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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日,二月初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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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眼,我入宫也有三四天了,刚开始的头两天,吃不饱饭还会饿的难受,但渐渐的,这两天已经好多了,就像雅黛说的那样,也就没有什么饱腹感和饥饿感了。
这天上午,天气很好,温暖的太阳照着人很舒服,如果是以前在家,大概这会子我该是对着窗外洒进房内的阳光刺绣呢,但现在那种生活恐怕已经是奢望了。
早上跟雅黛照例去库房查看了一圈。这几天下来,我也渐渐地能摸清打理库房是个什么样的活计了。只要保证库房里的那些个物什时时刻刻都是干净的,而且没有发霉,库房里也是干干净净没有霉气,东西也是规规矩矩放好的,剩下点时间,可以在没什么人的地方躲着偷懒,或是和雅黛那几个同卧房闲着的宫女闲聊几句,又或是帮着其他宫人做做活。只要是不犯错不被罚的话,日子也没有入宫前想象的那么艰苦。
虽然吃不饱还总要看人脸色挨那些老宫人们训,但是想想,比起若谷那般不是要扫地就是要洒水,不是要擦栏杆就是要刷墙面,还要时不时的受专管检查宫里各处卫生的饶公公的责骂,经常要重新返工。我已经是小姐的日子了。
这几天我还特地打听了一下追月的去处,后来,在内务府那边当时教我们规矩礼仪的一个老嬷嬷那得知,追月去了永寿宫那里,被挑去伺候永寿宫的彬贵人了。也不知道彬贵人是个什么样的主子,但好歹没有留在内务府做杂役宫女我也就为她高兴了。
上午,我和雅黛把库房的一些藏书字画搬出来到库房门口的空地上晒晒,叫了两个小太监帮忙去杂物房搬了两张闲置的桌子来,擦干净后把那些个东西都搬出来摆上晒着。这个地方除了要往库房或杂物房还是柴房这类不住人的地方去,否则是不会经过这的,放在这里晒也不怕会挡着人的去路。托我们卧房里在这附近地界做清扫沙苑帮我看着些,别让那个路过的给碰了。
沙苑比我早一年进宫,和若谷一样是跟着蕊雁做宫内清扫工作的宫女,模样清爽,虽比那些有姿色的宫女是差了几截,但却是个热心的好姑娘,和刚来几天的我倒也算相处的不错了。
拜托沙苑帮忙后,我便也躲会懒,跑回卧房去同雅黛和另一个负责咱们宫人之间缝补针黹的宫女慕沛开始闲话家常起来。慕沛进宫也比我早几年,是和雅黛同一批来宫里的,她们当年进宫的时候,皇后娘娘还尚未嫁进宫,这坤宁宫的宫人间还是老嬷嬷们的天下。听慕沛说,她当年不知道吃了那些刁钻的老嬷嬷们多少苦,现在这双坤宁宫第一的巧手可是当年活活被打出来的。
听着她的经历,我还是有些庆幸的。
我们正说笑着,这时候若谷进来了,一脸的疲惫模样,刚刚估计又挨了饶公公的训斥了。
“快过来喝口水。”
看若谷这幅模样,我心里是极度同情的,都是同批进宫的宫女,我却比她好运的多。赶忙招呼她到桌子边坐下,提起桌上的水壶给她倒了一杯茶。若谷接过茶杯就一口喝个干净,大概也在这太阳底下晒了好一会子了。
“那饶公公又怎么刁难你了?”
雅黛看她这幅模样便也猜到了八九分,当年她也是从那最下等的活做起的。
“那墙壁上的黑斑也不知道是哪年就沾上去的东西了,饶公公非说是这几日才有的,叫我刷干净,我都打了两桶水了,还是没刷掉,饶公公直骂我没用的东西,让我起到一边去他亲自上,折腾了半天,也还是不见那黑斑有什么动静。这会子饶公公才肯罢手,让我旁边去了,我才得空来歇歇的。”
若谷这会子是满肚的怨气,找到我们还不赶紧好好发泄发泄。
“饶公公这人虽说比较较真比较严苛,但说到底其实待我们还是不错的,以后仔细着尽量别让他抓到错处,自然也就有好日子过了。”
我们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慕沛只能尽量往好处说些安慰她,若谷也只能点点头了。入宫为奴,要想舒服的生活哪里有啊,还是得先踏踏实实干活才行。
若谷稍微缓过些来了,我们复又聊起来了,正说到兴起呢,另一个小宫女月笛哭哭啼啼的就进了屋。月笛是和沙苑同一批进宫的,算是我和若谷的先辈,月笛是负责劈柴和烧热水的粗使宫女,也是咱们卧房的。五官端正,圆脸,一看就是和她性子一样是个老实人。她也当真是个敦厚的姑娘,待人都很友善。
“月笛,你怎么了?哭个什么,过来跟我说说。”
雅黛招呼月笛过来坐下。
我们卧房里,一共住了十个宫女。资历和年纪最大的宫女就是雅黛和蕊雁还有慕沛她们那一辈的了,她们倒也都是护犊子的性子,挺护着我们这些新来的宫人的,有些爹娘的样子。若我们犯了错,她们自己可以教育训斥,但若是遭了小太监或别宫的宫人欺负,她们是最气不过要帮我们出头的。不过这也只是听沙苑也月笛她们说的,真的假的我也没见过,毕竟刚来这几天日子过得还是算安稳的。
“是不是汉桃那东西?”
