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春草木深》王长卿

9、第 9 章

　　等李易和子桓走出树林，来到他先前弃马的地方时，那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

　　绪离和马夫多半已回过一趟李府，这时他们正驾着一辆新马车，安静地守在树林的尽头。

　　远远看见李易和子桓走出来的时候，绪离兴奋地挥了挥手，喊道：“老爷，我们在这里。”

　　或许是因为之前绪离拼死保护他的经历，子桓对绪离很是感激，因此也很有好感，却没想到绪离一见到他，便问了一句让子桓十分尴尬的话。

　　绪离问：“小兄弟，你中毒了吗？你的脸和嘴唇都好红。”

　　可不是吗。才一会没见，原本还好好的子桓，这时却满脸红霞，双唇红艳，眼睛湿润而迷离——明显一副高烧的样子。

　　子桓虽然之前有轻微的擦伤，但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那些小伤口应该不会引起高烧。那么最有可能便是在绪离没注意到的时候，子桓被下毒了。

　　绪离却没想到，子桓那样的样子除了高烧之外，还可以用其它的方式造成。

　　绪离年纪并不大。年幼时，他生活窘迫，颠沛流离，为了能活下去，已经耗费他几乎所有的精力，自然无暇他顾。后来幸蒙李易救助，他才能在李易府上过上安稳的生活。但为报大恩，绪离一直潜心专研武艺，心无旁骛。因此虽然绪离已年逾弱冠，但对人事却依旧知之不多。而早已看出端倪的马夫又偏生不点破子桓和李易之间的事，所以绪离对李易与子桓之间的情愫毫不知情。

　　子桓被问得面红耳赤好不尴尬，只得吞吞吐吐答道“我……没事……没发烧，也没中毒。”

　　绪离不太相信他的话，想下车去摸摸子桓的额头确定情况，却被马夫拉着手臂，动弹不得。绪离甩开马夫的手，好生劝道：“你最好还是让老爷给看看，万一中了毒得尽快解。”

　　“我真的没事。”子桓红着脸强调道，偷偷偏头瞥了李易一眼。

　　李易微微笑着，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绪离狐疑地打量着子桓，还想说两句，却被马夫一句噗嗤声打断了。

　　绪离不满地瞪了马夫一眼。这家伙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老是阴阳怪气的。

　　马夫忍笑道：“得了，得了，你都能发现的问题，老爷会没有发现吗？老爷肯定早给他看过了。”

　　绪离想：也对，英明神武的老爷怎么可能会没发现这个那么显而易见的问题？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上车后，子桓颇有些嗔怨地瞪了李易一眼。

　　李易明知子桓怨他刚才袖手旁观不帮忙解围，却还是明知故问道：“怎么看起来这么可怜巴巴的样子？”

　　【屁！谁可怜巴巴了？】子桓不满地瞪着他。

　　李易被他那小摸样逗乐了。那幽怨的大眼睛，红艳的小嘴唇，怎么看怎么可爱。李易满心都是对子桓的喜爱，他一把把子桓拉进怀里，笑道：“绪离还什么都不懂呢，说出来会吓着他的。”

　　子桓嘟着嘴巴小声抱怨道：“你不说话还吓着我了呢。”

　　李易笑道：“是我不对。回去之后我会敦促叔瑜抓紧时间把绪离缺的知识补上。”

　　“叔瑜？”

　　李易用手指了指车厢外，马夫坐的那个方向。

　　子桓回过头来，想想，又问：“他缺了什么知识？”

　　李易笑笑，朝子桓招招手，子桓遂把耳朵靠过去。李易在子桓耳边轻声说了一阵，子桓听着听着瞪大眼睛，转过来看着李易，问：“他俩？”

　　李易微笑着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凑到子桓耳边，小声说：“他们听得见。”

　　子桓皱了眉头，想想道：“可是……绪离不像……”

　　李易摇摇头，说：“总之我们还是不要越俎代庖了。”

　　绪离所有的某种方面的教育都得留给某个人。没办法，笼络人心也是很重要的，何况是像叔瑜那样的人？

　　李易轻轻捏着子桓的下巴，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然后伏到子桓耳边轻声说道：“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我就直接对他们说‘子桓不是中毒了，他只是跟我刚行过夫妻之事了’，好不好？”

　　子桓瞪大了眼睛，赶紧捂住他的嘴巴，小声道：“我们才没有行夫妻之事！”

　　李易盖着他捂住自己的手，亲了亲，调笑道：“我的小子桓知道什么是夫妻之事？”

　　子桓想了想，涨红脸，哼了一声，说：“反正不准你到处胡说八道。”

　　李易笑了笑，握住子桓细嫩的手，放在嘴边，细细吻了吻，含糊地答应了。

　　车厢外，耳力堪比顺风耳，所以已经将他们说的话断断续续听了进去的绪离，困惑地看着叔瑜，低声问道：“老爷说我还缺了什么知识？”

　　叔瑜咳了一声，正色道：“一些做人的基本常识。”

　　绪离深受打击。

　　这么多年以来，绪离一直勤学苦练，为的就是能够更好地辅佐老爷，以报大恩。可是连老爷都说他缺乏了某种最基本的常识，这对一直以报恩为人生目标的绪离而言是完全不能接受的。

　　他默默地坐了一会，才下了决心，艰难地说道：“叔瑜兄，能拜托你教我吗？”

　　叔瑜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过了好一会，才淡定地回道：“回去我们找个黄道吉日再开堂授课吧。”

　　绪离松了一口气，说“谢谢叔瑜兄。”

　　叔瑜依旧面无表情，答：“应该的。”

　　虽然绪离一直不喜欢叔瑜，两人一在一起就斗嘴，但是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叔瑜是个难得的人才。这人就几乎没有不会的事，而且阴险狡猾之至。虽然很不服气，但是绪离也不得不承认，这人基本上就是老爷手下的第一心腹。所以绪离觉得，如果要找老师教自己什么，叔瑜确实是最适合的人选。

　　后来绪离回想起这天的对话，他恨不得把自己给埋了，当然这是后话了。

　　回到李府，早就得到消息的小青和李府的老管家以及其他几个仆人正在府外焦急地等着。

　　看见李易扶着子桓下车，小青高兴得两眼放光，笑得合不拢嘴，说：“老爷，子桓再也不走了，对吧？”

　　子桓看着李易，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他的答案。

　　李易温柔地笑道：“嗯。他再也不走了。”

　　小青高兴地跳了起来，欢呼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老管家小声呵斥了一句：“没个规矩。人看到了，赶紧进去干你的活去。”

　　小青向来被老管家说惯了，这时候又正是开心的时候，所以并不在意。她跳起来亲了亲老管家的脸颊，然后快活地跑到屋里去。

　　老管家擦了擦脸，嘀咕道：“这小丫头正是野得没个正形，一点规矩都不懂。正愁她长大了怎么办？”

　　李易和子桓相顾一笑，手牵着手，慢慢地往李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