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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大好河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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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山清水秀,水波粼粼,船平稳匀速地驶在水面上,倒影而过的船只和人,像是镜头回复的一生般,在平静的水面下翻滚,轮回。童真歪着身子坐在椅子上,眼睛一颤一颤的快要睡着了,方郁笑着走过去给他披上衣裳,这才坐下来,掏出怀里揣着的书信,用手磨挲。吕先生,这一路不知何等艰辛,但愿,但愿我能不负你所托。
方郁初入学堂之际,正是吕先生初来之时。吕先生名书晖,正值而立之年,不知为何放弃了在京城的官职,来到这儿教书。讲话文绉绉,温文尔雅,倒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方郁九岁的时候,方父就请他来做方郁的教书先生,算来,自己倒是从小就跟在他身边学书了,吕先生也总夸他天资聪颖,天赋秉异。他打心底是很喜欢这个先生的,别家的教书先生都是一脸白胡子,讲话墨守成规的老头,满腔大学问。吕先生似乎并不这样,或许性子本身如此,就连说话做事,也是平平淡淡,文文雅雅的。就连唯一的一次生气,那是方郁贪玩时不小心折断了他放在墨砚里的一只镌金的毛笔,吕先生也只是淡淡地说让他以后不准进他的书房,然后将那只断了的毛笔用布包起来放进了柜子里。他本来以为先生会发火,但是他没有。他知道那是他最为宝贝的东西,天天要拿出来擦拭几遍,再用它写好几页的字。他心底应该是生气的,只是他隐藏的太好,淡的让他要很费力才能捕捉到。这正是吕先生教了他十几年的东西,不是吗?心如止水,清心寡欲,他一直学习的东西。
“少爷。”童真愣愣地唤了一声,看到方郁坐的笔直,手里捏着吕先生的推荐信,眼神像要穿过这层船舱,飞越到几里之外的湖畔,他知道那里一定有两个人站着目送他们。
方郁笑了笑,把信放好,撩开船舱的帘子,朝童真道,“我们以前来过这儿的,童真。”童真披着衣服跑过来,把头往船舱外伸。“哎!”方郁眼疾手快地撑住他往外伸的脑袋,一只手轻轻搂着他,“就这样,能看到。”童真把下巴搁在他臂弯里,弯着眼,“我说怎么那么眼熟呢,我们昨年是不是来过啊?”
方郁哭笑不得,“是啊,还是你缠着我要来的,说这儿的庙会很好玩。”童真摆了摆脑袋,侧着头问他,“那为什么今年我们没有来呢?”方郁拍了拍他的头,“现在不是就在么?傻子。”童真哦了一声,看着远处河岸稀稀疏疏的黑色人群,竟有点怀念。方郁看出来了,捏了捏他的脸蛋,轻笑,“你哭丧着脸做甚么,要是你想看庙会,去了京城,一样能看。”
童真摆摆头,“那不一样,不一样。”呵,方郁好笑地看着他,“怎地不一样了?”童真闷着头,眨了眨眼睛,“没有玉儿陪着我,去哪儿都不好玩。”方郁笑了笑,啊,那个罗家的小丫头,今年可才五岁啊。长得白白净净水灵灵的,整天就爱缠着童真一起放纸鸢。“啊,你的玉儿妹妹。”方郁忍不住逗他。“什么……你的……我的。”童真红着脸,脸上有点难过,“玉儿妹妹去看他娘亲去了,不知她回来的时候找不着我了,该怎么办。”方郁侧过脸,眼神望向江面。轻声道,“不会让玉儿等太久的,不会让他们等太久的。”远处水鸟屹立在河边,看着江上行驶而过的船只,欣喜地扇着翅膀,拍打着水面而过。
“呀!“童真听着扑哧哧的声音,缩进方郁怀里,伸出手紧紧搂着方郁的腰,脸越埋越低。斜阳就这样不动神色地打在两人身上,水上的风也悠悠地吹进船舱。方郁从行李里拿出纸笔,又在舱里寻了点墨,把纸展平,朝童真唤道,“来,练两篇字。”童真哦了一声,迈着步子过来坐下。方郁替他把墨研好,“你先写,我去把饭菜端进来,免得去外堂同人挤。”
“好。”童真乖乖的坐好开始写字,方郁轻轻掩上门,去了外堂。
这艘客船是从临县过来的,船上的都是些商贾约有七人余。方郁到外堂的时候饭菜已经摆上桌了,有四人也已坐下了。方郁朝管事的走过去,彬彬有礼地说,“能否请小哥将我二人的饭菜送进客房?”那管事的一看是方家少爷,连忙点头,吆喝着人去端菜去了。“管事,能否麻烦你将饭菜端到我仁弟的房间,我仁弟腿有伤疾,出门不便。”方郁侧过身子看向后面的人,一身蓝袍,身材消瘦,面容文雅,谈吐不凡。语气温吞,优雅温柔。似乎感受到了方郁的视线,一双满含柔情的眼眸看过来,似有春日骄阳般温暖人心。那人朝方郁点头算行李,方郁也回了一个微笑。
“好的,萧少爷稍等。”那人看着方郁,眉眼如画。“在下萧声,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小生姓方,名郁。”那人若有所思,提起袖口,身上便有一阵若有若无的桃花香传来,丝丝飘进鼻腔里。这似乎是龙都一带特有的味道。“方郁,可是南下方家?”方郁点点头,“那萧公子,可是龙都人?”箫声笑着说,“方公子是闻到了我身上的味儿吧,我和仁弟本是龙都人,可惜幼年就跟着父亲到了西方一带做生意,每次回家,娘亲就会缝上几个桃花香袋给我兄弟二人。这味道就像我娘亲一样,我兄弟二人都是凭借这个来怀念故乡,怀念娘亲。”方郁嗯了一声,“龙都人以前是喜欢佩戴香袋,男子以桃花为引,檀香为辅,意在醇香,女子以桃花为引,桂花为辅,意在清香。只是,这几年愿意佩戴香袋的人已经很少了。”箫声点点头,“思乡之情,也不是人皆有之。”方郁低头笑了起来,是罢,是了。帘子后,小厮已经端好了饭菜出来。方郁朝箫声行李道别,箫声笑了笑,语气温柔,“方公子,再会。”
引着小厮一路来到客房,推开门,童真正坐在凳子上,两条腿耷拉着来回晃。听见推门的声音,灵巧地一转身,“哎,少爷。”方郁走过去把他的字收了起来,放在一边,把盘子从食盘上端下来,对那小厮说,“你下去吧,半个时辰后来收拾东西。”那人应了一声退下去了。方郁给童真舀上饭,又拿一个碗盛上汤,端到他面前,“好了,吃吧。”童真嗯了一声,乖乖地开始吃饭。
方郁拿起一边的宣纸,认真看了起来。不一会儿,皱着眉头道,“我叫你练字,你练的这是什么?”
“我就是有点饿……”方郁叹了口气,把纸放在一边,黑黑白白的纸上,是童真称不上工整的字,远看写得还挺认真。不过别被假象迷惑,那篇纸上,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密密麻麻的全写的是:好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