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春草木深》王长卿

7、第 7 章

　　车厢里，子桓抵不住各种情绪在脑力翻来覆去，乱作一团。混沌之间，车前方传来马夫和护卫的交谈声。

　　“看，后面好像有人。”

　　子桓急忙爬到车厢边，掀开帘布，放眼望去，杳无人迹。

　　过了一会，另一个声音犹豫地说道：“未必是冲我们来的。”

　　子桓瞪大了双眼，使劲往前方看去，眼睛都酸了，哪有半个人影？心里不禁嘀咕道“两位大哥是千里眼？”

　　“荒郊野岭的……”声音里流露出怀疑和警惕。

　　“衣服看着有点眼熟。”

　　“自己人？莫非老爷还有事要吩咐？”

　　最后一句话让子桓莫名的一阵心动。原先掀着布帘的手搭了下来，他木木地退了回去，靠着车厢，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莫非？莫非？

　　“要不要等一下？”

　　没听见另一人的回答，但马车慢慢地停了下来。禁不住内心的躁动，子桓又掀起布帘往外看，正看见远处尘土飞扬。不久，远处的黑点慢慢放大，变成了五个奔腾的身影。

　　却没有他本人。

　　那五人很快赶到跟前，稳坐马上，一声不吭地将马车包围起来。

　　“兄弟，”见来人未说明意图，马夫笑着搭话“看你的打扮，可是我们府上的人？可看起来很面生啊。”

　　“可不也是李府上的人吗。只是我们没你们命好，可以天天在老爷身边侯着。我们平时都在外头跑，你自然会觉得面生。”

　　“那是兄弟本领大，我们哪能比。”马夫看了看五人，说道：“我们还得赶路，兄弟可否行个方便，让一下？还是说老爷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那领头的听了，咧开了嘴笑道：“可不是还有嘱咐么。说起来，你得谢谢兄弟，我们这么一路赶来可是为了让你们省了这顿折腾呢。”

　　“老爷有什么吩咐？”一旁的护卫不耐烦地打断。

　　领头的看了他一眼，微笑道：“老爷让你们先回去，剩下的就让我们来接手了。”

　　护卫戒备地打量了他们一圈，觉得这事情古怪，问道：“你们可有信物？”

　　“信物？”那人哈哈大笑，似听到什么荒唐的笑话“不过是个低贱的嬖奴，何需信物？”

　　“你既无信物，就恕我们不能交人。”

　　那人发出低沉的阴笑，看起来有些神经质，“随便你们。不过，”那人懒洋洋地说道“我之所以大发慈悲跟你们废话了半天，不过是看在大家为一个主人效力。你既不知好歹，那就怪不得我们了，兄弟。”话音刚落，五人同时拔剑出鞘。

　　马夫吓了一跳，急忙说道：“有话好说，兄弟间，动刀动枪，伤了和气不好。”

　　“识趣的就闪开。”有人喊道。

　　护卫皱着眉头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领头人笑着说道：“老爷嫌他败坏风俗，担心祸水旁移，危害他人，让我们来收拾了干净。”

　　子桓在车里听得这样一句，顿时轰的一声，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自己居然还动了真情，这人却将自己看得如此不堪。之前自己居然还指望他能回应自己的感情，真是可笑之极。

　　子桓掀开帘子，有些赌气地对马夫他们说道：“两位大哥。既然这是你家老爷吩咐下的，我也不想让你们为难，你们走吧。”

　　马夫看出子桓被刺激到，便将他拉到身后小声说道：“小兄弟别气糊涂了，这几人究竟什么来历，现在都还说不清。老爷交代我们送你到目的地，我们自然不会把你扔在这里。”

　　领头人啧啧笑道：“哟，这小子可不又祸害人了吗？才这么一会功夫，就把老兄迷得是老爷的命令也不听了，命也不要了。”

　　子桓气得满脸通红，瞪圆了眼睛看着那人，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护卫按着剑，蓄势待发，嘴里喊道：“若有信物便拿出来，没有便让开。我们没功夫跟你罗嗦。”

　　“口气倒不小，”领头人不屑地看了看护卫，说道“就不知道能耐怎么样？”

　　一刻钟后，等李易终于赶到这里的时候，只见地上有凌乱的马蹄和脚印，车厢被弃于路旁，车厢帘布上留下斑斑血迹。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紧紧抓住了李易的心。

　　李易立即跳下马，掀开帘子，里面空无一人。按奈下狂乱的心绪，这时候的李易表现出异常的冷静，他快速地打量了留下的蛛丝马迹后，便飞身上马循着地上的踪迹，往前方飞奔而去。

