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惊梦桂花落》韩李不薇

5、忘恩负义的书生

　　吃完了饺子，白母又钻进了厨房，忙着过年的事情。

　　白河有心事，整个下午坐在屋檐下，愣愣的眼睛盯着前方出神。

　　有几次白母从身边路过，问白河坐在屋檐下，那里风那么大，冷不冷。白河都没有听到。

　　过了一会儿，白母在厨房里像是看出了什么，又问白河，说：“白河，怎么啦？”

　　这次声音比较大，吓了白河一跳，白河回过神来，说：“啊，没事儿的，妈。”

　　白母：“那你坐在那里发呆愣着啥呢？”

　　白河说：“没有啊。”

　　时间过的很快。

　　很快，就是傍晚了。

　　炊烟袅袅升起，氤氲在苍茫的风雪中。

　　“啪啪”的鞭炮声，此起彼伏。

　　烟花绽放在风雪里，绚丽依然，寂寞依然。

　　白河的母亲又下好了饺子，盛出了几碗出来，拿了筷子，分放到东厢房，正室堂屋，厨房里，与一些水果、肉类、果盒一起放到一起，一一上了几束香，算是祭拜天地。

　　再点燃了火纸，虔诚的一一叩首，口中还念念有词。大约是一些歌颂、祈福的话。大体就是请天上的神仙下来吃东西了，并希望来年能保佑自己家大人小孩平平安安、健康幸福、生活美满，还得赚的金银满钵。在这里，天下人共同的对未来充满无限美好憧憬的愿望，和贪得无厌的本性，一起很好的表现出来。。

　　一般白河站在旁边，看着母亲一个人做完这一切。偶尔，白母还叫白河跟着叩头，学着说几句祈福的话。白河学的好不认真。

　　然后，白母弄好了浆糊，白河用它把对联一一贴好。

　　贴好了对联还要在门外的雪地里，放上一串鞭炮。

　　这样就可以吃饺子了。

　　肉馅的饺子，香嫩可口，吃在嘴里，滋润到心田。

　　白河蘸着放了香油的辣椒，一口气吃了三大碗饺子。三碗下来，肚子吃得鼓鼓的，

　　可是白河还想吃。白母看着，脸上的眼睛都笑了，说：“没事儿，饺子多着是呢，明天我还给你下。”

　　听人说，白河的母亲，年轻的时候，是一个美女。

　　来自城里，独生女。

　　你可以想象，她有多么的娇惯。

　　不会做农活，不会缝衣服，不会做饭。甚至，到地里，连麦苗和韭菜都分不清。标准的千金小姐，娇生惯养，五谷不分。

　　后来，就遇到了白河的父亲，一个书生。

　　穷书生，来自农村。

　　他除了一身书生身上的酸腐气息，别无所长。经常都是无米下锅，人饿的是面黄肌瘦。

　　但是，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她嫁给了他。

　　一点也不嫌弃，一点也没有犹豫。

　　相反，还十分的决绝。。

　　她的母亲，白河的外婆，在农村里怀了她，又独自把她在城市里抚养长大的唯一的挚爱的亲人，怕她吃苦，坚决反对这门亲事。她就终日里不吃不喝，跪在母亲的面前，最冲动的时候还吃了安眠药，以死威胁。

　　她的母亲哭了，说她这辈子只有这唯一一个女儿，说她要什么都给她什么，说这次不拦着她了，说只要她愿意，她开心，她幸福，就让她嫁给他。她不想失去这个女儿。

　　当时，她听到后就高兴的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说服了母亲，她又和他一起，去他家去求得他父母的同意。

　　他的父母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人，害怕高攀这一门亲事。说，只有她的母亲去他们那里亲口对他们说赞同他们的婚事，他们才能答应，才能放下一颗悬着的心，还要有媒婆作证。

　　于是，她的母亲一一照办。

　　第二年，她嫁到了他家。

　　她嫁给他的时候，正是秋季。

　　梧叶飘黄，雁字南飞。

　　那天，还下了雨。

　　淅淅沥沥的雨，瑟瑟的西风。

　　唢呐的声音，凉蝉的呻吟。

　　大炮的哀吼，人群的喧嚣。

　　她的嫁妆，从上游的村里沿着河流，一直排到他的家门前。去了几百个人，从上午一直抬到黄昏，才算是抬完。新婚的院落里都放不完嫁妆，只好放到院门口，邻居家里。夜里，他的父母就专门看着这些嫁妆，个个快乐傻了。

