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赃》咫尺山河

51、第 51 章

　　到底是百事缠身的人，连过年也不得个安生日子。安排好下头的布置，到得年初三，杨眉早一日便撇下杨令到白龙县陆行空府上去了。住了一晚，直睡到第二日晌午时分，略略用了些点心便和陆行空两个往那西府上去。
　　杨眉不屑地看比他前着半个身位的陆行空，他今日戴着藏青色的帽子，上边两颗龙眼大小的明珠，一头柔顺的长发用簪子挽起，小心地护在帽子里，只在后颈处溜脱出一缕来，黑黝黝地垂在颈边，愈发衬得他肤色苍白。身上穿了一件宝蓝色貂鼠滚边的长袍，外头妥帖地罩着一袭玄色狐皮袄子，拉得平平整整，一丝皱褶也无，腰里系着天青色四指宽的掐金腰带，上面方方正正镶了六块白玉，每一枚上都雕着花纹。杨眉在他身后只见得到身后的三块，分别是狮子、老虎、麒麟的图样，玉虽然不大，但质地却好，泛着柔和温润的光泽，雕工也仔细，几头兽眉目细腻，宛如活的一般，一见便知价值不菲。腰底下叮叮当当地挂了香囊钱袋玉玦等饰物，不过最显眼的还是那块黑得耀眼却光照得透的墨玉。脚上蹬一双皮靴，鞋尖上头绣着两个不断头的万字花。杨眉平日里最不耐烦打扮，置办新衣新裤都是花钱的玩意儿，他觉得这些东西只要暖和便是好的，哪里还管得上好看不好看？这一日，他也只穿了厚厚的棉衣棉裤，上头重重叠叠大补丁摞小布丁，方的圆的不下十个，还好都是用差不多的布料缝的，针脚细密，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杨眉不屑倒不是因为自卑或是妒忌，只是纯粹看不惯陆行空这身招摇的扮相，明明是有事在身，又不是去唱戏，何必穿成这个样子？想想陆行空斯文俊秀的长相，杨眉打个寒战，就差着一条手帕一身香气，面前的人就要变作一代名伶了。
　　摇摇头甩去满脑子的胡思乱想，杨眉跟定陆行空朝西府走去。到了西府门口，早有陆行空的人在那儿候着：“爷。”
　　陆行空嗯了一声算作回应，摆摆手，微笑道：“进去再说。”
　　那人躬身答了声“是”，就从身上掏出一串钥匙去开门。
　　杨眉听他声调有些耳熟，站在台阶上看着这弓腰的姿势，竟也是说不出的熟悉。他也不问陆行空，只作俯身拍打腿上溅到的泥尘，乘机侧身去瞧他的脸孔。是这人。杨眉站直身子，心道。
　　三十有余四十不足的年纪，微胖的两颊，一张忠厚老实的脸，正是那霭若居的老板。陆行空吩咐这人来此，恐怕也是示好之意。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既然已交了底，索性将人带来瞧瞧，除了示好之外，怕也是向下头的人交代后事了。杨眉微微皱了皱眉。
　　“喀喇”一声，门上的大锁打开了。那人抽出锁链推开门，侧立在一旁做了个请的手势。陆行空略一点头，转过头说声“杨兄请”，杨眉也不客气，抬脚便跨了进去。陆行空随在他身后，那人待二人都进了门，这才在最后掩上门，快步赶来。
　　这地方杨眉只来过一次，但看过杨令先前在潘氏案中，夜探西府寻找证物之时绘制的宅院图纸，倒也走得熟络。绕过大堂，顺着青石板铺就的道路，杨眉三绕两绕拐过长廊，再掉头向左穿过几扇小门，一片大好的园景便闪现出来。亭台楼阁、水榭假山，无一不有无一不精。
　　陆行空见他识路，心中微惊，却也不十分奇怪，此刻到了花园，只见面前一片雪白。这几日天气稍稍转暖，积雪早已开始融化，这大院之中既少了人气，又有高墙与外界隔开，雪也自然保留得长久些。只是这雪不化，倒是给这探宝的过程增添了些困难。
　　不论如何，这宝物确要在今日之内找到，这一点毋庸置疑。杨陆二人对视一眼，陆行空点了一点头，二人便开始找寻先前陆行空提及的古怪假山石。雪覆之下，确实有些困难，但这两个都是成了精的人，又拿定了主意铁了心，办起事来自然不会含糊。不多时，陆行空便率先找到了一座。接着，杨眉也找到了一座。
　　杨眉俯下身去摸索那假山座底，在极靠近地底之处的雪中探到一个凹陷，便伸手进去，果然摸到一块尖石似可转动。他不忙着旋转机关，反而蹲下身子细细查看，确认无误后做了个记号，方才去寻下一块石头。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二人已先后找到了四块石头，都做上了标记。陆行空紫中毒之后，身子一日弱过一日，更兼不耐严寒，此番寻找虽不甚劳累，却也让他气喘吁吁，平复了好大一阵子。杨眉又认真查探了一遍，认定再无石块之后，便转回他身边问道：“这石头机关只有四座么？”
　　陆行空听出他的话语中有些不自信的意思，想是因为这这天的宝藏竟隐藏得不如想象之深，略有些失望的缘故，便回答道：“那西氏一门号称‘四皇爷’，机关想必是四座，不会错。”然面对这亿万两的宝藏，一向淡然的他到底也不能拿准十足十的把握。
　　杨眉瞧出他神色间瞬间滑过的犹疑，便道：“那机关的开口处在哪儿？你指给我瞧上一瞧。”
　　陆行空猛然醒悟过来，机关的秘密或许可从那入口处推知一二，当下便指着面前三丈处的那尊假山道：“就是那儿。”
　　杨眉顺着他手指处看去，是一座极大的假山。杨眉挽起袖口，走到那假山前，攀住一块突出的山石，右脚用力一蹬就往上爬。
　　杨眉右边手臂使不上劲儿，单靠一只左手连爬带摸，加上此时藤蔓虽已枯死，雪却深，那石头上异常湿滑，寻找起来十分困难。陆行空站在一旁，瞧他那摇摇欲坠的身子被棉袍包得滚圆，显得手臂又细又短，挪动身子时更是教人胆颤惊心。他连忙唤来一直守在庭院入口处的手下人，吩咐道：“锦貂，去给杨大人搭把手。”他有意在下属面前替杨眉立威，故而用的是大人的称呼。
　　那个叫锦貂的应了一声，便快步上前给杨眉添手。杨眉正忙得汗流浃背，抬起右手袖管往头上抹了一把，笑道：“锦貂？这名儿可取得甚好。”
　　锦貂在霭若居里巧舌如簧，玲珑剔透的玻璃心肝瞧得杨眉好不眼热，此时当着陆行空的面却忽然转了性子，只淡淡地说一声“大人谬赞”，就又把心思摆到了假山堆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