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赃》咫尺山河

53、第 53 章

　　杨眉鼻中微微一哼，只觉陆行空简直是无情之辈。这锦貂是他的手下人，他担心机关中有什么不测，竟忍心将他推上前去。但锦貂是陆行空的人，将来之事他虽然十拿九稳，此时也不便在锦貂面前驳了陆行空的面子。
　　那锦貂却是被调教得惯了，只一颔首，便去触动那机关。陆行空扯着杨眉远远地避到了廊下。待四处机关统统开启，这才转过来，示意那锦貂接着去触动假山上的机括。
　　杨眉看锦貂上前几步，迅捷地爬上假山，看那身形，竟似是身藏武功的，先前自己趴在那上头的时候只顾着钻研那机关，没有留意到。杨眉有些吃惊，他总共没见过锦貂几次，多是陪鲍协吃饭时遇着，还有一次是去征菊花之时，对他的印象均是生财有道的商人，略圆的身形也与寻常商贾无异。今日却连连开眼，原来这口若悬河的饭庄老板在主子面前竟是一派的惜字如金，更兼得居然还有身手。
　　陆行空见他微露奇色，便笑道：“锦貂在老爷身边十余年，原也是有些本事的。只是跟了我的这些年，他一门心思只是扑在经商上头，功夫倒是疏忽了。教杨兄见笑。”
　　杨眉心不在焉地嗯了两声，他也仅只是片刻的惊讶，便将注意转到了那假山上头。锦貂抹起袖管，露出一条雪白圆润的臂膀。他年纪不轻，身子倒保养得极好，手臂上肌肉均匀，却不似杨眉想的那般一味痴肥。顺着这条手臂的动作往下探去，直到适才那个凹洞之中，也不知锦貂如何摆弄，那假山底部簌簌而动，接着便传来积雪下陷的声音。锦貂轻盈地往上一跳翻个筋斗，稳稳落了下来，站在假山前头，看他在空中的身形，确实与那柔软灵活的貂儿相似。
　　那机关想是建造日久且无人开启，齿轮转动的咯吱之声不绝于耳。随着这声音，山石间缓缓地拉出一条口子。陆行空再也忍耐不住，不等机关停住便朝前走去，只见面前排出一条深长幽黑的通道直通地底。锦貂随侍陆行空日久，揣摩得他的脾性，探手入怀取出火折子来晃亮了，照着前边小路，当先一个便往里走。陆行空苍白的脸上泛出兴奋的红晕，嘴唇微微打着颤，毫不迟疑却不失谨慎地跟了进去。杨眉眯着一对眼，冲天打个呵欠，紧随其后。
　　暗道之中黑暗潮湿，深不见底。陆行空右手搭在锦貂肩上，杨眉左手扯住陆行空臂膀，三人排成一溜，紧紧地贴在一起。这暗道宽不过四尺见方，也容不得几人并排而行。何况陆行空心内自有打算，心想这暗道内若是有甚么机关设计，三人一道行走，就算二人并排，也不免同时遭殃。如此排成一排，前头有何意外，自有锦貂挡着，波及不到自己同杨眉。锦貂身有武功，身形胖大，教他朝前，自不会有所闪失。
　　三人凭那火折子发出的些许光亮，缓缓地踏着蜿蜒向下的石级往下走去。隧道越往深处越窄，到后来仅容一人通过，锦貂堪堪能够。再走得几步，杨眉便觉此处不再如初入暗道之时湿润，比之地表的寒风阵阵，这里便如躲入山腹之中一般，更无一丝寒气，想这地洞虽谈不上暖和，倒也不失为一处夏日消暑冬日避寒的好地方。心中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四周渐宽，便已来到一扇门前。杨眉从陆行空身后走出，身前一丈处是一方精钢所铸大门，锦貂正自举了火折照看。杨陆二人也上前来。这门甚是奇特，除了正中处刻了一对五爪龙形的图案之外，其余皆是平平滑滑，既无把手也无拉口，无一处可以着手。陆行空将手搭在门上，使足力气一推，那门纹丝不动。换做锦貂来试，也莫可奈何。陆行空鼻尖沁出细汗，借着星星点点的火光再仔细瞧门中图样，二龙嘴中共吐着一颗珠子，或有古怪。正思索间，杨眉已是手快一步，从头上拔下束发的发簪，顷刻之间满头乌丝散落下来，遮在脸孔上，形成一层忽明忽暗的阴影。杨眉随手将发丝一拨，撩在耳后，捏着发簪便往那珠子上头刺去，果不其然，珠子裂成两半往内分开，露出其间的孔洞来。杨眉看这孔洞一眼，不由得叹口长气：“这西家的，怎的如此麻烦？啰啰嗦嗦一堆玩意儿闹腾不够，害得咱们还得再上去一趟。”
　　陆行空目光扫过，便笑了。原来这插孔竟与那枚戒指的花纹一致，而那戒指却还插在头顶假山上。这事只消教锦貂去拿便了。陆行空还没开口，就见锦貂手指微扬，捏出了一枚戒指来。原来他在假山机关开启之时便顺手将那戒指拔了出来装在身上。看陆行空眼中稍露赞许之色，锦貂垂下眉眼，恭恭敬敬地道：“还请爷与杨大人退后几步。”
　　他能有这份小心也是不易。陆行空当即便往后退开了去，反倒是杨眉手握发簪，三两下挽起一头长发束成一个髻，左手二指用力，“扑哧”一声将簪子插入发间。手上一得空闲，也不听锦貂所言，往前一步就凑了上去。
　　“杨大人……”
　　“唔？”杨眉偏过头便看见一弯皱起的眉。也不理会锦貂的控诉，杨眉打个哈哈道：“你忙你的，我就在这儿看看就成。”
　　锦貂回转脑袋望向陆行空，眼神之中一派的无奈。陆行空拿杨眉也没辙，只得道：“做你的便是。”
　　“是。”锦貂只得扭过身子，挡在杨眉面前护住他，抬手将戒指塞入龙珠之中，缓缓转动。面前钢门果然随着戒指的插入而微微震动，慢慢向左侧滑了开去。
　　待门完全打开，锦貂率先进到里间。火折照处，隐约可见四壁烛台上插有蜡烛。点燃四壁白蜡，这地底宫殿霎时便亮如白昼。杨眉被这火光晃得一阵晕眩，忙抬手遮挡，待双眼适应方放下袖子。只见面前一片金灿灿、亮晶晶的物事铺天盖地，几乎要将自己淹没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