　　据说，那么多年来，一直到今天，都没有哪一家的女儿出嫁，弄了这么多的嫁妆。

　　于是，第二天就有人说，说他娶得不是她的人，而是她家的财产。

　　这就是穷屌丝的逆袭。

　　新婚后，她立刻换上了作为农民应该穿的衣服，开始学着做饭，开始学着洗衣，开始学着下地劳作。她想，做一梦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人，这一辈子，和他相依为命，白头到老。人们见到后，都感到异常的惊奇，说他找了一个好媳妇，以后就等着享福了。她每次听到这样的言论，总是感觉很不好意思，不是低下头，就是默默转身走开。最初，他听到这样的言论时，内心十分的感动，感激她。听着多了，也就听麻木了，渐渐的，听到这样的言论，他竟然起了厌恶的情绪。他觉得他是吃软饭的了，尽管实际上就是如此，尽管，她一直没有说什么，一直在默默的，无私的奉献，奉献着她的青春，奉献着她的未来。

　　只是刚刚不读书几年，他变了。

　　变得，势利了。变得，挑剔了。变得，暴躁了。变得，贪婪了。变得，不近人情。变得，对她淡漠了。变得……

　　他说她手粗糙了；说他她的眼睛里不再像以前那样的清澈，宛如一颗玛瑙，会笑了，现在被风霜侵蚀了，以后说不定就变成了死木鱼眼了呢；说她不向娘家里帮他要钱了，害的他的生活多么多么的苦；说……

　　她的嫁妆很快被卖光了，他说要办一个公司，一连办了几年，年年赔钱。到后来，她不得不给他四处筹钱，有时候，还遭遇到别人的讥笑，冷落。她都任劳任怨，没有怨言。有人看不下去了，就问她，为什么好好地生活不过，偏偏跟他在这里受这个苦。她听后，一笑了之，说，这样也没有什么啊，哭虽然苦了点，累虽然累了点，可是，你看，我们还是好好地，不是么？别人就不再说什么了，叹口气，摇了摇头，走开。

　　这是多少男孩的梦想啊，在你最落魄的时候，遇到你最心爱的姑娘，她一直无怨无悔，和你在一起，与你同甘共苦，共度风雨。等有一天，你咸鱼翻身，功成名就了。无论她的容颜变得多么的丑陋，无论她的脾气变得多么的不可理喻，你都不会嫌弃她，扔下她不管。因为，在最初的最初，在曾经的曾经，在她最青春、最美丽的时候，她摒弃一切喧嚣与势利，给你的那么一颗心，那么一份情谊，它们是无价的。

　　可是，她给他所做的一切，他并不领情。他只是考虑自己的事情，从不去顾及她的感受。在白河出生的时候，他的公司开始有点起色了，他回家的次数也少了。这两年，他甚至不回来了，过年也是一个人在外面过。

　　她给他打电话，他不是不接就是挂掉，或者干脆关机。

　　挂了电话，她躲到自己卧室里，关上门，偷偷的落泪。

　　她是失望的，伤心的，可是怕让白河看到。在白河面前，作为母亲，她总是很平静。

　　平静的就像是一潭死水，惊不起波澜。

　　有时候，她还会笑。

　　笑的时候，眼泪在心里一滴一滴的往下滴。

　　有时候，白河看到她的眼睛红红的，便问她怎么了。

　　她故作轻松一笑，说，风沙遮住眼了。

　　是风沙遮住眼了。

　　不然，她怎么会爱上他了呢？

　　不然，她怎么没有看清他的真面目？

　　不然，她又怎么会，不听母亲的良苦用心，一意孤行，嫁给他了呢？

　　难道，爱也有错？

　　这就是白河的父亲。

　　白河在屋檐下坐了一下午，一下午都在想他的父亲。

　　他以为是母亲不让他的父亲回这个家，回来过年的。

　　他学会了思考。

　　可是，他什么还都不懂。

　　至少，

　　目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