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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两极 ...

  •   那日她倒在自己面前,他以为她吞食了毒药,急急唤来所有医正为她诊治,她的师傅李天医得了消息,顾不得其他,直接冲入殿内,见着他失魂落魄地抱着她不肯松手,老人的满腔怨愤终究变成了幽幽一叹。
      “你既是爱她,又何苦如此逼她?”
      “我只是……不能容忍她嫁与别人……只是……想留住她。”
      他将她抱的紧了些,将她的脸颊紧紧地按在自己的胸膛,生怕一松手,她便化为飞灰。老人搭上她的脉搏,一样高悬着的心坠回了胸膛。
      “死小子,她没事,不过是累了罢了,你这般着急,倒是吓坏我这老头子了。”
      他得了天医的诊断,终于放心,亲自将她抱回长虞宫,而她一睡便是两日。
      他从朝上归来的时候,她仍未醒来,他和衣躺倒在她的身侧,见两人的发就那么有些凌乱地纠缠在一起,结发,结发,他的心中充斥着偌大的满足感,看着她沉静的侧脸,眸光中带的,是他自己都不曾知晓的温柔。
      “水色,你,为何不能等等我呢……”
      他兀自说着自己的话,呢喃间仿佛呓语,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想起了几年前那触目惊心的勒痕,他俊朗的面庞蹙着眉,疼惜,无奈却偏偏交错着恬淡的欣喜,将沉睡中的她搂进胸膛,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她平缓的呼吸就在他的颈间,呼出的气息温热却带着冷香,他这才有了实感,她还活着,在自己身边,这样安谧的光景中,几日不眠不休的他,终于安安稳稳地睡去。
      内侍进来唤他的时候,已经过了几个时辰,辰国初降,仍有许多琐事要办,他眷恋地看了一眼她的睡颜,为她掖了掖锦被,才起身离去。而本该在昏睡的她缓缓睁开了眼睛,眸色清明如昔。
      她看着这宫中陈设一如当初,却知辰国已经不复存在,一颗心还是被撕扯的生疼,她曾经握在手里的一切,都化为了虚无,这样的景况她又如何能安眠,辗转梦中,却听到他近乎发痴的呓语,纵是深爱,那又能如何?
      他曾愿她一生长乐,她亦欣赏他的风姿气度,只是尘缘蹉跎,各自在自己的世界举步维艰,终究站到了对立的一面,权术兵戈,她满盘皆输,颠覆之间,不过是旧时王榭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沧海桑田。她曾爱过,却抵不过他以爱之名的步步紧逼,哀莫大于心死,她如今,只是深深厌倦了这深宫朝堂。
      “公主,外间有个女子求见,奴婢不识,许是随行王上的女眷。”
      长虞宫中宫人在动乱之中并未走尽,几个忠心的丫鬟内侍留了下来,名为锦瑟的丫头唤着她的仍旧是旧时的称呼,锦瑟服侍她起身,不消片刻便将她收拾妥帖,在这时局之中,纵是个小小婢女,也知道此时此刻能出现在这宫中自由行走的女子不过只有那么几个,心中竟隐隐地为了她担忧起来,却见她靠在床边,素服之中清丽依然,风轻云淡。锦瑟的心定了定,通传了之后,便退了出去。
      “你倒是逍遥,这宫里里里外外都翻了天,却独余你这一处桃源,王上对你,果真是用心良苦。”
      “芊愫公主。”
      她笃定的语气让燕芊愫一愣,但是燕芊愫面上的笑容仍旧是滴水不漏,今日前来,为的就是见见这个与自己齐名多年的她,这个与自己同被称为传奇的女子,亦是自己丈夫心心念念的女子,只为了给她体面的身份,一个轻轻巧巧的让字,自己就莫名的失去了皇后之位,想想嫁与他之后自己为他所做的一切,虽知天子无情,却也没想自己从最初就是要被利用的命运,她非一般女子,自幼便聪颖过人,更是长在深宫,见多了勾心斗角的阴狠勾当,所以,当她把所有的事情串到一起,渐渐浮出的真相无一不是说自己被他给的爱情冲昏了头脑,拱手将大好江山给了他,想想这些,燕芊愫恨不得将银牙咬碎。
      扬手一挥,一记响亮的耳光,她如雪般的面颊顿时便红了起来,她抬眸,凛冽的目光如同淬血出鞘的刀刃,带着尖锐而璀璨的寒芒,看得燕芊愫心下有些忐忑,料她刚醒,身子乏力,遂胆子又大了起来,一只手捏住她尖削的下巴,尖利的指甲用力之下掐出了道道血痕。
      “不过是个亡国的贱人,你以为,你斗得过我?纵是今日,我在此杀了你,你信不信王上依旧尊我为这后宫的主人?”
