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春草木深》王长卿

3、第 3 章

　　原来那人的“不算很远”，确切含义，其实是很远。

　　子桓张着口喘着气，加紧脚步，尽量不让两人的距离再拉开。可是，尽管如此，那人依旧离得很远。那人本来就长得高，手长腿长，还走得特快。子桓几乎是跑着步，想要追上。可是走了两个时辰，或者说，跑了快两个时辰，子桓已经没有力气了，脚步一放慢下来，便在一个转角处彻底被甩掉了。

　　子桓扶着墙，气喘吁吁想着，那个人一定是故意的。

　　一般官家的宅邸都建在同一区域，可是刚才早就出了那个区域，经过了集市，这里已经到了贫民居住的地方。

　　子桓靠着墙慢慢向下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过往的人不断停下脚步打量他，不久便有些轻浮多事的，开始靠过来，占些口头上的便宜。子桓没有理会，他满脑子都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眼见聚的人越来越多，子桓慢慢站了起来，准备离开，却被好几个人围了起来。

　　子桓客气地说道：“对不起，可以让一下么？”

　　那些人听他说话，反而变得更兴奋，有个带头的油声滑调地调笑道：“哎哟，小娘子让我们让开，那你给我们什么好处啊？”说着，手便不规矩地摸了上来。引得其他人一阵嘲笑，圈子越围越紧。

　　子桓挣开他的手，开始变得有些慌张，却壮着胆说道：“你们要干什么？”

　　那些人学着他，怪里怪气地说：“干什么？干你啊！”

　　子桓气得吼了起来：“我是男的！”

　　有人说：“男的？男的怎么长得比娘们还细皮嫩肉？把他脱光了验验货！”大家一阵起哄，说着便把他抓着，上下其手，果真开始扯掉他的衣服。

　　外围的人只是在看热闹，也没人上前帮忙。子桓急得嘴上大骂，到处乱蹬，却怎么都挣不脱。

　　就在大家把他按到在地，准备提枪上阵的时候，那个可恶又熟悉的声音懒懒地想起“差不多得了啊。他可是将军府的人，不想惹麻烦就赶紧滚蛋。”

　　那帮人转过头去，看见那人身穿华服，神色淡定自若，又见报了将军府的名号，大半人便退开了。虽不知是真是假，总不想惹麻烦上身。

　　倒有两个胆子较大的还在跟着叫板。

　　那人也不废话，走过去将按在子桓身上的人一把抓起便摔到一边去了。

　　那人气不过，冲过来想给他几下。那人虽是文官，但毕竟长在将门世家，功夫是大小开始练的，对付这些流氓地痞，那是轻而易举。就那么一抓一劈，便痛得他们在地上滚着起不来。本来剩下的那几个人见状，只好赶紧溜了。

　　那人回过头来，见子桓坐在地上紧张地抓住里衣的衣襟，眼睛里有些雾气。他将剥落的衣服拾起，扔给他，说道：“起来吧。走了。”

　　子桓抿着嘴唇，赌气似地将衣服穿好，坐在地上恶狠狠地看着他。

　　那人却不看他，冷冷说道：“你再不起来，我可不等你了。只是，待会再有刚才那样的情况，不定还有人能救你了。”

　　子桓虽气，到底有些胆怯，果然站了起来，走到那人身后，低声说了一句“你是故意的。”

　　半晌，那人头也不回，说了一句“是”。

　　子桓气道“为什么？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那人停了片刻，然后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我看到你就讨厌。”

　　子桓没想到他居然会那么直接说这么一句话。说起来他跟这个人根本连见都没见过几面，却对他有那么反感么？

　　子桓真想现在大喊一声“既然讨厌，那就滚远点！”

　　但是他不敢。再怎么说，得先离开这里再说。

　　况且，没有钱，被扔到一个陌生的世界里，自己脑子里又一片空白，他没有能好好生存下去的自信。说他软弱也好，势利也好，既然这人想打发他，那就用钱来把他打发走吧。这些没用的骨气值几两钱？

　　因此当子桓听见那人不带感情地说了一句“跟上”，便赶紧跟了上去。幸好这次，这人走得比之前慢了不少。子桓也能轻易跟上了。

　　一路上，子桓认出许多来时的街景，知道他们是在往回走。子桓直在肚子里面骂骂嚷嚷的。两人都没说话，那人自始自终都没回头。只是那人仿佛背后长了一双眼睛似的，有时候子桓没能跟上，或者隔得有些远了，他会停下来稍作等待。

