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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我猜得到你是谁 ...


  •   入秋的定郡象是一条金黄的大毡毯。
      早在定郡建郡起,第一任郡守便靠山脚下屯军种田。时至今日,如无战事,屯军所产已可自足。而每到秋初,自城墙上望下去,屯军之处一片金黄,连接着远处青黄的草原,翠绿的山林,让人心旷神怡。
      而此时,也是匈奴频繁出动的时机。因为匈奴人没有固定的住所,往往是随水草而迁徙。所以,一旦天降旱祸,匈奴往往会跑到与其交界的边陲来掠夺。边陲重镇往往扰不胜扰。
      今年不同,因为杨肖率领精骑驻守,匈奴并未造成大患。
      入夜,一队精骑快马入城。顾不上脱去沉重的甲衣,杨肖端起桌上的凉茶一口闷下。连续熬夜,让他目中充满了血丝。小六子进来,道乐大夫请他去医馆。
      数日来,杨肖几乎很少有机会卸下衣甲。不是在巡城,就是在巡城的路上。好容易有半刻的空闲,不知道舅母有何要事。想到医馆里还有一位虎视耽耽的——依照玉贵儿的说法——‘情敌’,他揉揉酸痛的额角,接过风灯,阻止了贴身亲卫的跟随,转身往外走去。
      昏暗的夜巷里,只有杨肖所提风灯的一点儿光亮。夜,静得听不到虫鸣。杨肖微微侧耳,心头隐隐觉得不太对,俯身将风灯熄灭。一刹那,一道劲风带着凌厉的杀气扑面而来。杨肖顿觉得胸口一闷,直觉侧身让开,脸被劲风刮得生疼。他微怒,摸摸脸颊,随手将风灯砸过去。只听一声脆响,风灯被拔开摔碎了。杨肖疾步向前,挟着风雷之气势撞去。那刺客似乎知道不敌,不愿近身肉搏,疾退。夜黑如墨,一旦离开刺客身边便要吃亏。杨肖那肯放开,是以如影随形,贴着刺客的身子与之缠斗。
      倏忽之间,已相搏数十招。那刺客身手极好,一刺不中便急于脱身。杨肖如附骨之蛆,步步紧逼。两人渐渐离巷子越来越远了,那刺客逼退杨肖几步欲逃。杨肖振步疾进,一拳重重砸在那刺客肋下。那刺客闷哼一声,一个狼狈地滚,随手扔出一枚袖箭,也不管刺没刺中,消失在夜色当中。
      附近住户亮起灯光。杨肖就着透出门缝来的微弱灯光,捡起掉落在地的袖箭。这是第三次遭遇暗袭,是他大意了。只是,刺客如何得知他孤身一人?杨肖暗自疑惑着。
      医馆的门闭着,微有灯光透出。
      杨肖推开大门,径直往厅里去。厅内静悄悄地。杨肖心下一惊,快步向后院去。
      院门外,珠儿的身影一闪。杨肖随后跟去,竟然站在了尔雅房前。
      正在疑惑间,猛地,“哇——”
      杨肖一惊之下,一脚将门踹开,竟被眼前的一幕惊地合不拢嘴。
      尔雅伏倒在地,脸上,衣服上都沾满了血迹。一个高大的男子见有人进来,猛地跳起来。
      灯光一跳,杨肖看得分明,匈奴人!不假思索,“呛啷”一声,剑尖直掠那匈奴人的喉咙。匈奴男子目露凶狠地瞪着杨肖,丝毫不惧。
      千钧一发之际,倒地的尔雅不及思索,一把抓住剑身,将匈奴男子挡在身后。
      杨肖一惊,差点失手将剑丢弃。待反应过来,见她竟是在保护那匈奴男子,不禁面色一微冷,沉声怒斥。“让开!”更让他吃惊的是,尔雅非但不让,竟将剑尖抵在她的喉前。
      杨肖心中一寒。难道她不知道自己与匈奴敌对多年,屡次差点葬身匈奴人手中?她居然为一个匈奴人挡在他的剑下?

