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1、第 31 章 ...

  •   “是是,不好笑,不好笑!”杨眉一见这个表情,赶忙压下笑意、摆正脸色道:“咱们接着说……这西大对潘氏余情未了……岂止是余情未了,那……简直是情深刻骨!这一点,在当日西大第一次到我们府上求我时,我便已然发觉了。只是这人性子十分软弱,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一点主见也拿不出来。原先就受制于他那个姓蔡的老婆,后来又因为儿子的缘故被那李氏要挟,再后来陆行空找上他,他又不得不听陆行空的……说来说去,都是他的不是!怎会如此窝囊?呸!真是丢尽了我们男人的脸面!”杨眉说到这里,忍不住狠狠啐了一口,这才接着道:“这一次他能够大胆转出来为潘氏实实在在地做这件事,可也是十分的难得了。这些虽都是我的设计,但说心里话,还真是有那么点儿佩服他!就这一阵子,还晓不得他家里要怎么闹呢!看他那大老婆吴氏也不是个好惹的角色……”说罢,杨眉摇头连连叹息。
      “既然如此,你做什么还要收他的金子?”杨令之前虽跟着杨眉了解了事情原委,但到底没有这么细细地琢磨过。此时听他讲述事情始末,不禁也对这软柿子西大心生敬意,想起刚刚拿他不少金子,顿感甚是过意不去:“他屋子没了,还有一大家子人好养活,我们怎能乘人之危,发这种危难财?!”嘴上说着,便要叫车夫掉头回去追上西大他们,把人家金子还回去。
      “这钱不能还!”杨眉眼疾手快,一把扯住杨令往回拉。不料用力过猛,杨令又没料到杨眉有这么一招,一不留神身子便向后倒,“砰”的一声响,脑袋撞在了车厢里,登时撞得杨令龇牙咧嘴金星直冒。杨眉在一边忙扶他起来,伸手一摸,后脑上肿起足有鹌鹑蛋大小的一个肿块,赶紧从杨令怀里掏出药膏来敷上,嘴里埋怨道:“说你这人,怎么如此不经事?说风就是雨的……”
      杨令脑袋上疼,脑仁更疼,本就没好气,听了这话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什么不经事?分明是你心疼那点破金子,舍不得拿去还了人家!你这副德行可真是……教人看了恶心!”说话远比想法要快,这话一出口杨令就后悔了,偏头看杨眉时,却是脸都煞白了。他知杨眉并不是心疼那点金子,要钱的话,他杨眉有的是。只是他不明白杨眉为什么要收下这钱,也更不明白自己为何就突然口出恶言。但是要他道歉,一时间也拉不下这个脸来。
      “这钱不能还。”杨眉苍白着脸重复道,如果只听声音,他仿佛并没有将杨令刚刚的话放在心上:“当今官场藏污纳垢,受贿行贿大肆横行,猖獗成风。清官难遇,大家都盼着有个清官能够出来主持公道,却又不能、也不敢把宝押在这虚无缥缈、连影儿也见不着的清官身上。要是收了钱还给你办事的,就算是好官了。收了他的钱,就是教他放下心来。陆大人那边说衣侍郎另有重谢,也是这个道理。衣濯缨仅凭举手之劳就得了这个宅子,若不送点什么,就显得太不明事理,更不像是堂堂的刑部侍郎了。所以你此刻若是把这金子送还人家,便只有两种结果:第一,教人家看穿我们的把戏,那宅子咱们就永生永世莫想染指了;第二,人家以为救人无望,说不定便自杀殉情。这两种结果无论哪一种,我的计划都是彻彻底底地毁了。这样一来,宅子落了个空,陆行空不免旧事重提,将西氏一门尽数杀了,明目张胆地霸占西府。为了几两金子豁出一家人性命去,这是你愿意看到的吗?如果是的话,便请你即刻动身罢。”杨眉说罢,便即向车门摆了个“请”的手势。
      杨令哑口无言。杨眉抱膝道:“你刚刚的话有口无心,我也不来怪你。可是总是这样就不成了,须知无心之言最是伤人。更何况一言可兴邦,亦可丧邦,我眼下做的这些事,都是提着脑袋在干的,有什么事情告诉我也可,埋在心里也可,就是不能随意说出来。平时你做事总是有板有眼的,要是到了关键时刻掉了链子,可不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么?我说这话,也不是想为难你,只是今天刚巧有这机会,便提醒你凡事多想想,言多必失啊。”
      杨令给他借着机会教训了一通,放在心里暗暗咀嚼了一番,越想越是悚然,终于低头认错。然而猛然间又想起一件事来:“老爷,你说这宅子是你们要的,可却给衣大人要走了,那你们怎么办呢?管他手上再买回来么?”
