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厉 夜画徂徕》旗亭绘伞人

23、歌到南风尽死声

　　他想着，这是他一生唯一一次的放纵了。这些话即使是以后也不会再说了。凭着那最后一眼的温暖，已经足够再走下去。

　　看够了，想够了，转身，这一次再没有回头。也无迟疑。将这爱恨，将这悲喜全都留在方才风沙骤起的那一瞬吧。

　　让这沙尘好好珍藏。

　　前路漫漫，杀阀而已。

　　风歇，物止，人已去，厉南星站在高台上，等着一个回不来的人，他知道这次他又骗了他，他的笑亦如和往常骗他时一样，眸子微眯，暖意融融，只是这次却温暖的忘了把某些刻进心里的东西藏好。

　　一个不走回头路的顾惜朝，对另一个人说，等我。

　　要信，还是不信？

　　不管是那人停滞住身子的一顿，还是转身的一瞬，他好像都能知晓，清清楚楚的。

　　顾惜朝，顾惜朝。。。。。。

　　惜朝。。。。。。。

　　他想着，这是他人生唯一一次的醉酒了，从前只看着他人烂醉如泥，只有他谨言慎行，独独的醒着。这次就不必再清醒了，否则，他怕他会追过去。

　　有些事情必须有人去做，那么痛也好，伤也好，就都了结在这里吧，等到清醒了再去做该做的事。

　　这炮打灯的滋味果然烈，就像那人的脾气，却又让人欲罢不能。厉南星勾着酒壶，斜依在凉亭边，学着那人睥睨天下的傲慢样子，指着天地。

　　他已暮定自己是魔怔了，怎的就连看着自个儿挥舞在空中的手指，都能想到那人运筹帷幄，指点江山的样子？

　　想着顾惜朝扬歌纵马的模样不由一笑，他果然不适合做个大侠。即使不做大侠，自然也不会，和自己一起天天在这里看什么星星，厉南星顺着亭柱滑坐到地上，落寞的摇头。

　　本是遨天巨龙，怎甘困于山林。

　　但也正是这样的顾惜朝，才会让厉南星着了魔，才是那个他狠狠爱着恨着的，不可一世的顾惜朝。

　　这座高台就是他最后的能做到的极限了吧。用希望困住别人，自己从来不肯被什么缚束，却偏偏要成为他人移动不得的因由。

　　真狡猾。

　　厉南星昂着头，暗自在心里对那个人说着。

　　——我在这里把烟霞暮色看到星宇漫天。等我将这壶酒喝完，把你的心意品完。

　　长夜漫漫，我等你一晚。

　　这世上真正懂得风雅的人并不多，但野心勃勃的人却如牛毛，无可系数，将这两点占尽的，顾惜朝算是一个，沈琪也可算作一个。但沈琪这人看上去要比顾惜朝谦和很多，咋眼看过去像是个好说话的文士，再比起顾惜朝那随时往外泛着的寒气，沈琪又要温润上许多。

　　他也是个喜欢笑的人，这点倒和顾惜朝很像，只是说道笑，比起顾惜朝的冷笑，沈琪又要亲和上许多，这个人给人总体印象就像他身上的衣服一样，服服帖帖。

　　所以大家都很喜欢他，正好他的领导才能也不错，人家都是妻妾成群，而这个却是

　　——手下成群。

　　因此，顾惜朝从大门进山庄时，遇到了很多的阻拦，整个院子里都被他弄的沸沸扬扬，直到沈琪步出屋子，那些手下才一个个停了手上的招式，看着沈琪等着他们的庄主发号施令。

　　顾惜朝刚进庄子，沈琪就已经知道了，只是当时他在自己和自己下棋，之前说了，他是个风雅的人，这时候被打断自然不开心，只是那人是顾惜朝，单只这个理由就足够他放弃这局棋了。

　　在自己的手下伤亡惨痛到的无可挽回之前，沈琪终于出来了。

　　顾惜朝接过甩出又旋回的神哭小斧，冲沈琪说道“我来要人。”言简意赅。

　　“谁？”沈琪笑着问道。

　　“画辞。”顾惜朝直言。

　　沈琪想了一下点点头，依然笑着对顾惜朝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先进来喝杯茶？”

　　顾惜朝抿唇不答，只看着沈琪，凌厉的眸子毫不避讳。对着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掩饰都是多余。

　　“好吧。”沈琪收回手，背到身后“我也不喜欢强人说难，只是”收起笑意道“这好像和我们开始说的不太一样。”

　　“现在的我和开始的我，本就不一样。”顾惜朝冷冷道。

　　沈琪将顾惜朝上下打量一番，笑意更深，拍掌道“好，顾公子果然不同凡响。在下是越来越喜欢了。”

　　察觉身边异动，顾惜朝目色一凝，丹田内放出一股气劲，立时将一丈内涌上来的沈琪的手下震出几尺高，在落地时，已离方才站立的地方搁了几个门厅的距离，口吐白沫的，血沫横飞的，统统在伴着碎石落地的一瞬，再不闻其声。

　　“交出人来。”

　　“我原以为厉南星对你的影响有多大呢。”沈琪不以为然道“不要忘了只有画辞在我这，厉南星才能活。”

　　顾惜朝抬手，将掌面对着沈琪道“那只好将你留下了。”

　　“我不准备和你打的。”沈琪摆手闲闲说道“虽然想和你比试，但不是现在，你可要弄清楚了，你千方百计的想要去救谁，可人家又是怎样的不领情。”

　　“我的事，不需要他人多嘴。”顾惜朝沉声看着沈琪道“我只问你，人，你放是不放？”

　　“看来，谈不拢了。”沈琪抬手，掌臂一吸，地上掉落的一把剑，顺着内力封口浮起，他横空截住，握着剑柄直指顾惜朝“最后问一个问题，”顿了顿“我很好奇，你答应方应看的，答应我的，还有答应厉南星的，究竟，那个才是真的？”

　　“就让你明白。”顾惜朝身形一晃，脚尖轻点，也将脚边一把落剑踢到半空，右手凌空削去，一时间，剑式飞转，夹着惊人内力，飞向沈琪，破空之声，将所过之地变为冰渣，划开空气，沈琪抬剑去挡，顾惜朝犹如鬼魅一般，已到了近前，幽幽的声线，将耳膜压得碎裂。

　　他笑得像魔鬼，不，他就是魔鬼“都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