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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白血病细胞进入中枢神经系统可由血流播散、颅骨骨髓白血病细胞的浸润或颅内点状出血所致,一般化疗药物很难通过血脑屏障。医生还是加大了对北斗的全身用药的计量。中、大剂量Ara-C能延长病人的存活期。北斗醒过来,仍伴有低热,但意识清醒。
大概半个多月时间,凤和北斗朝夕厮守。凤找到了备用的琴弦重新装好,调音。北斗醒着的时候就给他拉小提琴。凤什么曲子都拉,在皇国演奏过的那些有名没名的曲子;吃完饭用来消遣的曲子;和朱德姆一起放大招用来杀杂兵的曲子;用来哄教堂里小孩子的曲子;还有各种世界名曲,或是年轻护士们哼唱着的最近流行的歌曲。不是小提琴演奏的凤都硬是用小提琴拉了出来。凤从来没有像这样密集的演奏过。经常有病人和医院工作人员到他们房间里来围观。凤和北斗也大方的让他们又看又听。和凤在一起,北斗看起来好了很多。一时间,凤觉得北斗的病可以好起来。
又过了数日的一天,凤给北斗送吃的时发现他人不在病床上。凤差点要按了床头铃要护士找人。
“别按,我在这里。”北斗正好从洗手间里出来。凤转身看到北斗,他脱掉了睡衣,换了一套外出的衣服,外套仍是白大褂。
“我们去约会吧,凤。”北斗眼睛里闪烁着光。虽靠着墙站着,但他看起来很有精神。
凤皱着眉头但笑着说:“等会你昏在外面想要我把你公主抱回来?”
“呵,不错的注意。”北斗走过去,拿起了一个剥好壳的鸡蛋咬了一口蛋白。北斗食欲日渐减退,他还是努力咀嚼将食物吞下肚。吃过一口,他递给凤。凤将嘴凑过去咬住了蛋黄也吃了一小口。两个人这样一人一小口,花了好久才吃掉一个鸡蛋。凤吃完最后一口后含住了北斗的手指。他认真地舔着北斗的手指。北斗常年与机械打交道的修长手指上长着茧,凤轻舔着它们。手指传来的触感延伸到北斗的心里,一阵悸动。他顺手在凤的嘴里捣鼓起来。凤低唔了一声。此时,窗外的阳光照射在凤脸上。他被镀上了一层金色,金发因而越发炫目,眉心红色水滴更加显眼。凤脸上泛着微微的红色。一种少有的幸福感从北斗的心底冒出,但是这种幸福感并不能让他忘却什么。
凤松开了嘴,专注地望着北斗清亮的眼睛。他自然而然的吻了上去。凤充满血色的唇温暖着北斗惨白的唇。他闭着眼睛努力的吻着,像是想要把自己的生命力渡给他一样。
北斗想回应凤,然而他还是始终没有张开嘴。
如果这个吻有欲望,那欲望在未燃起时就已熄灭。
凤拉开了与北斗的距离。
“你想去哪里?”凤问着。
“你会喜欢的地方。”北斗将视线投向了窗外。
T市的大教堂位于河畔上游的市中心区,是F国最有名的中世纪大教堂。
这里以前保留的一些文物在战乱中被破坏掉了。好在教堂还是保留了下来,多次被烧毁又多次被重建。不完整,但仍顽强地竖立着。
教堂的厚重的大门敞开着,跨入教堂高大狭长的大厅扑面而来庄重肃穆的气息。也不知道神父去了哪里,教堂里此刻就他们两人。黑色的木椅一排排整齐的排列在两旁,两边窗户上彩色玻璃壁画充满了宗教感。北斗走到座位最前方的圣坛,在圣坛后面有一大幅壁画前停下来脚步。大厅另一端是庞大的管风琴组,凤走了过去。
“给我演奏一曲吧,凤。”北斗站在这端喊着。
像雕塑一样的管风琴组按键上布满了灰尘。这样的好琴却被冷落在这里。凤怜惜地擦掉了灰尘,弹了起来。
厚重的声音在教堂响起,洪大的乐声震撼着人心。北斗望着风的背影,心情随着乐声起伏。他想象这个场景很久了,耳边回荡着巴赫的曲子,眼前是他想念的人。凤金色的长发随着他弹奏的动作在轻柔地晃动。看不见的乐声撞击着一切,在教堂里,在这空旷的教堂里,仿佛来自天上的乐声就要带走他的灵魂。随着乐曲进入高潮,北斗看到凤的周围出现了烈火,从地狱而出的朱德姆用鲜红双翼的扇动着火焰熊熊燃烧,那炙热的火吞噬着一切,就要向北斗扑过来……他出现了幻觉,北斗重重坐到了长椅上。
音乐结束。凤走过去,北斗脸色惨白,顽强的露出一个微笑给凤。这时,大厅里响起了另外一个人的脚步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身着黑色的神父服站在他们的面前。
“好久没有听到这么美妙的演奏了。”老者脸上写满感动。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一道道褶皱似乎都在欢喜着颤动。
“抱歉,我擅自动了这里的琴。”凤说。
“你不应该抱歉。”老人慈爱的笑着,“北斗医生,他就是你说的那个人吧。”
北斗点了点头。凤茫然得看着他们两人。