      “说你傻还不承认,你究竟要到何时才会开窍啊?”杨眉感叹道:“这衣侍郎明显便是鲍协他们家那一伙,官职也是侍郎,只是不在刑部而在吏部罢了。否则老爷我在吏部打滚了这几年,难道还及不上陆行空那小子么?这一次就是乘着他在附近转悠,闲着没事,我和陆行空就抓过来使使,榨他点儿油水出来,也是不过分的罢?”
      杨令这才恍然。转念一想,仍是有不对之处,立即着起急来:“他既然无权赦免潘氏,那他答应西大的事情岂不是白纸一张?如若西大见到潘氏,两下这么一对照,登时就看出破绽来了!”
      “刚叫你好好磨练磨练你的嘴上功夫,这还不到半刻中的时间,你就给丢到爪哇国去了。”杨眉马上批评道:“谁说他能够看出破绽来的?老爷我做事情,什么时候留下过破绽给人抓来了?”
      “那你是想杀了潘氏不成?”
      “什么杀杀杀的,多难听!潘氏一个女子,我们又何苦去和她为难?老爷这是和潘氏做了一个交易。她帮助老爷我拿下我想要的东西,老爷我则还给她一个她要的答案。两下里公平交易、童叟无欺,陆行空便是见证人!”杨眉道。
      “老爷你是说,她愿意替你圆谎来欺瞒她的丈夫?这如何可能?她怎么肯替你保守秘密?西大可是她的丈夫啊。而且你也说了,他二人明明就情深着呢!”杨令满肚皮的怀疑道。
      “这你不消操心,潘氏可比你清明多了!过几日知晓了答案,你便信了老爷我从不会做没把握的买卖!”杨眉笑道。
      杨令将信将疑。
      杨眉复道:“这几日的时间,你去将当铺和钱庄的事宜打点好,免得过几日运了金子出来却没个兑换处。我记得州府是有墨裴的钱庄和当铺的,只是这人嘛……能信得过么?”
      “信不过便不来这种地方干活了!”杨令听道质疑,立即反唇相讥道:“墨裴这些年分号开遍大江南北,还不见出过信誉上的事儿!比起老爷你来,倒还是这店更加靠得住些!”
      “靠得住便罢!就怕到时铜墙铁壁照了耗子咬,就算不透风也一样的惹出乱子来。还是慎重小心些为上!这样罢,你还是到这些店里去考察考察,要是行了,那没问题;若是不行,宁可从各县临时抽调些人手顶替上去,工钱多发他们几个也就是了。事关重大,你可得打上保票!别临了临了出了什么岔子,我可唯你是问!如果透出风去给哪位大人听见了,我固然是逃不了,你也得来给爷垫背!”
      “知道了知道了!事情还没有办,你就满口子的晦气,这不是诚心触我霉头么!”杨令摆摆手,无可奈何地道。
      “还有一件事要给你知会一声。”
      “啥事?”
      “你嘴里那寒酸上不得台面的霭若居,可是陆行空的产业。”
      “……原来是他的铺子,难怪这般清幽素雅淡若芝兰,惹得人几乎醉倒在里边!”
      “你这也……算了算了。我也就是知会你一声,也好有个准备。”
      “准备什么?”
      “准备什么?当然是把银庄当铺酒楼茶馆药店绸缎庄门前的那些红灯笼都给我撤下来咯!还有那些黄的绿的紫的粉的彩旗,弄的时候小心些,别给戳破了。哦,那些石狮子麒麟什么的,都去问问哪个大户人家建房子,想要不想要?打个折全都抛出去便了。灯笼的骨架子拆下来收着,以后有主意了,还能做成其它玩意儿卖;那些半新不旧的缎子全收绸缎铺里去,论尺卖掉……”
      “凭什么?那都是我的心血!我花了好长时间布置的,怎能说拆就拆!”杨令瞪眼抗议道。
      “……卖不掉再作卖不掉的说……嗯……或者全都收起也成,我这儿倒是有了个点子……”杨眉自顾自地吩咐道。
      “凭!什!么?!”
      杨眉嗤之以鼻:“……你还好意思问?那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婊子身上穿的、伎女头上戴的都没有这花哨!过几日教陆行空知道了这都是我杨眉的家当,岂不是让他白白看扁了我的品位?!说什么都得拆!”
      “不拆!”
      “我说拆就拆!到底谁才是老爷?!”杨眉见杨令不听,眼珠一转,登时气势汹汹地嚷道:“你可知道老爷我做官前是干什么的么?”