      “不要伤了姑娘!”一旁的尹商及时出声。
      不料,这句话不说还好。杨肖眼中狠戾一闪而过,剑尖竟向前进了几分。尹商见状大吃了一惊,微向前踏了半步,心念电转,在救与不救之间徘徊。尔雅只觉得颈中一凉,目光一寒,索性闭上了眼睛就死。
      “肖儿,住手!”
      杨肖咬牙怒视着面前一脸倔狠的女子,额上青筋毕露,俊逸的脸竟有几分狰狞。顿了片刻,心思转了几百回,终究下不去手。“为什么?”他望着那双墨玉般的眸子,心中一阵被背叛的疼痛。
      乐笙慢慢靠近,轻轻地握住他青筋毕露的右手,柔声道:“听话,舅母不会害你。”他一寸一寸移开目光,落在舅母疼惜的眼中。怔了怔,他后退两步,挽了个剑花将兵器收回鞘中。不再看任何人,声音沙哑道:“萧尔雅,不要让我恨你!”
      乐笙安抚地拍拍他僵硬的肩膀,急忙走过去拉开尔雅的双手。被剑刃割破的手心汩汩地流出血来。尹商忙将止血药粉洒在尔雅手心,又用帕子扎裹。
      乐笙又吩咐珠儿将那匈奴人扶进西边的房内安置,见杨肖一脸木然地站在原地,不由叹了口气,“冤孽!”
      夜巷中的暗袭使杨肖心脉受损,况上次的伤未愈。听了这句话,心有所感,顿时觉得胸口一痛,捂着嘴轻咳了一声,口中微有甜味。他弯腰吐在地上。黯淡的灯光下,也能看得清是一团血。乐笙便急了,将他拉着坐下,连声问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吐起血来了。”
      “没事,刚遇到刺客,有些气血不稳罢了。”杨肖抹抹嘴唇,微嘲的目光落在默默无语的尔雅脸上。见她听到“刺客”时,身子微微一抖,忽地抬头望过来。蓦地,两人目光相撞,又极快地各自闪躲开。
      尹商的手蓦地用力。
      “嗯!”尔雅纤细的眉尖急剧地皱了几皱,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呼。
      尹商一怔,歉意地看了看她,“对不起,姑娘。”
      尔雅脸色微白,额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见他内疚,宽慰道:“不打紧。”
      杨肖看着那两人言笑晏晏,心又沉了几分。想到那个匈奴人,便转向舅母,肃容道:“舅母,私通外族可是重罪。”
      乐笙看看他紧皱的眉,笑道:“莫慌,听我讲。这匈奴人受了重伤,拖着待产的妻子前为求救,你难道要雅儿置若罔闻?”
      “他是匈奴人!”杨肖蓦地提高了音量,眉峰如翅般扬了起来。“匈奴屡犯我边境,杀我多少子民?我天朝兵卒死在沙场数不胜数!”
      “匈奴人命就不是人命么?天朝士卒有父母妻子,匈奴人也有父母妻子!”尔雅脸色微黯,低低应道。尹商安慰地握住她的手。
      被那两人“情深以对”的画面刺激得血往上冲,杨肖不顾一切反唇相讥。“照如此说来,你的父亲、舅舅战死也就算了。我死了,你才是要额手相庆?!”
      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所有的目光愣愣地转向瞬间面如死灰的女子。她嘴唇抖了抖,细白的牙紧紧地咬住了下唇。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扎着两支手,脸上时红时白,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原本闲闲站在一旁的尹商脸色有些难看,见她神魂无主地样子极为可怜,不假思索地拉住她往外走,“姑娘,我们出去走走!”

      “肖儿!”乐笙嗓音微厉,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重重地叹息道:“你……为何却偏要刺她痛处?
      杨肖犹自恼恨地双目冒火,又见尔雅顺从地跟着尹商牵手出去,顿时咬得牙根泛酸。听舅母训诫,不禁睨了尔雅一眼。她的背影在灯光下瑟缩着,本就单薄的身子象是缩小了一圈!他心头微觉不忍,然而覆水难收,索性转过脸去。

      “冤家呀。”乐笙心疼地望着院中烛火下孤单的背影,又转向气怒交加的杨肖,不由跺脚。“两个冤家,谁都不让人省心。”
      杨肖转脸不去看那刺眼的一幕。看向内室门口抱着婴孩的妇人,面色一整,慎重地道:“私人事小!只是事关家国,请恕肖儿不能掉以轻心。”他单臂一指那匈奴妇人,铿锵有力地道:“那对母子,我可以不理。只是,那男人我必须带走。”
      那妻子一听,不禁面露焦灼之色,咕噜咕噜地说了句什么。
      那匈奴男子自内室出来,不见丝毫慌乱,反而面带微笑安抚了妻子两句,转向杨肖,说道:“虽然我们是匈奴人,但是我的妻女手上却没有沾着汉人的血。我们也是被自己人袭击,才落得现在这副惨状。我相信将军可以公正以待。”
      杨肖微怔。这匈奴汉子不似寻常匈奴人凶悍,倒带着股儒雅的贵气。他点点头,向舅母告辞,当先向外走去。路过尔雅身边,他略停了停,随即片语未发大步向外去。只是刚迈了两步,忽然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两晃。耳中的声音渐远。他微惊,强挣了挣,手臂被人扶住。他转脸,尹商面无表情地放手。
      “看将军的情形是中毒了。”尹商自怀里掏出一粒黑丸,塞进他手心,恶意地笑笑。“和水服下。”
      杨肖轻哂,接过塞进口中咽下,看着尹商惊讶的目光,貌似站立不稳,不经意地撞在他肋下。尹商面色微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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