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赃》咫尺山河

55、第 55 章

　　不占便宜毕竟不是风格。杨眉心念一动，抄起那卷美人图，再次打开，四下看看，见右首一丈处有一具玉案，走过去将这画平铺在案上，随手捞过面前两块巴掌大小的鸡血石压住画的左上右上两角，再弯腰拾起案下侧摆的一对玉麒麟镇住画纸左下右下两角，将画抹得平了，抓过一枚鸡蛋大小的夜明珠照在画上，伸指顺着笔路细细描摹。
　　陆行空逛了几步，都不过是些名贵之物，看得多了，也没有先前那种欣喜若狂的心情，只觉得不过如此。心想：人心不足，自己毕竟也不能免俗，短短一个时辰之间就见惯了这些珍宝，只觉得能够促成鲍大人的事业，至于宝物本身，反而没有什么特别的了。回头去看杨眉，正在那玉案前手舞足蹈地盯着那画，四周全是些宝物。陆行空不禁失笑，暗想：四周烛台不够明亮，用上夜明珠也还罢了，但开天辟地以来，有将鸡血宝玉用作镇纸、半点不见心疼小心的，恐怕他杨眉要数头一遭了。不过瞧杨眉那模样，显然是着了迷。
　　上得前来，杨眉额际已起了一层薄汗。在这正月里的地下宫殿之中，虽说并不寒冷，但也不能说是暖和，杨眉这般出汗，可见是对此画万分喜爱，心思也用到极处了。只见他抬起右袖揩了揩额头，双眼却眨也不眨地瞧着那画中人的面孔，左手不停，一般的凌空比划。他左手远不如右手灵活，故而戳戳点点之际甚是不便。陆行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站到他的左侧，低声唤道：“杨兄。”
　　“啊？”杨眉蓦地惊醒，偏过头来笑道：“这可真是对不住了，我一瞧这画，似乎就有点儿管不住自己，竟然忘了……”
　　“无妨，”陆行空笑道：“行空看杨兄也是实在喜爱这画，不如就收了去罢。”
　　“那如何可以？”杨眉愕然道：“此处所藏宝藏均是鲍大人所有，我怎可私自取去？”
　　陆行空道：“不妨。只此一件物事而已，就算鲍大人在场，杨兄若向他索要，他也定当割爱。更何况杨兄为此出力甚多，安排日久……”
　　“可这……”杨眉仍在犹豫。
　　陆行空又道：“这纸画没有落款标记，虽说是古画，但到底也没个证据，行空适才所言，也不过是随口推断，是不是真迹还在两可之间，凭此还难下定论。再者，这等画作将来不好脱手，也还不知当铺是收，是不收。杨兄便莫再推辞了。”
　　杨眉登时喜上眉梢眼含热泪，激动道：“那我就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了。这可多谢陆先生啦！”
　　陆行空笑道：“哪里。”心知这是杨眉做的好戏。这个只占便宜不吃亏的人，怎么能空手而归呢？他若是什么都不拿，反而教人起疑，毕竟有如此巨宝在眼前儿不动心者，这世间可说是寥寥无几。他这般用了几分小伎俩占些便宜，倒让他放心几分。杨眉谙熟官场之道，自是懂得如何平了他的疑心。
　　杨眉这厢也十分得意。他陆行空不知墨裴乃是杨眉的产业，那画到了墨裴手上，就跟到了自己手上一般，难道自己还会不识货，转头就脱了手去？他想的和陆行空差不多，这个便宜是说什么也得占的，明明白白跟陆行空要的话，实在太过粗俗，他得给陆行空一个机会，教陆行空利用这个机会卖自己一个人情，自己感激涕零地拿东西，那伪君子自然会想：这姓杨的小子欠我的情，欠我一分就忠心一分！最后放放心心地把鲍协傻小子交到自己手上。想到这里，杨眉攥紧那幅画卷，在心头叹息：这年月，连做人情都要来回转个好几遭！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找时机让陆行空给自己送人情，只有令他以为自己欠了他很多人情，欠到还也还不清，欠到自己非给鲍协当牛做马不可，他才满意，才不会疑神疑鬼。可见自己是多么的不容易。
　　“杨兄，那墨裴可靠得住么？”陆行空忽然问道。
　　杨眉没料到他突然问道这个问题，脑中顿时歇了气，过得片刻，方答道：“这是自然。墨裴产业遍布九州四海，若是靠不住，可还有哪家是靠得住的？”
　　陆行空点点头。墨裴分号遍及全国，他自是知道的，就连京城之中也有它的钱庄。今后到了京，用他的银票，可说是极为方便。他向来谨慎，曾经也派遣人去调查墨裴，但并未有什么结果。墨裴的老板又是十分神秘，有的说是王公贵族，有的说是琉球商人，更有的说是扶桑浪客的产业，总之就是一句话：查不到。此前杨眉提出将宝藏当在墨裴当铺，陆行空便更加深入地调查了，一样没有结果。他最信得过的便是自家手底下的霭若钱庄，可白龙并无分号，且钱庄存银总共不过四五百万两，根本不及墨裴势大财粗。心想杨眉既然选定与此，定是有其打算，便也不再过问。然这疑问终是存下了，此时无话，乘机问了出来，不过求个心安。要知道钱庄当铺之流，向来将名誉信用看得甚重，要是将当主的消息泄露了出去，那便是与出卖当主无异，传扬出去，任他再大的家底、再高的声望，也是万万无人相信，再无人上门了。这一向是行内的规矩，陆行空也是知道的，也才由得杨眉轻飘飘的三言两语大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