慕沛似乎猜到了是谁,这么问月笛。
月笛被雅黛拉到床边坐下,一边断断续续的抽泣,一边点头。
汉桃是皇后六个陪嫁丫鬟之一,原是在府里伺候当格格的皇后的,后来皇后嫁进宫了,便带了六个贴身的丫头进宫,一个是皇后娘娘座前的凤仪女官念忧,一个便是咱们宫里的理事姑姑冉穗,还有四个都是皇后娘娘寝殿里伺候的上等宫女。汉桃便是其中一个,专为皇后娘娘打帘的宫女,住在另一个高等些的卧房里。
汉桃与雅黛、蕊雁是一般的年纪,在宫里的资历也不过与沙苑、月笛她们相当,不过一年左右而已,只因她仗着自己是皇后娘娘带进宫的陪嫁丫鬟,而且颇有几分姿色,算得上是个桃花玉面的可人儿,一心想攀高枝,爬上皇上的龙床。只可惜这都快一年多了,皇上还是对她半点兴趣没有。但她仗着自己的样貌,还有皇后娘娘撑腰,虽说在梦影姑姑、冉穗姑姑她们这些有地位的宫人面前不敢放肆,但对着雅黛和蕊雁这样的宫人也是敢不屑一顾了,欺负我们这些入宫不过年把的宫女更是家常便饭了。
咱们坤宁宫数来数去,我把人认了好几圈下来,也就是看她最不过眼了。
“她又怎么招惹你了?”
我好奇地想知道原因,按理说月笛和汉桃,一个在前头的前殿,一个在后头的柴房和小厨房,怎么也是碰不到一起的吧。
“刚刚伺候娘娘的清歌姐姐到小厨房来问我水烧好了没有,皇后娘娘要吃茶,前殿的茶水快没了,叫我烧好了就送一壶过去。我去送水的时候,汉桃姐姐也不给我打帘,我一手撩帘子的时候,另一只手没能端稳,一壶水洒了一门口的,溅了些到她的鞋面上,她就赏了我好几个脑门子,直把我训着赶走了。”
月笛好容易渐渐地止住了抽泣,把事情的经过告诉给了我们。那清歌也是皇后娘娘的陪嫁丫鬟之一,是近身伺候娘娘的,隽秀清雅,气质有点皇后娘娘的味道,比雅黛略长岁把,为人稳妥也很能干,待我们这些下等宫人倒也还算过得去。
“真是不像话!难不成她只给主子打帘不成?我也没见着她让梦影姑姑还是冉穗姑姑进去的时候自个撩帘子的。就知道欺负我们这些个小的,有本事叫她去给念忧姑姑脸子瞧啊!做个宫女就这般嚣张,要是真爬上了龙床,咱们皇后主子还不要给她拉下来作了古!”
雅黛一时气不过,嘴上一时没了个准头,便开始乱气话起来。雅黛虽说平日里说话是有些直,但也是有准头的,如今这气起来的气话,把我和若谷及月笛吓了一跳,这话要是给主子听见了,我们还不知道会在慎行司怎么死呢。
“汉桃那东西没见地,你也没有?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还要我说你?幸好是只有咱们几个在,若这话传了出去,咱们都得给你陪葬。”
我们不敢说什么,但好歹慕沛是见过世面的,而且也是与雅黛有个三四年的交情在这里的,知道雅黛的性子,赶紧拿话堵她的嘴。
“皇后娘娘也不知道训训这个东西。”
雅黛自知说错话了,顿了顿,满脸的愠色才算是好了些,又说了句稍微中听些的话。
“皇后娘娘性子好,况且汉桃还是自己从娘家带来的人,当然要顾及一些,好歹汉桃对待皇后娘娘还是恭敬的,便也就一直由她去了。即便是梦影姑姑还是冉穗姑姑想要惩治她,也得看着皇后娘娘的面子,由她开口不是。算了,咱们且先忍着吧,看她哪天得罪哪个大人物,就有她在慎行司的日子了。”
慕沛说了些话来宽慰我们几个,也让雅黛的脸色好看多了。
“月笛,你别委屈了,还是赶紧回去重新烧一壶水送到前头去吧,万一热闹了皇后主子,可比惹恼了一百个汉桃还要叫你难过。”我拍了拍汉桃的手,意是安慰,让她别忘了自己还有差事。
“是了是了,我光顾着委屈,可把这茬忘了。”
止住泪意的月笛也跟着反应过来,用帕子擦了擦脸,可那张圆乎乎的脸红鼻头、红眼圈,看起来还是一副大哭过一场的模样,起身便出去了。
“幸而我平日和汉桃鲜有交集。”
月笛出去后,我低声的嘟囔了一句,她们也没在意。继而,屋里静了片刻,也不知是谁起了头,我们四个人便围着汉桃的事说叨起来。心里很清楚自己没有那个本事为身边的姐妹们出气,也只能用这种方法来解解气了。
还没说几句呢,就听见屋外原本安宁的气氛突然变得嘈杂起来,有些热闹的感觉。
这不年不节的,怎么就突然热闹起来了。我心里正暗自嘀咕着是不是来了什么大人物了,正巧蕊雁就进屋了,我忙问她:“外头怎么了,这么热闹。”
“你们不知道啊?自然是皇上来了,同行的还有五阿哥。”
蕊雁先是一惊,才回答我的问题,见我有些呆滞的模样,复才明白了缘由:“啊,对了,说起来芳灼和若谷进宫也有几日了,怕是还没有见过所谓的龙颜是什么样子的吧?要不要去瞧瞧看啊?”
