她领会,老太君心下稍慰,自身旁的篮中取出一盅参汤来,轻轻用勺舀了舀。“奶奶知道你是个冰雪聪明的好孩子。这是上好的参汤,对你身子是极有益了,快些喝了。”
      尔雅接过参汤,只觉得口中一阵阵发苦。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小月推门进来,目光扫了扫一旁的老太君,轻声道:“宫里来人了。”
      尔雅一惊,几乎失手洒了参汤,有几滴溅在被上。老太君皱皱眉,安抚她道:“奶奶出去看看,你好生休息。”
      过得片刻,尔雅终是觉得心头不安,唤了小月来问出了什么事。小月道,皇后知道她病了特地遣人送来补品慰问。现下,老太君正和杨烈在外间接待来人。
      尔雅心事重重地靠在榻上,心思纷乱,浑然不觉小月探究的目光落在面上。坐了片刻又觉得累便躺下,总觉得心烦气燥,如何都不得劲儿。稍顷又起身,自几上取过茶来,不妨被烫了一下,失手将茶杯打碎了。
      小月向来机敏,眼见主母心绪不稳,唯恐央及自已,微有些慌乱地低身收拾,被尔雅一把拉住。“小心扎了手。”
      小月心中微动。
      为免自己再胡思乱想,尔雅将目光落在小月身上,“听说你是定郡人,家中还有一个幼弟?”
      小月微诧抬眼,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将收拾的碎瓷片捡到一处扔掉。
      “我听将军说,你是小六子的姐姐?”
      小月的手微顿,下意识抬眼,撞进尔雅的眸中。那里坦荡清澈,没有探究与猜疑。她心下稍暖,连日来的不安渐渐隐去。或许是面前女子坦荡的眼神,也或许是由于她知道自己是宫中出来的人却并没有刻意为难,总之,要她面对主母显然要比面对少将军轻松许多。
      “听说,夫人也曾见过我……小六子?”
      脑中闪过一些血腥片断,尔雅下意识摇摇头似想摇去那一抹不舒服,轻声道:“见,见过的。你也节哀。”
      “夫人可知小六子还不及十八岁。”
      一股淡淡的幽香袭来,后脑嗡嗡作响,有些头痛。尔雅神思恍惚,闭目忍了忍,轻道:“我和将军亲手葬了他们,你若有空,我愿带你去看看他。”
      “他死了,将军却还活着。”小月奇异地站在榻前,怔怔地望着主母苍白的脸色。
      尔雅觉得胸口烦闷欲呕,神思已经不清明。“他们都在他心里活着,他是在代他们活着。你,你会知道……”她的眼帘渐渐沉重,几乎撑不住一口气。
      小月逼近了几步,“知道什么?”
      门外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问话。她退后几步,将窗子打开。
      老太君去而复返,俯身探了探,见尔雅似在昏睡,嘱咐凌儿好生伺候着。出了院门,老太君忽然转向小月,一双眸子射出幽幽的光芒。“你是新来伺候少夫人的?屋子里点的什么香?”
      一旁的凌儿一怔,代答道:“小月是宫里出来的人,公子特意留下她的。”
      老太君眉峰高高地挑了挑,倏忽叹道:“真是人老了,想不通年轻人都在想些什么。”
      “老太君那里老了?还是那么老当益壮!”凌儿娇俏地奉承着,逗得老太君呵呵直笑,一指戳在她额间,“就是你这张嘴,把老太君都哄过了。”主仆两人说笑着往外走。
      入夜,杨肖回到卧房,匆匆洗了把脸,俯身探了探妻子额头。热度已经下去,脸颊上潮红也退了,只不过还有些苍白。
      朦胧中,尔雅觉得脸上有软热的触感。她茫茫然睁开眼,见杨肖坐在榻前。
      “你回来了。”
      杨肖笑笑,脱了外袍,摸了摸肚腹。“好饿!今日只吃了一餐,惦着你匆匆赶回来。”
      尔雅闻言起身,披了外衣走到外间,叫小月准备餐点。
      布置好餐点,杨肖坐下敞开肚腹开吃。尔雅看着他风卷残云的吃相,心中一阵柔软。见桌上温着茶,转身欲取,却被杨肖握住了手。
      “你陪我坐着。”杨肖含糊不清地说。“我们说说话。”
      尔雅一笑,又坐了回去。“小月,把茶拿来。”等了片刻,不见回应。尔雅一怔回头,见小月愣愣地站在窗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察觉到她的注视,小月猛地回过神来,这才将茶端了来。
      杨肖斜睨了小月一眼,并未在意她的失神。喝了口温茶顺了顺气,轻道:“这几日,我要出去一趟。”
      尔雅抬眼,倒茶的手微顿,语气有些低哑。“去几日?”
      “少则半月,多则一月。”杨肖拿帕子沾了沾唇,见她面色不豫,笑道:“匈奴使团来了多日,我未曾与布图会过面。眼下,陛下要带使团狩猎,点名要我去。我总是要去安排安排。”顿了顿,他又道:“布图还问起你。”其实,他想说的是,尹商问起你。但是,那个名字就象是一根刺让他如鲠在喉,不想去提。
      尔雅心下明了,低头不语。她知道他的心结,也知道这两人是做不成朋友了。默了片刻,轻道:“今日,奶奶来了。”
      杨肖一怔,右手微伸将妻子揽进怀里,“奶奶的话,你听听即可。”他叹了口气,转移话题。“代州一战去了多少壮士,我作为一军主将,须得为麾下将士多谋算谋算。你也是其中一员,定会理解我的苦衷。接下来的日子,或许我不能多陪你。”
      尔雅低眉,将头垂在他肩上。“我也曾亲历,知道你心痛将士们的牺牲,也不是要拦你。”她叹了口气,心中盘旋了许久的话终是说不下去,强笑道:“你去吧,不用挂念我。我,我很好。”
      杨肖心中也有些不舍。她病体未愈,最是需要人陪的时刻,自己却不能照顾一日。他深吸了口气,道:“自我们成婚后,你只是跟着我东奔西杀。好容易我回了京,你病时还不能在你身边。我曾答应过你……”
      尔雅抬手捂在他唇上,眸光润泽,轻笑了笑。“我知道在你心中什么最重要。只要你谨记你的承诺,我便知足了。”
      唇上软软的触感象只软软的小手在心轻轻挠了一把,痒痒的,让人浑身酥麻。杨肖顿时有些心猿意马。
      一旁的小月见状,伺候杨肖漱了口,知趣地收拾了残局下去。
      躺在榻上,杨肖揽着妻子娇软的腰肢,想着叔公白日说的事,轻道:“在京中不比别处,处处要小心谨慎。即便家中的人,也不要轻易信了。”
      尔雅一惊,“你说小月么?”
      杨肖本还想再提点她几句,见她脸上倦意浓重,又恐说深了加重她的病情,遂咽下吞在口中的话,道:“不拘是谁,我只是想说,我若不在家,你定要多加注意留个心眼儿。”顿了顿,见她面上惧意退去,倦意又占了上风,不由叹道:“睡吧。”
      尔雅心思一松,觉得眼帘沉重,含糊道:“不拘是谁,只要不害你,我也不怕。”
      这含糊不清的一句话,却让杨肖心中一暖。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