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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许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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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许帅
在我不算漫长的二十年的人生历程中,我曾经爱过两个女人。我用“曾经”这个词很明显,表明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式。
我爱的第一个女人,她死了。是她主动追求我,然后手把手教会我谈恋爱。但我要是告诉你一件事,你一定不会相信,她压根儿就没有真正地爱过我。这个热带水果一样娇艳笑起来让你无可抵挡的女人,即使已经化为尘土归去,我的生命也已经被她烙上灾难的痕迹,无从改变。
其实,在吧啦死以前,我就已经不再相信爱情。我曾经在我的数学笔记本上用无比愤恨的字迹写下过八个大字:花花世界,狗屁爱情。
进大学后无人管束,我的生活更加乱套起来。常常会有女孩到我住的地方来拜访,坐在那里什么也不说,借口让我帮她修什么毛病都没有的手提电脑,或者是争先恐后地替我收拾房间什么的。我抱着一种愿者上钩的心态享受着这些女生们的崇拜。
后来她出现了。嗯叫她小百合吧,虽然我和她恋爱的时候一次也没这样叫过她。她对我真的很好,死心塌地。不幸的是那时候的我已经对爱情开始吊儿郎当,起初跟她好也只是想利用她。所以我很快又失去了她并成功地让她对我恨之入骨。
她消失之后,我不甘心。我用了相当多的时间来研究李珥。结果是,越研究,我对她越感兴趣,越研究,我越希望能和她重新开始。
她会回到我身边的,我绝对有这个自信。
我在她博客上了解她的生活作息,抽了一个周末全程跟在她屁股后面,她去做家教我就在小区门口等两个小时;她在咖啡馆打工我就在里面喝咖啡。我把左手举到额前:“上帝做证,我是认真的。”
这一天的如影随形,我估计她已经面临崩溃的边缘,我想她会用力地推开我,往前跑,然后我会跟上她,抓住她的胳膊,搂她入怀,吻干她的眼泪,在她耳边告诉她我爱她。然后我们冰释前嫌,从头再来。一切顺理成章,简直比韩剧还要经典。
然而,我却失算了。
她根本就没跑,更别说掉泪,她只是抬起头,微笑地看着我,问我:“你累不累呢?许帅,你就像个小孩,你只是不甘心。”说完自顾自走开。
雨越下越大,我固执地站在那里,不去看她离去的背影。我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个夜晚,我收到一个女生的短信,上面只有三个字:“忘记我。”原来女生绝情起来,都是如此的不留余地。
这一次,我居然没法忍住我的眼泪,满大街的霓虹在眼前变得模糊。我只是弄不明白,为什么每一次,我都要在失去很久之后才会懂得珍惜呢?
暑假的第一个周末,就在我进入半梦半醒的最佳状态的时候,有人来敲门了。
“许帅,雅希姐请你去,她打不通你的电话,让我来跑一趟。”
靠!蒋皎。她怎么又来了!
“她在和平宾馆等你,原来的老房间。”小凡说。
我当然记得,去年那个圣诞节,我被蒋雅希同学灌醉了,带到那里去。哦不,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有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记不记得都无所谓。
房间内的情景并不像我想像的那么暧昧,她穿了一套较薄的红色的运动衫,头发束成高高的马尾,并没有化妆,转头冲我微笑。
“其实说起来,你算是我的初恋,对不对?”她笑眯眯。
“对。”我在心里对此表示强烈反对,但我却好脾气地看着她的眼睛说,“后来我们分手,你爱上了别的男人。”
“你知道为什么吗?你最大的毛病就是一直都这么规规矩矩,读书的时候,明明对我有想法,却连跟我牵手都不敢。”
“所以你后来才会爱上张漾那个流氓?”
“不不不,别再提他,”蒋皎坚决地说,“我早就不爱他了。从我自己变成一个流氓那天起。”
她掏出一包香烟抽起来,手指却暧昧地碰到我脸上来,用一种试图迷死我的唱歌般的语气夸我:“许帅你知道吗,你就是扮流氓,那也是个贵族流氓。我们来一场交易,无需付出感情。你是唯一一个值得我去交易的男人,明白吗?”
