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下曲》鱼幻

4、血战开始

　　关无澜捂着胸口的伤处，靠在墙上。这伤是被推进来扔在地上给石子擦破，从颈下自胸口长长的一片。

　　这个残天吉到底是什么路数呢？连一面都不见就把她囚禁起来了。

　　牢门上的木板被抽掉了，一个木头托盘盛着一碗面汤和几个干饼子被推进来。

　　关无澜走过去，拿起那难看至极的饼子，苦笑一下，端起碗，却惊讶地发现碗底贴着东西。

　　她警惕地四下看看，小心翼翼地取下那东西，是个极小的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些白色的粉末。

　　关无澜疑惑地嗅嗅那白粉……

　　金疮药！

　　是谁送来的？

　　从小天窗灌进来的风在地上打了个旋儿，尘土和草屑立刻飞扬起来。

　　外边传来男人的说笑声。

　　一阵细碎的声响自关无澜头顶上传来，关无澜抱着双臂站起来，望着地牢的小天窗。

　　“大唐使者……”有个人趴在天窗上小声叫，竟然说的是汉语。

　　关无澜隐约看见一张男人的脸：“你是谁？”

　　“我是公主派来的。”那人抓着木栏向里张望：“使者，外边要攻城了。今天下午把阵势都拉开了，要强攻了。”

　　“什么时候？”关无澜吃惊道。他们竟这样沉不住气！

　　“下午来人在城下喊话了，还射了信进来，说两国打仗，不杀使者。让将军放你回去，不然就强攻。公主在外大张旗鼓，小人才能潜进来救您啊。”

　　“有什么凭证？”关无澜突然问。

　　“我的凭证会让您看见的，我走了，来人了！”

　　关无澜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黑影消失在小天窗。

　　暗人？

　　残天吉抚摸着他的弓，美丽的花纹蜿蜒着布满弓身，久经拿握而变得光滑的地方反射着光，他专注地听着萧长河的话：

　　“这一次就算你我二人中牺牲一个也不要紧，将军由切莫托护送，城里有多猛。你要有准备……就算将军回去了，也不一定就能活。大汗心里怎么想，你比我们都清楚。”

　　残天吉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其实……我们一定会输掉这场战争，这个我从出征的时候就有所觉悟了。那个皇帝，实在太强了，他的帝国也太强了。那个人连亲兄弟都屠杀了，逼退了自己的父亲，他这样疯狂的一个人……他已经没有退路了，所以他每一场仗都必须赢，输一次都不行！而我们的可汗太天真了，突厥已经不是从前被李渊和那些中原部族头领们臣服的突厥了。我们能做的，不过是败得更体面些罢了。”

　　“可汗亲近那些九姓胡人，虐待同族，十八部到今天的地步你我也尽力了。老将军三朝元老，到如今大汗对他恐怕才松了口气吧。”

　　“无论如何，都要把老将军送出去！”残天吉深深吸了一口气，系带子的手竟然有些发抖。那场即将临近的血战令他焦躁不已。

　　背起弓箭，执起长刀，跨上战马——要像这寒夜的冷风一样席卷唐军，今夜若注定命竭于此，那也作为一种报答吧。

　　没有华丽的盔甲，跟随他的都是身经百战的东西，他的弓，他的马，他的好兄弟……

　　多猛兴奋地带马走过来，金环刀在火光中跳跃着血腥的光芒，他咧嘴一笑：“兄弟！来吧！”

　　残天吉跨上马，望着眼前精神抖擞的突厥勇士，看着林立的刀枪和勇敢的眼神。突然，他抬头看看月亮，吩咐道：“勇士们，收起武器，不要露在外面。”

　　“啊？”多猛不解地看着他。

　　“看看今晚的月光，如果照在兵器上该多刺眼啊。”

　　“传令士兵，不得将武器露出来。”

　　一个士兵跑过来，报告：“禀报将军，萧将军出发了。”