      “我管你干什么!反正我不拆!”杨令剔起眉毛大吼。
      “呸!我今天告诉你听听:你老爷我十五岁之前,都是摆挂摊看面相瞧风水的,人送外号‘算死鬼’!你道我单单只是瞧着那几个旗子灯笼石像摆设不顺眼?错了,这可是大错特错!
      “墨裴的每间店铺,从盘下来到破土之初,朝向南北布局设计全都是由我精心推算过的,丝毫也错不得。任何细节的挪动更改,都会干碍到风水。风水这门学问博大精深,全是由《易经》推导而来,顺了它,可说是益处良多。打个比方,寻常的墓地祖坟风水一好,便要家族兴旺事业顺利,全是仗着它的护佑。可如果是逆着它,做生意的轻则财神不佑来客稀少,重则消财破产倒闭关门。更甚者,还要祸及主人,致使主人家多灾多难残病死亡。”
      杨令瞠目结舌。
      “这些店之所以如此如此地布局,其中都有一套讲究,只是易理颇深,我尚且有许多困惑难解之处,也不便和你讲解细说。你只消记着照我说的,将那些劳什子的东西去了也就是了。”
      杨令听得晕头转向,神色间似信不信,但也没出声反驳。杨眉一见,心知他已动了三分的念,此时不乘热打铁说得他信服,还更待何时?于是假作一脸哀伤的神色,双手抱胸,望着车顶悠悠地道:“唉……我也不知是怎的了,最近确实背时……之前丢了官儿也还罢了,好歹还有这一双手可以写写画画陪我到老;怎怪苍天不开眼,连这点心愿都不满足我!好罢,没了右手便也算了,堂堂正正做人,也不枉在世上走了这一遭;好端端地沾惹上陆行空这厮,居然要做出这等破人家门的恶事来;家中两个探子明目张胆地摆着,我成日里提心吊胆夜不能寐,却连一声都不敢吭。这样窝囊,还怎么说得上是一家之主?现在倒好,就连跟了我多少年的仆人都对我这般……唉……天啊天啊,我杨眉到底是做了什么恶事,竟要遭到如此的报应?”说着,竟也触动了自己的情肠,眼眶中坠下一点热泪来。
      一旁杨令早已被说得热泪盈眶心思百转,咬着嘴唇思忖自己是不是真个就这么破了老爷精心布置的风水,这才累得老爷如此?那自己这自号的“忠仆”二字,就真得反过来,写作“不忠(仆忠)”了。刨除了陆行空,杨令瞥了瞥他家老爷身上寻常的布衣和那只此刻就握在胸前的断手,再想想家里那头母老虎,冲口便想答应。
      杨眉见杨令也是一副泪眼婆娑的模样,心里暗自得意:想他不过是将陆行空说给他听的风水之流随口编造一番,再拿来加到墨裴身上,哄得杨令一哄,这蠢小子就这么相信了!心里这么想,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点狡黠的笑来。
      杨令这头正准备答应他,好巧不巧地抬起头,正对上杨眉嘴角的这点笑。杨令是跟了杨眉许多时的人,深明他的心思,虽然一时被他糊弄住了,转眼就反应过来,看他小小的一抹表情中蕴含的又是得意又是嘲讽,立即就起了疑心,道:“老爷,墨裴铺面上想要撤掉那些东西,原也只是一句话的事儿,料想要处理掉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我想问问你,你说自己曾经相过风水,还得了个什么‘算死鬼’的外号,想来是十分厉害的了。”
      杨眉昂首挺胸道:“那自然是。”
      杨令道:“你与陆行空相比,谁的学术更高明些?”杨令本拟杨眉答比陆行空高明,自己就质问他为何去过西家花园一遭竟没能看出蹊跷所在;若他回答不如陆行空,自己就一句“连人家那样的寒酸铺子都比不上,还好意思在此处大放厥词!我才不听你的”来堵上他的嘴。
      不料杨眉十分机警,早想到他这问话里定是不怀好意,当下含糊道:“应当是差不多的罢。真想要比个高下,就得看是哪一方面了。要是说到鸡鸣狗盗窃宝挖坟的勾当,我的确不如他;但若论到宅基定奠昌大产业的正道之学,他是万万比不上我的。”
      杨令哑然,再接不上话来。
      杨眉道:“所以要你赶紧把那杂七杂八的鬼东西弄走,咱们也才能放放心心地把这笔买卖做到家。你总这么犹犹豫豫不肯动手,到了日子没得连我们都给克了,这偌大一笔钱可怎生处理是好?中途万一有个闪失,就算你轮回十世,每一世都把你活刮了熬出油来卖,卖得的钱也不够补偿个零头的!说了这么多,反正爷就这一字真言摆在这里——‘拆’!听不听在你。到时候要真出了事,嘿嘿!”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