“愿意巴结你的人很多,为什么找我?”
“因为你是许帅。”她说,“当年全天中女生可望而不可及的王子。
“交易什么?”我问她。
“快乐。”她把烟头灭掉说,“以我的快乐,去交易你的快乐。何况,我们又不是第一次,对不对?”
我抱紧了她柔软的身子,我十四岁时臆想中的初恋情人,如今的玉女歌手新掌门人,蒋雅希。心聋目盲的欢娱只是一剂短暂的止痛药,但也许我跟她一样需要。
我发誓,我不爱她。一点儿也不。
我在她经纪公司的安排下被包装成了英俊多金的阔少,正在对一个冉冉升起的小明星展开热烈的追求攻势。每天一身名牌,坐在她各个出没的角落等她。
有一天,她把我拾掇地全身一新,刻意带我去京城暴贵的一家餐厅。席间心不在焉往边上瞧,眼神嫉恨——原来是张漾,他在这里打工,当服务生。又帅又英挺,英语还他妈流利。
我的面子再也挂不住:“你有这么多的钱,为什么不专点他为你服务?”
“许帅。”蒋皎脸色大变,“我警告你,你不要得寸进尺。”
“其实你很痴情,为了一个流氓,把自己变成一个神经病!”我冷冷说,摔了盘子离席,跟张漾擦肩而过。他冲我微笑。我大声喊他:“张漾!”他的笑容职业,口吻无可挑剔:“您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蒋皎失魂落魄。
有时候觉得,时间过得真他妈的快,那时的我是个满怀豪情的好少年,理想一抓一大把,怎会想到会有今时今日的沦落。
一次娱乐圈的聚会,我扮作那个传说中某个富豪的公子,整天啥事儿也不干,一颗痴心吊在蒋美女的身上,陪她出席。比较要命的是,我发现我竟然喜欢上了出入那些高档的场所和那些毫无意义的PARTY。这种假象的繁华我一时半会儿还没能厌倦,甚至还有些上瘾。
我在严肃思考,是不是一直以来,我其实是那个装作好孩子模样的坏孩子;张漾才是那个装作坏孩子模样的好孩子?
在那里,我第一次见到夏米米。
她短发,不施粉黛,穿条简单的裙子,吃蛋糕的时候,还舔手指,我以为她是跟着某某某进来混饭吃的小娃娃。她忽然对着我,调皮地伸了一下舌头,神情可爱之极。
我当时就来了精神。上去搭讪,问她是谁。
“你是从外星球来的吗?”她不明白的样子。居然不认识我夏米米。我可比你家那位蒋雅希还要红哦!
“好吧,我是从外星球来的。”他们都是通过轰动大将南北选秀类节目火速上位的小明星,我承认自己孤陋寡闻。
“那我们走吧。”她站起身来,压低声音对我说:“我们偷偷溜出去,我带你参观地球。”我承认我骨子里有不靠谱的天分,于是我跟着她,抛下蒋皎,溜出去了。
我问:“你每次认识一个男的,都这么急着跟他出去吗?”
她瞪圆了眼睛看着我。
我扬扬眉毛:“还是因为我特别帅?”
她歪歪嘴,吐出一个让我差点晕过去的字:“屁。许阿姨。”
“不是许姨,是许弋,游弋的弋,戈壁滩的戈去掉一撇。”
“戈壁滩的戈字怎么写?”选秀出来的小明星都那么没文化吗?我叹息。
“那我叫你戈壁滩吧。”说罢她溜了,剩我一个人,我估计回去蒋皎要把我宰了。金龟婿去泡她的死对头小明星去了。绯闻上位的机会啊。我总算明白了,我被这妞耍了,真是人物啊人物!不过,我许弋喜欢人物,只有人物才让我有足够的挑战感。
我看着那个巨大的“M”招牌气吞山河地想:夏米米,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当天我在酒吧第二次找到夏米米的时候,她化着浓妆,涂了妖异的绿色眼影——哦天呢,是绿色的眼影,让我想起吧啦。我突然想哭。
“许阿姨,我告诉你,我对你这种花花公子型的最没有兴趣,没出息,没志气,没智商,没文化。想追我?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洗洗睡吧!”