　　远处，在幽暗的树林里，马夫和子桓扶着受伤的护卫慌不择路。

　　林里杂草丛生，没有一条真正意义上的路，脚底又湿又滑，路面高低不平。在一个陡起的小土坡上，不知是谁没站稳，三人一同滚了下去，刚好落在一个很隐蔽的小洞穴前。洞斜着向下伸展，上面被刚才的土坡掩盖着。洞口长着杂乱的长草，正好将洞口掩藏起来。若不是刚好滚跌在此处，一眼望过去还真不好发现。

　　身后传来阴魂不散的脚步声，三人来不及多想，赶紧钻进去。刚将洞口的长草扶回原位，遮住洞口，就听到追捕人的脚步声。洞并不宽敞，勉强能容下三人。三人身体贴着身体，一动不动，摒住呼吸。

　　不知此时，三人之中是否有人在呼求上天或佛祖的眷顾，但那脚步声却似乎是知道他们藏身这里一般毫不留情地不断迈近，顷刻间便已经站在洞口上方。所幸来人到洞上方的土坡后便不动了，也许是想站在地势稍高的地方好打探情况。

　　有人跳了下来，正好落在洞穴前方。从草的缝隙中看过去，护卫辨认出是领头人的鞋子。护卫按着剑，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去。

　　“主人！”子桓听见有人从远处奔过来喊到。

　　领头人转过身去，淡淡说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那人在领头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声音极轻，子桓只勉强听见“来了”两字。

　　领头人听完，轻轻一笑。子桓还在猜想究竟是谁来了，便听见领头人突然放声喊道：“使剑的小子，我知道你们在附近，”洞里的人摒住呼吸，听见那人继续说道“小子年纪轻轻，剑使得有那么个意思。可惜学艺不精，是没拜上个好师傅。”子桓见护卫青筋凸起，应是气极。那人又说：“下次爷再指教你几招，不至于像今天那么不顶用。”

　　“子桓”，自己的名字骤然被点的突然，以及那人居然知道自己名字的意外，将子桓生生吓了一跳，还没定下心神，又听见那声音说道“真可惜今天没能好好疼爱你一番，下一次，一定得一起补回来。”

　　说完，那人对手下人说了一句“撤吧”，然后便听见脚步声慢慢远去。

　　等到声音都远了，子桓见两人依旧伏在洞中一动不动，正想开口说话，却见马夫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子桓这才明白他们是担心对方有诈。

　　过了不知多久，伏在狭窄的洞穴里，三人紧紧地挤在一起，子桓觉得身体有些麻木了，那俩人却还一副神情高度紧张的样子。子桓想，肯定走了吧？还得待多久？这么想着，正要动一动身，马夫却一把抓住他，低声说道，“有人。”

　　子桓凝神细听，除了叶子偶尔被风吹动发出的沙沙声外，哪有什么声音？有那么片刻的时间，他觉得是这两人疑心太重，产生幻觉了。但是很快，他便听见一个熟悉而又焦急的声音在远处喊着他的名字。

　　那俩人紧绷的脸马上就松弛下来，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异口同声说道：“是老爷。”

　　三人挤出狭窄的洞穴，回应李易的呼喊。

　　李易大喜，立即飞奔过来。走近的时候，见子桓身上有血污，吓得心都凉了半截，颤声问道：“你…受伤了？”

　　子桓见到他面无血色，知道是吓得厉害了，赶紧摆手说道：“不是我，是他。”指了指跪在一旁的护卫。

　　李易这才松了一口气，将子桓紧紧搂进怀里。似乎感觉到李易的不安，子桓尽管身子被搂得发痛，却没有发出声音，反而伸出双手轻轻安抚李易的后背。等李易终于稳住了心脏狂乱的节奏之后，他重重呼出一口气，将子桓放开，细细帮他理了理凌乱的头发。这时，子桓才发现，李易的手凉冰冰的。李易又注视了他一会才恋恋不舍地移开视线。

　　他将护卫扶了起来，亲切地说道：“绪离，这次真是辛苦你了。”

　　绪离低头恨恨地说道：“小人技不如人。”

　　“不要妄自菲薄，能把你伤成这个样子肯定不是普通人。”李易一边说着，一边将绪离扶到边上坐下。绪离挣扎着要起来，李易却将他稳稳地按下去，说道“坐好。”

　　绪离不安得想立马跪下去，马夫却在一旁说道：“老爷都叫你坐好，你还不听令么？”

　　弄得绪离坐也不是，跪也不是。看着李易亲自帮他照看伤口，并包扎妥当之后，绪离简直一刻也无法再坐，跪了下去叩了几叩，说道：“绪离这条命是老爷的。老爷这么做，真是折煞小人了。”

　　“绪离，你不明白。”李易笑了笑，把他扶起来，诚恳地说道“这次，是你救了我。谢谢你。”

　　站在一旁的子桓看着李易的背影，听了最后一句，突然满脸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