“我是马克斯的叔叔,马丁神父。”老人说,“北斗医生救了马克斯的命。”
“马克斯?”凤看了一眼北斗。北斗灰白色的脸上掠过微笑。
“是的,马克斯。北斗医生给他做过手术,我去过医院表达我的谢意。后来北斗医生亲自来教堂看望过马克斯。”神父解释道,“一来二去我们熟络了起来。我也知道了北斗医生很喜欢听音乐。因为我会拉点小提琴,聊起来的时候北斗医生就说起了你……”神父看着凤,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凤·拉菲内。”凤说。
神父用审视的目光注视着凤,然后又望着北斗。半响,马丁神父神情严肃的说:“我决定把她送给你的朋友——凤。北斗医生。”
北斗疲乏的身体像是重新注入了能量,他站了起来,郑重的对神父说了句:“谢谢您。”
斯特拉瓦迪的琴。
凤没想有到,神父离开教堂不久再回到大厅后拿出这般名贵的琴。那把美丽的琴就在凤的眼前,但凤没有接过。这份礼太重。
看到凤迟疑马丁神父说:“我不是F国的人,战乱的时候逃到此处。这把琴本也不属于我,是我在I国流亡时无意获得的。当时在被炸毁的藏馆里只剩下这一把还完好。北斗医生说过你琴艺精湛。与其让她在我这时日不多的老人手里埋没,不如让她在你这样的人手中绽放光彩。”
“接下吧,凤。”北斗也说。
在两人注视下凤向老人鞠了一躬道谢,还是接过了她。这把琴琴身纹理细密,轮廓相称,线条优美。凤试了一下音,琴音强而有力,丰厚而纯净,比他之前拉过所有的琴都要好。
“既然是在F国,就拉一曲西贝柳斯的小提琴协奏曲吧。”神父开心的说,竟然拿出准备好的谱子。在神父期盼的目光下,凤不好推辞。拉了第一章小提琴独奏的部分。开始哀婉温柔的琴音描绘着拉北国的景色,随后狂想式细腻的琴音时而如北国冬日呼啸而过的风,时而如幽暗神秘大海上一层层海浪……可惜只有小提琴独奏无法演绎出整首乐曲的壮丽景色。但凤的琴音在教堂里分外的响亮,每一个音都撩动人心弦。曲末,神父不知不觉的流下了眼泪。
神父给凤和北斗单独相处的时间。
凤和北斗肩并肩坐在第一排的椅子上。圣坛上,受难的神子永远都保持着一个姿势让人们瞻仰。
一曲结束,凤喜欢上了这把琴美丽的音色。音乐永远是他最大的享受和慰藉。凤抚摸着那把琴,眼神温柔且充满爱意。北斗会心一笑道:“这把琴才配得上你。”
凤迟疑了片刻。来这教堂,还有这把琴是北斗早就计划好了的。将所有的偶然性串联起来,他是不是一直在等这个时刻?凤摇了摇头说:“我不会对你说谢的。”
“你收下就好。”北斗微笑着说。这样我没什么遗憾了,后一句他没说出口。
他们又沉默了。凤感到这把琴像有千斤重一样,肃静让空气变得沉闷。
“神父知道你的病?”凤问。刚才凤拉完曲子,神父流泪满面的抱着北斗好一会儿后默默离开。
“是的,他还要马克斯为我做过骨髓配型检查。”北斗苦笑着说,“结果并不匹配。”
“骨髓配型检查!我……”
“阿拉密斯之前就帮我把你们的血都做过了检查……”北斗闭上了眼睛陷入回忆。半分钟后他说,“并不匹配,而且就算匹配我也不会接受。”
“马克斯已经不在了,北斗。”凤望着北斗,北斗却望着圣坛上的雕像沉思。寂静的眼神如无边无尽的深夜。
“我唯一的亲人要我活下去,但是她死了。我宁愿和她一起化成灰烬……凤,你之前说的没错。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筹划我的死亡,我是个既自私又凉薄的人,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让我自己感到满足。”北斗说着。凤听不出来他语气中悲哀的成分。
北斗终于转过脸望着凤。他对上了凤的视线,目光里似有某种热情。然而,没有预兆的,爆炸式头疼变本加厉地卷土重来,伴着深入骨髓的疼痛。这次它让北斗他视力模糊,耳鸣不止。北斗努力回想凤的琴声阻止意识逐渐远行。
“照你这样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不自私的人了。”凤说,“北斗,我不想你死。无论如何你都不应该停止斗争,我……”
凤声音越来越远,北斗不知道后面他还说了什么。病痛席卷他的全身,把他抛向漩涡的中心,想要分离他身体。
“我像期待生一样渴望着死,凤……”北斗低沉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彼岸传来。
教堂外的钟楼在此刻敲响了。
十二下,一声比一声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