　　等到达目的地，太阳已经西斜。那人回过头来，面无表情的说道：“你稍微休息一下。用过晚膳之后，我会找你谈谈接下来你的去向问题。”

　　子桓一肚子气，点点头，没有看他。

　　晚膳之后，果然有人带他到书房见那人。

　　进去的时候，那人正在案边写什么东西。见得他来了，便走出来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说道：“坐吧。”

　　子桓依言坐下。

　　那人又说：“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子桓一听，也十分为难地低下了头。

　　那人叹了一声，说道：“你想去吴祁那里么？”

　　子桓抬起头，想了想，问道：“吴祁…不是好人？”

　　那人一愣，平板的脸上微微有了些笑意：“世上哪有绝对的好人，坏人？还不是看个人的立场而已。”

　　“那他会害我么？”

　　“看你怎么理解。不过他对你确实有所求。而且万一你能讨得他欢心，荣华富贵也少不了的。”

　　哼哼，说来说去就是不肯正面回答，这人狡猾之极。吴祁那家伙肯定不是什么好人。“……我可以不去么？”

　　“那你想去哪里？”

　　“……我不知道。”

　　“我听说你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如果这时没有想要去的地方，我也可以给你一些钱，你出去以后到处走走，找到合适的地方再落脚，如何？”

　　“谢谢大人。”

　　“如此，你是打算出去再决定了？”

　　子桓点点头，心想：“那是。反正你也讨厌我，留在这里不是自讨没趣。既然有钱，出到外面再想办法就是。”

　　“那最好不过。你今晚好好休息，明日早膳之后，我再送你吧。”那人本想着子桓会十分难缠，没想到这么好说话，大大松了口气。

　　“大人，我还有一事相求。”

　　那人皱皱眉想，果然没那么简单，说道：“说吧。”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么？”

　　那人有些意外，说道：“自然可以。我叫李易。”

　　“谢谢你的帮助。这些钱，我以后一定会还给你的。”

　　李易笑了笑，说道：“不必，你留着就是。”

　　子桓却在心里暗下决心，这钱一定要还，省得让他小看了去。

　　如果说李易这时直接给了钱，子桓拿了钱立马离开，或许这件事就那么告一段落了。可偏偏，李易让他多留了一晚，就这么一晚上，子桓又被绊住走不成了。所以什么叫做夜长梦多呢？这恐怕也是一个很好的注解了吧。

　　第二天早膳之后，子桓一直在等李易的消息，等来的却是要让他继续在府上暂住一段时间的告知。

　　“可是，为什么？”李易明明看起来巴不得他赶紧走。

　　李易一脸不快，说道：“昨晚李廷过来闹事，说吴祁还没走，怕你一出去就被他逮住了。他让你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你若还是想离开，我绝不留你。”

　　“吴祁…真的有那么可怕么？”

　　李易皱了皱眉，说道：“你待在这里期间，尽量不要出门。”

　　子桓见他闭上眼睛，往后一靠，一副很疲倦的样子，心里有些抱歉，便说道“对不起，我是不是给你们带来了很多麻烦？”

　　李易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

　　素闻，自古多少倾城美女都是出自梁地。早年他曾游历梁地，发现梁人大多皮肤白嫩细滑，容貌秀美。但子桓即便在梁地，也是容貌难得一见的人物。此刻纵然白布粗衣，不加修饰，依旧难掩风姿。怪不得连不好男色的梁王也忍不住将他纳入宫中。

　　据说，李廷初见他时，子桓几乎赤身裸体。李廷自此再难忘怀，甚至不惜作出跟吴祁抢人这种幼稚而高调的动作。将人带回府后，又心心念念，既怕唐突佳人，不敢表明心意，又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以致于，还特地将他安排在一个单独的房间里，夜夜过去，点迷香，拥抱爱抚，整个人简直就疯魔了。李廷再三强调不能让吴祁将人抢去，谁又能说不是他的独占欲作祟呢？

　　怪不得，古人说红颜祸水，倾国倾城，诚不我欺！眼前这个不就是个例子么？须得快快打发走才好。

　　“大人？”

　　李易叹了口气，说道：“待在府上不要乱跑。待能走的时候，我自然通知你。”

　　“好。”

　　“你在府上算客人。不必忙其他的，你要是觉得闷，需要什么，尽管跟人要。”

　　“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