　　“好极了，咱们也走吧。”残天吉一挥手：“出发。”

　　乌云一样黑压压的军队向城西快速地移动而去。

　　平阳跳下榻，张开手臂站在帐中让人为她披甲。金鳞甲片光彩照人，犀牛皮护件柔软而坚韧。这些稀世珍宝一旦穿在她身上就仅仅是保命的物件。平阳系上斗篷，提起长枪和宝剑，大步走出营帐。

　　李世勣在外面调遣着部队。

　　平阳看着忙而不乱的士兵一队一队从眼前走过：“传令下去刀枪收好，不要露在外面。今夜月光太明亮了。从城上一眼就能看见这些亮光。”

　　冼薏将她的马牵过来，平阳把宝剑和长枪分别挂上去，翻身上马。几位副将也整装而至。

　　士兵们分左右两路，衔枚裹草而行，缓慢隐蔽地向孤城方向前进。另分一路小队接应从城里送出的使者。军营里廉琛领少数士兵照常巡弋，火把依旧如往常，几个士兵在马尾绑上树枝在演兵场来回跑动，烟尘中人声喧闹。

　　一切都如平时一样。

　　夜幕在双方精心的策划下缓缓拉开了。繁星闪烁，好似无数双眼睛瞪着，准备目睹这决战时刻。隐没而动军队像只巨大的怪物在黑夜中一起一伏，隐忍地等待着猎物。

　　士兵们含着草，毫无声息地注视着黑暗中的动静。

　　塞外衰草遍野，马蹄踏着草沙沙作响。

　　夜，从没如此静谧过……

　　“使者！”

　　关无澜吃惊地看着被打开的牢门，闯进来的男人高大沉稳：“你是谁？”

　　“昨夜跟你说话的人！我叫焦大柱，快走！”名叫焦大柱的男人拉起关无澜往外跑。

　　“出了什么事？看牢的人呢？”关无澜一边跑一边问。

　　墙角倒卧的几个士兵无声地回答了她。

　　两个人换了士兵的服装跑出来，外面火把通明，尘土飞扬，士兵们四处吆喝着集结起来，一片混乱的马嘶人吼中谁也没有注意他们，一路跑到城墙根，焦大柱将早挖开的地道上铺的稻草移开，两人爬出城外。

　　两人相互扶持着朝唐营方向跑去。

　　“今晚要强攻了，城里都乱作一团了。”

　　“怎么没有看见围城的士兵？”关无澜问。

　　“我们已经布置好了。”焦大柱停下来，拉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特有的狼头刺青：“我乃平阳公主府的暗人。您放心，殿下的一路军队就在西城门叫战，吸引突厥注意，我们兵分两路，声东击西。”他含着手指吹起尖利的口哨，一匹没有鞍挂的裸马自黑暗中跑出来。

　　焦大柱翻身上马，把关无澜也抱上来，两人飞快地消失在黑暗中。

　　夜色的另一端是血流的入海口，屠杀牲畜的屠宰场，肢残肉缺的生肉铺……

　　突厥大军的左翼由残天吉带领着迎击李世勣的部队，两军虽然数量悬殊，但是突厥多是骑兵，唐军步兵居多，骠悍的突厥士兵野兽一样狠狠咬住了李世勣的左前翼，毫不费力就撕开了口子。

　　平阳和冼薏的部队艰苦的围攻着孤城，城中的少数兵力由多猛率领，双方在城墙上开展争夺。

　　冼薏率投掷车在外围，平阳率五千人将残天吉的部队与孤城分割开来，防止残天吉回援孤城。
　　唐军以多于突厥两倍的兵力收起“口袋”，突厥军队在开战一个时辰里死伤大半，尸体遍布战场，伤者在马蹄与烈火中哀号辗转。生者死者相叠，沙场千里只闻呐喊厮杀之声，沸腾了寒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