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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无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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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晃得厉害,布图却不敢停下抽打的马鞭。自偶尔掀起的车帘处能看到里面紧紧依偎的身影。
杨肖尽力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稳当些。他已经拧断了呼图吾斯的脖子,一切都已经过去。他闭上眼,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抛之脑后。
那张暴戾凶残、还有未褪的欲望与沉迷的脸连反抗都没有,被他生生拧断了脖颈,以奇怪的姿势躺在草原上。
她衣衫纠结着,光洁的肌肤温柔地袒露在星光下。他撕扯般地解开衣袍纳她入怀里。触体冰凉!只是,两人肢体相触,他突然感到一阵怪异的悸动,仿佛有东西在她体内涌动。一股血线极明显地沿着她心房处直冲上来。呆呆地看着她柔软的胸房处,他只有惊恐。
那处血线遇到肌肤的阻碍,在她胸口处盘桓片刻。突然如血箭一般激射而出。
她双眸猛地张得极大,自口中发出一声极凄惨极悠长的惨呼,头颅无力地垂在他臂上,长长的乌丝披了一地。
温热的血喷溅了一脸。
“啊!”
杨肖一惊坐起,双手捂在胸前。猛低头,胸前是中衣的凉滑的前襟。蓦地,他喉中一阵翻涌,呕吐出来。
……
……
微白的天际被一张微黑的脸遮住,不住地晃动着。背光,看不清什么表情!但是,她就是坚信这是杨肖的脸。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轻轻地划过她的脸颊,她倔强地不肯闭上眼睛。
视线渐渐清晰,最先映进眼中的是杨肖的脸——温柔的脸。眸光一转,一一她看向围在身边的人。舅母低垂头顾不上看她,甚至叔公也在。尹商?
“尹商!”叔公的声音里有着不容置疑的严厉与指责。尹商似乎震了震,随即,他将一粒丸状物送进她口中。不!她直觉想将那东西吐出来。
仿佛察觉到她的意图,杨肖的脸慢慢靠近,亮如皓星的眸子望着她。他的手极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语调极轻。“听话,乖乖咽下去,你就会好了。”
在梦里,这话,她总觉得好象听过无数遍了。她愣愣地沉溺于那温柔的眸中,被蛊惑似地将药丸吞了下去。神智渐不清。
杨肖沉默地将手指伸到尔雅鼻端。
“她只是睡过去了。”杨烈看着他的动作,苦笑不得。他目光微转,似是不经意地瞟了尹商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迈进书房,尹商悄无声息地跟了进来。杨烈沉默不语。过了半晌,他抬眼直视尹商。
“你是匈奴人,我早就知道。”
尹商丝毫不回避,微微苦笑。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迟早瞒不住眼前这中年人。但是,他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出了纰漏。
“从你故意接近我开始,我就知道你的身份。本以为你会受我们的影响,潜移默化。可见是我错了。”杨烈仿佛一下子疲惫不堪,他一向挺直的背微微佝偻下来,“小雅身上的毒是你下的?”
“不是。”尹商皱眉。“我发现她时,她已经中了毒。我只是……”
“你只是在她身上下了巫术。”杨烈禁不住苦笑。“我是如此信任自己的判断力。”
“那不是巫术。只不过是自某个西疆小族传来的蛊术。”尹商目光如炬地望向远处,语调平稳而冷漠。“你说是巫术也对。只是这巫术却能为她解毒,只不过有些副作用罢了。倘若没有人动她,自然不会有事。我只是没料到……”他皱眉。
“你原意是要害杨肖吧?”杨烈了然。
“是。”尹商慨然承认,目光转回来,镇静地望向这位仍然俊雅的中年人。“姑娘讲过一句话,尹商铭记在心。各为其主罢了。”
杨烈叹息,“她必然不知道,偏偏是这句话害了她的性命。”他微顿,目光灼灼地望进尹商眼中。“这什么蛊术会如何害人?”
尹商眸中现出一丝恍惚。“倘若她是完璧之身,非但与她无碍反而有益于身心。倘若她与……”他清了清嗓子。“……这虫儿会进入男子体内,使男子噬心而亡。”
“哦。”杨烈点了点头,以示明了,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那为何会破体而出呢?”
