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春草木深》王长卿

10、第 10 章

　　回府后，李易让大夫为子桓三人再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身体。确认无事之后，他才让人这三人回房净身换衣服——为了躲避追兵，几人皆形容狼狈，身上脸上又是血污又是泥迹。

　　“老爷，子桓公子的卧室需要换吗？”在仆人领着子桓离开之后，原先默不作声地站在李易身旁的老管家，恭敬地问道。

　　子桓原先下塌的客房离主屋甚远，老管家的意思是，需不需要把子桓安置到离主屋较更近的地方。

　　关于他俩的事李易从未对老管家说过什么，但老管家在李府待了那么久，他不可能什么都没感觉到。

　　李易沉吟半晌，才道“把梧园收拾出来给他住吧。”

　　梧园是子桓特别喜欢的一个院落，也是李府夫人生前最常待的院子。这个院落自夫人去世之后就甚少让外人踏足，更遑论入住。因此李易让子桓住进这个院落，几乎就是一个了不得的信号。

　　老管家已相当老，满脸褶子，双目浑浊。一双眼睛常年眯成缝，远远看去就像闭着眼似的。可当他听见李易的话之后，那双永远像合着的眼睛，难得地撑开了一段可观的距离。

　　他沉默了许久，直到李易回过头看他，老管家才弯下腰，平淡地应了一句：“小人明白。小人立即让人把屋子收拾出来。”

　　相比较老管家的大惊小怪，子桓本尊倒没发现李易对他的态度有多太改变。

　　回府这段时间以来，除了几天前搬了住处，其他的基本跟前段时间没多大差别。李易虽然偶尔也会充满怜惜地摸摸他的脸，牵牵他的手，但也就仅限于此了，连亲吻都少得可怜。

　　这不科学啊！

　　明明已经告白了啊。

　　明明在树林里的时候还亲得很投入啊，在回程的马车上都还有亲亲抱抱什么的，怎么一回府就又矜持了？

　　子桓站在自己的房门前，非常不爽地看着刚刚跟自己说了晚安的李易。

　　被那样充满怨气的眼神瞪着，没人会注意不到子桓的不满。李易有些不解地问：“怎么了？”

　　子桓想问：为什么他对自己还是那样的态度。

　　可纠结了半天，涨红了脸，最后也只是闷闷地说了句“没什么，晚安。”

　　第二天，李易如常上早朝，子桓却一个人躲在书房里胡思乱想。

　　李易该不会后悔了吧？子桓郁闷地想。

　　难道是他做了什么讨人嫌的事么？

　　可是回来之后他也没做什么啊。

　　难道问题是出在他啥都没做上面？

　　子桓烦躁地把自己的头发乱抓一通。

　　猜来猜去什么的最讨厌了！能不能直接找个人告诉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子桓，你在干嘛？＂小青趴在窗台上，好奇地看着他。

　　＂没什么。＂子桓闷闷地答了一句。

　　等子桓意识到小青一直没有反应的时候，实际上已经过了一刻钟。

　　子桓转过头去，见小青似乎在想什么想得出神。

　　这非常罕见。

　　小青平常是个有点咋咋呼呼的人，一刻钟不说话，那肯定是出什么事了。

　　子桓意识到了这点，他站了起来，走到窗边。低头问：“你怎么了？”

　　小青抬头看他，似乎在做一个很艰难的决定，最后她咬了咬嘴唇，问：“子桓你能帮我做一件事情么？”

　　“什么事？”子桓问。

　　“你先答应我，替我保守秘密，绝对不能告诉其他人。”小青少有地正色道。

　　子桓见小青那么神神秘秘，好奇心顿起。他嗯了一声，表示答应。

　　小青仔细地看了看四周，然后从怀里小心拿出一张有些发黄的信。大约是看的次数比较多，纸张看起来是很松软。小青把纸按在胸前，犹豫再三，然后反复嘱咐道：“你千万不能对其它人提起这件事情哦！”

　　见子桓点头答应了，小青才把信递了过来。

　　子桓展信一看，上面只有一句话，文绉绉的前言不搭后语，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子桓问：“这是什么？”

　　“这是我家人留给我的东西，但是我看不懂。”

　　子桓只好坦白道：“我也看不懂。你为什么不去问问叔瑜？听说他什么都知道。”

　　小青摇摇头说：“这是秘密，我不能让其他人看见，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了。”

　　子桓为难地看着她，问：“要不我帮你直接问问叔瑜？”

　　小青急道：“不行不行！你问他，万一被他怀疑到是我，那就糟糕了。”

　　子桓想：她该不是在做什么对他们不利的坏事吧？不过……

　　子桓看了看眼前的小青，这分明就还是个孩子，能做什么坏事？

　　便道：“可是我也不知道，我帮不到你。”

　　小青又道：“这是从书里摘下来的半句话。书房里的书虽然很多，但是我不能随意去碰。你能帮我去翻翻看么？”

　　“可是这么多书怎么找？”

　　“求求你了……这是我爹娘留给我的最后一点念想了，我就是想知道他们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小青的眼神充满期盼，让子桓不忍拒绝。特别是对方还是这么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女孩，而自己也没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情。

　　子桓没犹豫太久就答应了。

　　他默默记下信上的几个字，然后开始在丰富的藏书中，大海捞针地找起来。

　　这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

　　书房里的书本艰涩难懂，才翻了不到半个时辰，子桓已经开始昏昏欲睡。

　　李易刚下朝便归心似箭地回府。人说恋爱中的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李易只觉得一刻不见也煎熬万分。

　　李易回府换下朝服便去梧园找子桓，却没料到扑了空。后来又去了几个子桓常去的地方，依旧没找到人。李易便疑心子桓出了府，可门房却说今天一整天都没见过子桓。

　　李易一听便慌了起来，让府上仆役帮忙到处找，几乎要把整个李府都翻了个遍，最后居然在李易的书房里找到正在酣眠的子桓。他正趴在长案上，面前堆了高高的几摞书，正好把他纤细的身子挡住。

　　李易找着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回头挥挥手，示意其余仆人退下。仆人们见主人轻手轻脚的样子，便也放轻了脚步，静静离开。

　　李易轻轻走到子桓身边，拿起其中一本书翻了翻，正是子桓平日最讨厌的讲经济治国方略的书籍。李易有些意外，想了想，便微微笑了笑，俯下、身来在他头顶上落下了一个轻轻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