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害怕我爱你（全新扩写版）》沈南乔

6、傲娇生物（1）

　　宁以沫和辜徐行的相识始于一只陀螺。

　　1996年初春，五岁的宁以沫正和小伙伴在镇头打香椿，很久不见的爸爸宁志伟突然出现了。以沫飞扑进爸爸怀里的同时，听见他在耳边说：“回家跟奶奶道个别，一会儿跟爸爸去聿城。”
　　宁以沫迭步紧随爸爸，喘着气问：“为什么要去聿城呢？”
　　宁志伟精神抖擞地说：“你该上小学了。爸爸工作的大院有配套的小学。以后你就是城里娃了。”
　　宁志伟是位退伍军人，复员后一直在市委给领导开车。以沫妈妈没得早，她一直跟奶奶在七莘镇相依为命。
　　“可是……”以沫回望了一眼伙伴们，又下意识紧了紧拽着爸爸的手，抬眼仰望着大步流星的爸爸。她有很多话想说，但她找不到词语去铺排心里的不舍和惶惑。作为孩子，她只能去适应大人定的规则，比如爸爸喜欢走大步，她就得快点跟着，否则就会被甩下。
　　就这样，她愣愣怔怔地被爸爸带去了一个陌生的新世界——聿城市委大院。
　　车子开进大院后，宁志伟开始介绍这个新天地，他说大院很大，里头有山有水，有幼儿园、医务室、食堂、冰棍厂，还有可以看演出小礼堂，它就像是一座被青砖高墙封闭起来的小镇。只不过这个镇子里，住的都是政府工作人员和他们的家人。
　　以沫肃然起敬，忐忑而好奇地透过车窗张望外面。道旁的香樟树后，林立着一排排青砖黑瓦的三层办公楼。林荫道上的行人闲庭漫步，他们都有着和外面人不一样的精神面貌。
　　以沫的目光很快被前方的大广场吸引了，余晖中，孩子们风一般在广场里呼啸来呼啸去，那些欢笑声让以沫热血上涌，她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扒着车窗往外看。她看见有人在拍画片，有人在跳房子，还有人在扮小姐丫鬟……她顿时喜欢上了这座大院，她觉得自己一定可以在这里生活得很好。
　　如她所想，没用几天她就迅速融入新生活，成了那片欢乐海洋里的一分子。
　　大院天大地大，到处都是游乐场——种满果树的山包、开满花的小花园、可以躲猫猫的橘树林、可以荡秋千爬双杠的小操场；大院里到处都是乐子，阴雨天可以去花圃里抓蜗牛，天晴了，又可以去火烧毛毛虫……
　　层出不穷的小游戏在孩子们那里更替上演：滑冰、拍画片、弹珠子、滚铁环、踩高跷、跳房子、跳皮筋……这些游戏你方唱罢我登场，各领风骚三五周。
　　那年暑假，大院里开始流行抽陀螺。和地方上的孩子不同，大院孩子能从长辈那里得到一根纯牛皮的皮带，用皮带抽起陀螺来，声音既响亮又给劲，显得非常有男子气概。
　　小孩们都渴望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陀螺，以沫也不例外。但陀螺制作不易，宁志伟也没有那闲工夫，以沫失踪没有得到一个属于自己的陀螺，只能眼巴巴看着那群大哥哥玩。
　　每每她坐在篮球架下看着陀螺旋转时，远处的台阶上会有另一个人和她一起注视那些飞旋的陀螺。
　　如果以沫不是那么懵懂，她一定会留意到那个大孩子。他生得实在醒目，个子比同龄男孩高挑很多，一身雪白的衬衣映着张异常清隽的脸，把所有孩子都衬得乌眉皂眼。然而，就这么一道光似的男孩子，却从没落进以沫眼里过，毕竟一个人的“好看”能好到哪里？还能比蚂蚁搬家好看？还能比五颜六色的弹珠好看？