她的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大滴大滴的,冲散了她绿色的眼影,让她的脸上显得更加的乱七八糟。
我威胁她说:“你再说一句我不爱听的话试一试?”
“你长得很帅,智商很低,写字很难看。”她不知死活地说。
我当机立断地吻到了她的唇上。她并没有躲,冰冷的唇,带有淡淡的啤酒味。很多天后我才知道,那是夏米米同学的初吻,但她表现得可圈可点,令我这个情场老手无论何时何地想起来都无比汗颜。
但这个吻对我而言,的确是计划之外的,它产生的“心动效应”,也完全是我计划之外的。她轻喘着气问我:“戈壁滩,你老实坦白,你这一辈子到底抱过多少女孩,吻过多少女孩?”
“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数不清。”
“我信。”她说,“我第一眼见你,就看出来你不是好人。我想在这地球上消失三天。戈壁滩你要帮我。”
我做了一件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事,在和当红歌手夏米米同学认识的第一天,和她“私奔”了。
那天晚上,她温柔地靠进我的怀里,和我相拥而眠。夏米米从我怀里抬起头来,她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脸:“戈壁滩你知道吗,你长得真帅,帅得真让人受不了。你是第一个抱着我睡觉的男生,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呢。”我内心里的一池春水被她彻底搅混,不过我还是提醒自己慢慢来,慢慢来,因为我似乎,好像,真的很喜欢她。那种感觉,18岁那年曾经有过。
夏米米是个可怕的女巫,第二天醒来她又不见了。一同不见的,是我钱包里的三千多块钱现金!
要不是她哮喘病发作时留下的药片,我以为那是一场梦。
我身无分文流落异地,很要命。还有一个更要命的事实就是:我发现自己很担心她。并且,很想她。
回到北京,我自然和蒋皎吵翻了天。她就似审犯人一样地问我:“你们怎么认识的,都做过些什么?”
“你能想到的都做过了。”
她纵声大笑:“许帅果然是许帅,泡起妞来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雷厉风行。”
在她演唱会的后台,我再一次见到了夏米米。可惜她看我一眼,面无表情,好像从来就不认得我,转过头不再看我,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口气说:“说吧,我欠你多少钱?”
“您看着给吧。”我气不打一处来。
“我最近得了健忘症,你还能提醒我一下,是在哪一家宾馆吗?我欠你多少钱吗?”
我一把把她从座位上拎起来:“夏米米,你再玩我就灭了你!”
她并不挣脱,而是用那双该死的大眼睛盯着我,又是那种该死的无辜表情,我情不自禁地俯身吻她,她的语气却奇怪地温柔下来:“能告诉我吗,你在哪里见过我,求你了。”
我发现我的心奇怪地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这是一种我已经遗忘很久的感觉,我以为再也不会重拾的感觉。我在那样的感觉里痛下一个决心,不管夏米米这朵花有多么神秘,我也要让她怒放,怒放,再怒放,永不凋零。
我走的时候,她又问我一个让我极度抓狂的问题:“你叫什么来着?”
“许弋。”我说,“弋壁滩的弋少一撇。”
我和蒋皎彻底决裂了。
她轻蔑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句话:“我劝你最好问清楚点,看她是否愿意养你。”
“这个你放心,我会养她。”我说,“虽然多的是贱人愿意贴上来养我。”
她纵声大笑,终于发飙,指着大门对我说:“你给我滚!”
滚出蒋皎的别墅时,夏米米却出事了。从演出的高台上坠下,死亡。
我悲从中来,无法控制,我在路边呕吐起来,我是这么乱七八糟的一个人,不值得任何人同情,连我自己都想放弃我自己。北京的郊外深夏的夜空一片漆黑。像一个无底的黑洞,引诱我起身,走出去。
我知道我将跌入里面,万劫不复,永远不能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