尹商额角猛地暴出几根青筋来,咬了咬牙道:“她体内已有一只蛊虫,两虫相遇一死一伤。或许有人欲对她不轨却并未得逞。那虫儿不得出路,只好破体而出。”
杨烈的手微不可见地抖了抖。他站起身,在屋当间踱了几步。当日究竟如何发生,杨肖只字未提。显而易见,倘若此事传开,尔雅的清誉必毁。而一个失去清白的女子必然被拒之于杨家门外,接踵而来的便是针对于杨肖重议婚事的麻烦。杨肖是性情中人,他必然不会想到那么长远。那么,他……
杨烈心略定,停下脚步。转过身望向年轻的匈奴人,他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他自心底发出一声轻叹:“你走吧!”
尹商深遂的双眸眯缝起来,更显得那双深眸不可测。
“您要放过我?难道不怕我再次谋害杨肖么?”
看着这双迷惑不解的眸子,杨烈忍不住笑了。
“若我猜得不错,你也不是第一次欲对他下手,对么?倘若他连这点儿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我想他也不配做这一军主将。”语气中透露出满满的自信。
尹商深思地望着他半晌,“您只是做个小小的医官真是埋没了。”说完,他恭敬地一揖到地。
行经尔雅房门外,尹商站下了。那一晚,他离开后,总觉得心神不宁。所以,他并没有一如往日完成任务之后远离王帐,而是静静地等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直到听到尔雅那声极凄厉的惨叫,他终于知道,自己终究是放不下某些东西了。
只是,他们终究是敌对的双方。尹商望着那窗子黯然神伤片刻,毅然决然转身离去。
深夜的城墙之上,披着暗淡的月色,杨肖与陆子正默默地望着越来越远的那个身影。
“你真地放走了这个死对头?”陆子正很遗憾地啧了啧舌头。“他可是害了你不止一次。”
“你看他的背影。”杨肖风马牛不相及地说了这么一句,引得陆子正侧目而视。“这是一个孤独的匈奴人!也许他也不见容于匈奴部族。”
“所以?”
“留着他或许更有好处。如今,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这件事办妥,定郡便安定了。而定郡的安定对我们接下来的动作大有好处。”
杨肖目光灼灼地望了望深蓝的天,双手重重地拍了拍老旧的城墙,甩开被边境的朔风卷起的披风,沿着阶梯极快地走下城墙。
“书表上了么?”
“迟则半月,早则十天,必能送达陛下手中。”
“如此一来,我们应该及早准备……”
……
……
一个月后,京都正式派来了接纳降表的官员。定郡城内一片欢腾。
“奉天承运……”那名天朝官员颂完一大篇的歌功颂德,有的和没的,下面的人听得云里雾里。虽然不甚解其意,但也知道战事终于有了个结束。见其人终于住了口,忙山呼万岁,高高兴兴地起身相互祝贺。
布图挤出摩肩接踵的人潮之外,眼眶微微湿润了。他走到杨肖面前,重重地给了他一个熊抱。千言万语尽在这一抱之中。
杨肖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从此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了。”
布图咧开嘴,满脸的胡须都炸了起来,朗笑道:“一家人了。”顿了顿,他想起什么关切地问:“姑娘还好么?”
“她好多了,多谢你惦记。”杨肖不愿意就此事多谈,简短地岔开话题。“此地事了,我也该回京复命了。”
布图感慨,笑道:“希望我们永远是朋友。”
两人握拳碰在一起。
“小杨将军,”宣旨的天朝官员满头大汉地挤过来,气喘吁吁站定,扯着杨肖离开人群。“小杨将军,陛下有话要单独对将军讲。”
杨肖看着眼前弱不禁风的庭官,心底升出莫名的厌恶。他皱了皱眉,“陛下是不是让我即刻回京?”
庭官挥了挥汗,压低声音道:“陛下说,小杨将军一去三年,功劳卓著。回京后,陛下亲自为将军择良配。”他顿了顿,目光下意识去看杨肖的脸色。见那颜色已经不对,极快地又道:“……离公主代陛下亲往得胜门迎接。”说完,受不住他阴沉的压力,仓皇拱手告辞。
走过来的陆子正被庭官撞了一下,他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又看了看如丧考妣仓皇而逃的庭官,奇怪地问:“那家伙怎么了?脸色比鬼还难看。”
杨肖缓了缓神色,勾住陆子正的肩,若有所思地望着那庭官远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