　　那个男孩叫辜徐行，是聿城政法委书记辜振捷的儿子。区别于以沫的籍籍无名，刚9岁的辜徐行是大院里最受瞩目的孩子。这份瞩目倒不是因为长相出挑、父亲官居要职，而因为他是聿城闻名遐迩的数学神童。
　　据大院八卦妇女们传言，这位小神童两岁就能开口背2的次方，四岁就能够在日常生活中应用数学。这些“八婆”把他的事迹添油加醋传得神乎其神，什么能算出彩票号码、能在足球落地前心算出落地点……当然，光凭这些感性素材是吹不出一位神童的。辜徐行之所以能成为神童，是有实绩加身的：
　　1994年，七岁的他在国家权威数学邀请赛中获得小学中级组金牌，这是聿城学生第一次在相关赛事里拿奖；
　　1995年，八岁的他赴美国参加数学大赛，不但获得了个人金牌，还在团队接力赛时预推出结果，帮团队转败为胜拿到团体金牌……
　　除了在数学方面天赋异禀，辜徐行的素质教育也被他妈妈徐曼抓得很好，什么英语、钢琴、书法、围棋，十八般武艺都没落下……基于以上种种，被媒体和传言众口铄金的辜徐行就成了一个经常被访客堵在大院门口围观的神童。
　　俗话说无敌是寂寞的，因为大院孩子几乎都被父母耳提面命——“你看看人家辜徐行”，所以这群眼高于顶的孩子都对辜徐行充满抵触，不约而同地孤立起他来。
　　九岁的孩子，再怎么天才也到底是个孩子，别人越是孤立他，他就越想证明自己就算脱离群体也能自得其乐，所以那个春天，辜徐行格外想要一个大陀螺。他观察发现只要有一根好木头，自己动手做个陀螺并非难事。他留了心，满大院地找这样一根木头。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在南边一个家属院里发现了一棵瓷缸口粗细的枣树——最佳的陀螺木料。考察了两天，他拎着一把锋利的小斧子，趁食堂开饭的时候摸进那个院子。不料刚进院子，他就见一个粉嫩嫩的小女孩坐在那棵枣树下画画。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小女孩身侧站定，琢磨着怎么让她走开。
　　那小女孩画得入了神，全然没有留意身边站了一个人。她鼓鼓的小脸搁在小桌子上，半垂着眼睛，十分专注地描画着。
　　辜徐行好奇地瞄了一眼那幅画，居然还挺不错。他正眼打量了一下这个女孩，她四五岁大，一头泛黄的细软长发扎了个小马尾顶在头上，一双黑眼睛清透得像浸在水里的黑玻璃珠。她的脸还远没有长开，像只白嫩嫩、肉嘟嘟的小笼包子。辜徐行正看得有趣，小女孩忽然抓起橡皮擦，笨手笨脚地擦了起来，末了，她鼓起嘴把橡皮末吹走，那圆鼓鼓的小样儿，倒活像只小汤圆。
　　辜徐行低下头，抿唇一笑。片刻后，他清了清嗓子，正色敲了敲小女孩的桌子：“小鬼，起来，去别的地方画。”
　　小女孩吓了一跳，握着橡皮，怯生生地看着他不说话。
　　辜徐行不愿和一个小女孩多说什么，径直上前挪开她的小桌子，拿着斧子对那树比画了一下，作势欲砍。
　　小女孩见他来意不善，冲上前抱住那棵树：“不能砍，这是我爸爸种的树。”
　　这个小女孩正是宁以沫。作为领导司机的宁志伟每天都很忙，他给了对门邻居一些钱，让他们代为照顾以沫。但邻居捎带手的看顾怎么能替代父爱？孤独无助的以沫经常会抹着眼泪求宁志伟多陪陪他，宁志伟只好骗她说门口的枣树是他亲手种的，如果她想爸爸了，就去给那棵枣树浇浇水、捉捉虫，陪它玩一玩。一直拿枣树当爸爸看的以沫见有人要砍这棵树，顿时有了誓死抗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