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4、 “神兽”与“妖孽”(1) ...
-
辜徐行只在家里倒了几天时差就去一中报道了。时值6月底,错过当年高考的他被安排进了高二(1)班。
辜徐行来学校报道时,以沫正在预习下一堂课的内容。很突然地,操场上传来一阵喧哗,那喧哗波及教室走廊,引得教室里的男男女女倾巢而出。
几分钟后,坐在教室里以沫接到传闻:一中来了位新的体育老师,帅得惊天地泣鬼神。
这个消息一出,坐在教室里看漫画的几个女生也按捺不住跑了出去。
几十秒后,有人出来刷新了刚才的传闻:那个不是体育老师,好像是中央戏剧学院的大学生,来这里拍戏的。
又过了阵,消息靠谱了些:刚才那个是转学生,校长亲自把他带去高二(1)班了。
辜徐行原本就比同龄人高出很多,在美国待了几年,他的穿着、气质也比同龄人显得成熟,所以一开始才会有“体育老师”“大学生”的传闻。
接下来那节课,大家都上得心浮气躁的,大半同学都在传着小字条议论刚才的转校生。
以沫一边记着随堂笔记,一边注意着那些传字条的小动作,她暗想这还只是低年级组,不知道高二年级都议论成什么样了。
果然,下课铃刚响,班上的同学就一窝蜂地直奔高中组教学楼。
许荔是个半点也不肯落于人后的,赶忙拽着以沫去凑热闹。以沫顿了一下,竟也鬼使神差地跟着去了。等到她俩赶到高二年级所在楼层时,高二(1)班的窗户、后门缝都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了。
高二(1)班的英语课拖堂了,那英语老师很享受自己班瞬间走红,只恨不得拖到下节课去。
“哎呀,看不清啊!”许荔站在人群后面,拼命地往上跳,偶尔晃到两眼后说,“长得真的好像明星呀!”
明明是从小看到大的人,被这些人这样一渲染,以沫也起了点好奇心,她忍不住踮起脚尖往教室里看去,一眼望去,只见穿着白色衬衣的辜徐行端坐在教室后排,低头看着一本书。他的目光十分淡静,意态纹丝不乱,好像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以沫隔着窗,踮脚出神地看着他清俊的侧脸。
“怎么样?怎么样?”许荔着急地问道,见以沫不说话,矮个子的她又开始上蹿下跳。
感应到她的目光,辜徐行放下书,转脸看了过来,他没料到是她,微怔了一下。
像有一只手重重按在了以沫肩头,她整个人顿时矮了下去,她窘得面红耳赤,紧拉着许荔离开了人群。这时,人群里一阵哗动,高二(1)的后门“轰”地被挤开了,挤在前面的几个人被压得扑进了教室里。
好在政教处老师都及时赶到,才勉强止住骚动。秩序稳定下来后,政教处的领导把高二(1)班的门合上,无比严厉地对围观的群众做了一番训话,吓得他们悻悻然离去。
接下来几天,那种大规模围观的现象固然是杜绝了,但高二(1)班的学生明显发现只要一到课间走廊就游人如织。游人们也不过多停留,像约定好的那样,往里面䁖几眼就过去了。不胜其扰的辜徐行只好提出申请,把座位搬去教室第一组最后一排,他拉开和前排的距离,整个人置身于门后。这样一来,䁖不到他的游人们就自行散去了。
躲开了外围的攻击,辜徐行顿清静了很多,虽然本班级也有一些女生以为近水楼台,对他使出了各种套近乎的花招,但没几个回合,她们就被他冷如寒霜的态度,以及眼神里那种大人对顽劣孩子的厌烦挫败。大家摸清楚自己和这个冰山男不仅不在一个世界,甚至不在同一个次元后,自觉地进入佛系花痴状态。
对辜徐行而言,新生活最大的困扰并不是外界的骚扰,而是无趣。
十几岁时他学的就是这些内容,出国四年,如今他还要坐在同样的地方学同样的东西,那种无趣好比网游排行榜TOP1的大神被盗号后,不得不回新手村和一群菜鸟打青蛙重练一样……令人窒息。
为了保持自己的节奏,他制定了一套课程体系,在放学后自学。他请人把自己的书房、卧室和一个小杂物间打通,建了个实验室。他每天在实验室熬夜到一两点,然后白天去学校补觉。他几乎从来不听课,就算醒着,也是在做自己的事情:看各自大部头理论、画图纸、在书桌下组装一些部件。
班主任老师和部分任课老师对他的情况知根知底,见他没打扰到别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去了。但(1)班的数学老师是位作风严谨的老学究,刚从外地调来聿城的他也不知道辜徐行当年的天才事迹,他看不惯欢辜徐行这种轻狂表现,认为他沾染了资本主义国家的优越感。所以一发现辜徐行睡觉,他就会毫不客气地扔粉笔头砸他,或是收走他看的书,手头做的工作。辜徐行被针对了几次后,再上数学课时,他就很识相地什么也不做,半眯着眼睛老僧入定般盯着黑板神游。
某天,这位数学老师正在讲奥数题,不料他自己竟被一道难得离谱的几何体难住了。尴尬地沉默了一阵后,他索性开放课题,允许学生们当堂讨论。以学习委员、数学课代表、数学奥赛金牌得主组成的学霸分队讨论了十多分钟,最后派出课代表上黑板解题。课代表从黑板左边板书到黑板右边,用了四个普通学生听都没听过的定理,终于在把黑板写满前解出了答案。
数学老师看了几分钟,赞许地点了点头:“大家把答案抄一下,课后认真研究一下吴帆同学的解题思路。”
正说着,他看见老僧入定般辜徐行嘴角突然浮出一个很浅的笑纹。他感觉受到了挑衅,恼羞成怒地把卷子一丢:“辜徐行,你笑什么?”