      “平日里人们都说,燕国芊愫公主温婉贤淑,谋略过人,如今看来,倒像是个山野蠢妇,一个被情爱,权势蒙蔽了的妒妇,与你这种女子齐名多年,着实污了我的名头。”
      她看着面前一袭湖绿宫装的燕芊愫,有些发狂的模样几乎让她柔美温婉的面容变得狰狞起来,她的眸光笼上了一层朦胧的哀色,虽是被人掣肘,神情却是满满的怜悯,素手轻扬,她扣住了燕芊愫的手腕,略一发力,已让眼前的人承受不住,燕芊愫吃痛地惊呼一声,迅速地收回手,用另一只手揉捏自己已经快要失去知觉的皓腕。
      她起身,不再慵懒地靠在床边,缓缓地走到燕芊愫面前,素色的衣饰不见花纹,墨发轻束,最寻常的装束却带了些绝尘的清逸,她睥睨着眼前一直风光无限的燕国公主,如同看卑贱的蝼蚁,唇角含笑,她素手攀上眼前人的脖颈,纤长的手指,圆润而净白的指甲,却让燕芊愫吓得不敢妄动,虽未曾直面过杀戮,却也知道在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这种森然的冷意是杀意,同是一国公主,燕芊愫在她的压迫之下,居然抬不起头来,心中有些不忿,便欲挣扎,她指尖微凉,轻轻一颤,燕芊愫觉得颈间一痛,便再也不敢乱动。
      “本也是个难得的美人,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我倒是着实佩服你的胆识,居然敢孤身一人来我长虞宫,我虽和你齐名多年,却不像你一样长在深宫,我常年行走于江湖之中,早就有一身精妙武艺傍身,多年浸染医术又善毒,若非我有意放过你,你可知自己已经死在我手中几次了?”
      “你的指甲,不过能划破我的面颊,而我的指甲在你喉间,却是可以要你命的东西,燕芊愫,你委实小看了我些,既是要来取我性命,功夫也应该下足才是。”
      “你或许应该感谢我,若没有我,你如何能嫁与他,纵使他利用与你,你仍是放不下他,亦放不下手中的富贵权势,我本意不愿与你为敌,只是局势迫我至此,如今我不过也是不得已罢了,但我终究不是与你一般的女子,这里绝不是我长留之地,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不是在这深宫大院之中,将自己的后半生,全然系在一个男人的宠爱上。”
      她见燕芊愫不敢再妄动,索性松了手,她将双手浸入床畔的金盆之中,洗干净了指尖的血迹,回身望向那个前一刻还狂妄的女子,捂着颈间的伤口,瘫坐在地上,吓得不知如何言语,她叹了口气,看着远处那盘他与她曾经同下的棋,幽幽道:“你可知,你甘之如饴的,我都弃如敝履。帝王权势,与我都再无任何意义。”
      她的眸光扫过幔帐之后露出一角的明黄,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回到榻上,只想沉沉睡去再不醒来。
      他听闻内侍报信说燕芊愫来了长虞宫,顾不得其他匆匆去而复返,生怕她被燕芊愫责难,却偏偏赶到时她的一双手已经攀上了燕芊愫的脖颈,正见二人对峙,他知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便躲入了一旁的幔帐之中。
      她的一席话说完,他略微苦笑,匆忙间竟忘了她身负武艺,自己的脚步声如何能漏过她的耳朵,她的话,根本就是说给自己听的。
      可是那又如何,长久的运筹帷幄,机关算尽,一朝动手,仍是牵绊万千,知她爱民如子,力排众议将辰国伤亡减至最少,不惜动用自己埋得最深线人,也不想用战争鲜血毁了她的故国,她的故乡,她曾不惜生命尊严捍卫过的王城建章,哪怕得罪尽了燕国旧臣,也要践行当初自己许下的诺言,以这江山为聘,迎她为后,逼她低头,哪怕她会恨他,也要换来她光明正大足以立于他在身侧的功绩和身份。林林总总,他这般艰涩的心情又有谁能懂,他历尽波折艰难,是拥有了滔天的权势,苍生仰望的尊贵,但是在他与她的爱情里,他仍旧是如此的卑微。
      因为深爱,所以举步维艰,因为深爱,所以害怕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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