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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背井离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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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亮了,穿着蓝色褂子的小书童到帐前,探着脑袋向里面瞧了瞧,然后慢慢走到门口,大声地吼道,“少爷!少爷!明珠小姐来啦!”躺在床上的人颤了一下,半晌坐起来,披上床边的衣服,慢慢撩开帘子坐起来,幽幽地瞪着小书童。那小书童名唤童真,今年才十岁有余,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六岁时爹娘双双遇难,被大哥从途中救了回来,如今算来,竟然跟着他有了四年多了。四年啊,够久了,久到够一个人完全了解另一个人,不是吗?“你且让她进来,我今日一早便要启程去京城了,她也只能再缠着我这一回了。”童真歪着脑袋想了好久,才吐出一句,“嗯,少爷真聪明。”然后撒着脚丫子跑到了前厅,笑眯眯地看着柳明珠,“明珠小姐,我家少爷说了,今天是你最后一次缠着他了,就让你进去得了。”柳明珠指尖发白,捏着童真的耳朵使劲一揪,身后的丫鬟吃吃的捂着嘴笑。“唉,你干嘛你干嘛!”柳明珠满脸怨气地盯着他,“你胡说什么呢,他才不会这么说我!你个死奴才!哼!”方郁清雅的笑声从回廊里传来,身后跟着提行李的小厮。“够了够了,明珠,饶了他吧。”柳明珠眉飞色舞地欣喜了一阵,捏着香帕羞羞答答地过去了。“郁君,多日不见,甚是想念。”方郁笑着瞥了她一样,然后向童真招招手,把他唤来自己身后。“这小子天天在府中口无遮拦惯了,出言不逊,做事说话都没大没小,还望明珠姑娘谅解。”柳明珠捂住嘴巴笑着靠过来挽住他的手,笑道,“没有没有,我不会跟他计较的,郁君说的,做人要大度,对吧。”“对,明珠小姐记性真好。”柳明珠笑盈盈地又往他身边贴了贴。方郁不动神色地推开她,正看见爹娘从回廊一边走过来。“爹,娘,郁儿给你们请安了。”一旁的柳明珠弯着腰,脱口而出,“爹,娘,明珠给你们请安了。”方郁轻轻推了她一把,柳明珠啊了一声,不好意思的小声说,“爹,娘,明珠说错了。”两人对视而笑,轻声道,“无事。”方郁招手让车夫帮忙把行李抬上车,柳明珠看着看着一双眼就开始翻滚着泪水,清泪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地掉了下来。方郁下了一跳,赶紧摸出丝巾递给她。柳明珠抽着肩膀,哭哭啼啼地就想往他肩膀上靠。“咳,明珠,明珠。”“今日,爹爹告诉我你要……要走的消息……我……我还……以为是骗我的……没想到……没想到是……真的。”方郁拍了拍她的肩膀,叹了一口气,“是真的。”柳明珠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狠狠捶了捶他的胸膛,“谁叫你走的,谁叫你走的!”方郁看了看二老,叹气道,“还有谁,我爹啊。”柳明珠啊了一声,回头忧郁地看了一眼方仁。又侧过头来盯着似笑非笑的方郁,“你还没跟我成亲呢,你不能走!”
方郁揉了揉太阳穴,“柳明珠小姐,我为何要同你成亲?”
柳明珠瞪着眼睛,不可思议道,“你忘了?你居然忘了?郁君,原来你竟是如此薄情寡义之人,往日的海誓山盟竟是废纸一张么?”方郁拧着眉头,询问地看向柳明珠的身后的丫鬟,那丫鬟他是认识的,从小就跟在柳明珠身边,两人情同姐妹。柳明珠的丫鬟璎珞垂着头,眼尾也是红红的,抬头看见方郁看着自己吓了一跳,连忙不知所措的摆着脑袋。
“请问,柳明珠小姐所言的海誓山盟废纸一张,是个什么东西?”方家二老也饶有兴趣地看着柳明珠。柳大小姐气得使劲瞪他,揉着手上的丝帕,死咬着唇不说话。
“明珠,这个海誓山盟,儿女之情,在外人面前万万不能乱说。”方夫人走过来握住柳明珠的手,“我家郁儿从小就是安静的性子,性子冷淡,要是冷落了柳姑娘,还望姑娘不要往心上去。”柳明珠眼圈红红的,咬着唇看着方郁,犹豫了半晌,才踱到他身边,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可有你的亲笔书信,郁君,明珠就在这儿等你回来娶我了。”方郁咳嗽了一声,整个脖子都被呛得通红。连忙摆摆手,“我要走了,等不及了。”方仁也笑着理了理衣服,“是啊,该走了,让吕先生等急了不好。”
“娘,孩儿走了,您……多保重。”方夫人笑着从袖子里拿出一串佛珠,“我儿安心在仕途,娘在家里日日为你诵经念佛。”“孩儿会的,娘亲不要,太担心。”方郁哽咽着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一旁的柳明珠也想行礼,却被府里的丫鬟扶住了。“柳小姐,方少爷是要出远门,柳小姐你无须跪拜方夫人。”方夫人点点头,示意他们上车。柳明珠哦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跟上方郁的步子。
“你跟着我作甚?柳大小姐的府邸貌似不跟方某要去的方向一样吧。”方仁笑着撩开帘子去了车上,随意两人在车下嚼舌。
“我,我多日未见吕夫子……想去看看……”方郁噙着笑,自顾自的上了车,撩开帘子对轿子外可怜兮兮的柳明珠道,“明珠,真对不起,二哥我赶时间,只能委屈妹妹走到吕夫子家了,车夫,走!”马车载着方家两人和方郁的行李朝吕夫子家驶去。
“唉……唉……郁君!”柳明珠绞着丝帕。双眼溢满了泪,只是轻声道,“这一别,又要多久,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舍不得你。”可惜哀怨最终化成风,随风而逝,她竟赶不到去码头送他,多讽刺的结局。
柳明珠站在方府外,整整站了快半个时辰,看着那辆马车越行越远,看着码头边的船夫在吆喝,看着那艘客船慢悠悠地启程。她想看的那个人,穿着白衣,束起了青丝,白衣如画,眉目如烟,身后跟着那个调皮捣蛋的童真,以极不和谐的姿态进了客船。然后,鸣笛,是了,那个人离她越来越远了,那个人也离自己的家越来越远了。
怀里兜出一条黄宣纸,竟是十三年前,方郁初学毛笔时为她写下的第一句话。
“郁长成必娶明珠,郁君。”
“郁哥哥,你这句话写的是什么意思?”
“啊,我在书上看到的,就是王二娘的儿子给我的那本书上,我猜大概是祝福的话吧。”
“为什么?听起来可不像啊。”
“女孩子懂什么,那书里的人啊听了这句话都要高兴的蹦起来了,就算不是祝福的话,也一定是好话。”
“啊,那郁哥哥是要把它送给我吗?”
“是啊是啊,这上面有你的名字嘛,开头是我的字,意思是我送给你的,你可要好好保存。”
“我会的。”
是的,我会的,我会一直保存。郁君,在你背井离乡之际,我还能有所牵挂,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