辜徐行慢吞吞站起身:“这样答也不是不可以,但有点浪费纸。”
全班同学齐刷刷地回头看向他。
数学老师冷笑了一下:“行,那你上来试试看!”
辜徐上前拿起黑板擦,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课代表写的答案全部擦掉,然后重新作了两条辅助线,在半分钟内用两个常规定理,分三步解出了答案。
做完题,他捏着粉笔,在众人的仰望中回头。从此辜徐行在一中的代号就从“校草”变成了“学神”。从此数学老师的粉笔头再也没对睡梦中的他丢过。再以后他凭着从不下年级第一宝座的实绩和奥赛金牌数量,成为一中各个年级组心目中的“镇校神兽”。
以沫六岁那年掉了颗门牙,她总是习惯性地舔那处,舔时觉得疼,不舔又觉得空荡荡的,这种空缺感就像辜徐行的离去。如今他回来了,就像一颗牙齿又长了出来。她感觉很充实,父亲离去带给她的漂泊感和动荡感随之淡化了,她仍然会有身如不系之舟的感觉,但有了他,她就有了港口。
除了那次在机场情不自禁的相拥,辜徐行再没有对她做出别的感情表达。相反,他甚至刻意表现出一些生分来:在家时,他从不主动和她交谈,除了吃饭,两人也几乎不在公共空间里有交集。就算偶尔在厨房、客厅门口遇见了,也都很有默契地擦肩而过。尽管同在一所中学,他们很少会一起出门上学。
把一切看在眼里的辜振捷找辜徐行深谈了一次,语重心长地叮嘱他:“以沫刚没了爸爸,正是需要温暖的时候,你应该像小时候那样多关心她。我们大人就算再有心关怀她,可是在有某些问题上,还是不如你们同龄人好沟通。”
说罢,他把眼神投向徐曼:“你也劝劝阿迟。”
徐曼倒是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漫不经心道:“不是我说你,孩子大了就有自己的是非观,哪里由得了我们做主?他们以前固然好,可那是因为他们生活在一个圈子里,有共同话题。现在他们分开了这么多年,又在不同的人文环境里,你叫他们谈什么?让那丫头和我们家阿迟谈齐次可列马尔可夫过程,还是讨论SCI论文?又或者,你让我们阿迟和她谈小女生的粉红话题?这不像话嘛!”
“我没说他们要谈什么,就是让他多关心关心以沫,你怎么又扭曲我的意思来了?”说罢,他又将矛头指向辜徐行,“你看看你,明明和她在一个学校,放学的时候也不说等等她,这还像个当哥哥的吗?”
徐曼不满道:“阿迟最多一年就要去北京上大学了,能照管她一生一世吗?”
谈话的最后倒以辜家两个大人的争执收尾。
辜振捷那席话并没对辜徐行产生什么影响,他照例独来独往,对以沫若即若离。
虽然辜徐行从未宣之于口,但以沫完全能理解他对她的冷淡。有了小时候的前车之鉴,他们不能再像过去那样亲厚,一旦再次触碰到徐曼的警戒线,她在辜家的处境会变得更加尴尬。何况他们现在都已经进入青春期了,在相处上是应该适当避嫌。道理她都想得通,但心底里总归是有些空落落的。
相比她和徐行的生分,更让她难以承受的是江宁和徐行的疏远。徐行这次回国,江宁没有像过去那样主动约他会面,也没有来辜家拜访。她清楚徐行是绝不会屈兄长之尊先去靠拢江宁的,想了想,她决定去找江宁谈谈。
她找了江宁几天,连个影子都没有捞到。他的手机能打通,但无论哪个时段打过去都没人接。打听了一圈,她才知道江宁最近沉迷魔兽,没白天黑夜地泡在一中附近的网吧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