蕊雁刚说完,屋外就响起了太监洪亮的声音,扯着嗓子喊:“皇上驾到!五阿哥到!”
我和若谷相互瞧瞧,表情都是有些心动的。自然不像那些进宫几年的宫女,早已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了,从未见过,自然是好奇的很的,何况还是一国之君的模样。便直朝蕊雁点头。
“蕊雁,你带她们上外头瞧瞧去吧,这两个丫头,八成是心都跟着飞出去了。也好,先瞧个新鲜吧,以后啊可有你们瞧腻了的日子。”
雅黛也发话了,旁边的慕沛也是一脸笑意,见她们都容许的表情,我还是不放心地问了蕊雁一句:“蕊雁姐姐,能去吗?”
“怎么不能。”
蕊雁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咱们也不凑近了瞧,便远远地看就行了,坤宁宫的人拜见皇上那还有错?”
说着,便拉上我和若谷出了屋子。我们的屋子在皇后主子所居的主殿右侧,出门就能瞧见正对着的坤宁宫的宫门,正好瞧见一群浩浩荡荡的仪仗队跟着,排场特别气派。为首的一位穿着明黄的服饰,旁边还有一位穿着草灰色旗装的男子比肩而立。
此时,咱们的皇后主子也从屋里出来迎驾。
蕊雁带着我和若谷跪在屋门口,装着朝拜的模样,实际上我们正拼命地挑着眼睛想看清楚皇上的模样。
“那个穿龙袍的就是皇上,旁边那个是五阿哥常宁。”
蕊雁在旁边跟我们悄声介绍。
好不容易,我才瞧清楚了那俩人的长相。皇上的样貌比旁边的五阿哥略挺拔些,剑眉浓黑,双目有神,相貌堂堂。虽说年方十六岁,但倒真有许些国君的气派,的确不凡。比起皇上,我倒是更中意一旁的五阿哥。虽说眉宇间的气度略显青涩,却着实是个一表人才的男子,目光清澈,风度翩翩,也称得上一个俊字了。但也还是瞧得出这二人有几分相似的,不愧是兄弟二人。
带我瞧清楚没一会子,皇后主子便把二人迎进了主殿,蕊雁才带着我和若谷进了屋子。
“怎么样,瞧见了吗?”
见我们回来,雅黛笑着问。
“皇上不愧为国君,气度当真是英武不凡。”
若谷一面称赞,还面露些许羞涩的神情,弄得我们好好笑了一番。
“皇上再怎么英武不凡,也不是咱们能肖想的。”
蕊雁笑着伸手点点若谷的脑门,泼她的凉水。
“我就是说说嘛。”
“比起皇上,我倒觉得那个五阿哥才是英俊呢。”
我忍不住插了一句嘴,也被她们几个笑了半天。
“哎,这个五阿哥是什么人呀,似乎和皇上关系很要好呀。”
我不禁好奇,向她们几个先辈询问。
“五阿哥是现在宫里没封爵位的阿哥中与皇上年龄最相近的,也是自小就与皇上亲密的兄弟。因此五阿哥与咱们的皇后主子似乎关系也不错,也经常与皇上同来坤宁宫探望。”
雅黛笑着对我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压低嗓音道:“咱们宫里的传言,皇上和皇后主子在成亲前相识,听说那时候五阿哥也在。不过,这事情也真伪难辨,只是听着图一乐罢了。”
我点点头,心里却是在想着,不知道五阿哥那样优秀的皇子,哪一家的女子才有这个荣幸为君妇呢。
【今日,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