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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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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今天兴致很高。一来,数日的淤积得到缓解;二来,杨眉这种人本就是他厌恶的类型,逮着一个惩治一个。此刻,杨眉大老爷被剥得只剩个裤衩吊在院子里,辣辣的阳光里就像个瘦老鼠被人扒了皮似的。王爷搬了太师椅,懒懒地坐在阴凉处吃着樱桃蜜饯泡的凉茶,旁边两个侍女,一个打扇,一个手捧着冰湃西瓜,那凉意仿佛要沁入心脾似的,直惹得杨眉频咽口水。
王爷耐着性子吃完了茶,仁慈地在杨眉馋死之前挥手让下人把吃食收了下去,又接过侍儿递上的灒湿的汗巾擦了擦唇角,一派的天家王朝富贵优雅。王爷走近杨眉,看他一身白生生皮肉隐隐包着几根肋骨,额上颈子上青筋隐现,略厚开裂的唇上两抹碍人眼的鼠须现在随着主人的喘息一翘一翘的,被汗水腻在了一起,如同眼睫一般。王爷满意地轻踹了杨眉小腿一脚,杨眉顿时应景地抖了三抖。
“先从哪里开始呢,杨县令?”王爷坐回了他的椅子,示意下人把倒霉的杨眉放下来。杨眉手臂几乎吊断,迷糊的眼睛在衣襟上蹭了又蹭也依旧是半睡半醒,口中却清明得很:“全凭王爷的意思!”
“你这是怨怼吗?”王爷眨眨眼。
“下官怎敢!下官只求做一届清官,王爷只要不灭了下官这个志向,下官就感激不尽了!至于生杀虐辱,王爷随心便可。”杨眉回答得一板一眼。
“生杀虐辱在你看来是小事?”王爷满脸不可思议,“果真如此,本王便先拔了你的须!”
杨眉顿时一声惨叫:“王爷拔了下官的头发吧,别拔我的须!”
“哦?那便更要拔了。本王要成全你做个清官嘛,你见过哪个清官像个老鼠似的留两撇胡子?”说着便接过镊子上来动手。“镊子上沾了药,保证你的脸从今以后都清清白白的!”
王爷力道掌握得好,不下重手,只缓缓往上一根根拔,故意延长了疼痛时间。一个时辰,杨眉上唇原本浓黑茂密的八字森林终于成了一片荒野秃地。杨眉捂着口鼻处嗷嗷只管叫唤,王爷得意地吹吹手指,露齿一笑。那笑时,左颊上边就若隐若现地显出个梨涡来,嘴角向上勾起小小的弧度,鼻翼微微张开,挺直的鼻梁也略略皱起,眼角的笑纹不深却很美丽。杨眉还未如此之近地看过王爷这张脸,一呆,也没有再捂住脸,只顾盯着王爷看,同时小声咕嘟了一句什么。王爷耳朵灵光,顿时止了笑,低头问道:“你说什么?”
“……”
捏过下巴,“再说一遍?”
“……”
“你大声点!!!”
“下官说,王爷您真是清俊!!!”
……
夏风扫落叶,吹得人心里凉飕飕的。王爷瞬间震惊后,反手抽了杨眉一个嘴巴。杨眉扑倒在地,不知道自己犯了王爷什么忌讳。只见王爷打个手势,杨眉就被拖进了内室。“本王面貌还由不得你来评说!但你是不是清官,今日倒要让本王验看验看!”
……
晚上杨令回到小宅,不用点灯就能看见门上那几个龙飞凤舞张狂不羁的红字:三万两赎杨眉归!
杨令的第一感觉就是这贼傻了,第二感觉是老爷或许应该改改名字去去晦气,就改叫——杨霉吧!
杨令终究没去交赎金,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别说没钱,要真这么着凑着把老爷赎了出来,老爷知道了也是生不如死,我是忠仆,忠仆怎么能做让老爷气死的事呢?还不如让他死在贼窝子里节省,以后我还有钱给他多多烧纸火。
当然也没有去报案。报了也没人信。全府都知道老爷是穷官,其实说白了也就是抠吧,总之是没油水可捞,这样的人哪个会来绑票?所以,这事也不排除恶作剧的可能。还是静观其变比较好。
于是乎,杨令每日决定照常出门,把他家老爷丢在了一边。
杨县令似乎真是个清官。这是王爷属下绕着杨宅团团转了三天后得出的结论。
可是王爷不满意,杨眉也不满意。王爷觉得那“似乎”二字太不确切,特命继续调查,另派人跟踪忠仆杨令去了。杨眉则是觉得“似乎”二字是对他清高官品极大的侮辱。于是他便“呸”了两声,以表达自己的不满。善心的王爷果然注意到了,他走到杨眉身旁,俯下身拍了拍杨眉的脸:“委屈哪?本王这不是让人去查了么?还是……”狼爪向着杨老爷手用劲一捏,将那原插在两指之间的竹篾子又向里捅了几分,“……这里还不够你舒服的呢?”
“够够够了!”
王爷极其温柔地将他手指间的签字根根插尽,看杨眉脸完全扭曲,这才罢手道:“结巴了?知道你家下人这几天都干什么去了么?不见筹来半分银两,只怕你要在这行宫中呆到年华丧尽清名尽失了。过不了几天外边就会传:澜沧县令裹挟贪墨的银两和某家某家小妾私奔了!你说这有趣不?”
杨眉忍住指上疼痛,尽量张嘴道:“杨令必是晓得下官一身清白,搜灶底刨炕洞都没能找些个银两;百姓一样了解下官官品,绝不会有此猜测。所以……”“所以你就放任自己这个县令在我这里被插指割舌?”王爷一把掐住杨眉下巴,迫使他张大嘴,“看你这舌头倒好得快,虽则割去一截,一样的吐音清楚舌灿如花,只切下尖儿真真便宜了你。”说罢,瞧着杨眉口中大半截舌根,前端因是断舌后止血用火燎过,焦烂的一片。杨眉合不上嘴,口液便顺着嘴角往下淌,沾湿了掐住他的手指。王爷厌恶地将手一收,往旁边架子上取来挂的手巾擦拭干净,回头看杨眉扑倒在脚边,就顺便在他背上蹭了蹭鞋底,龇牙笑道:“你想学诸葛孔明舌战群儒孟老夫子游说三邦?本王就是要让你话止于口中,吞不得,吐不得!看你这张脸,没得胡子,倒比先前俊上几分。拔了你的须就是告诉你,你想做清官,本王偏偏不让你如意。打从小,本王就不喜违逆我的东西。”王爷咬着一口细牙,缓缓地道:“小时宫里养了一条狗,本王天天去喂,每日一斤精瘦的牛肉,十分宠溺。哪知一日它竟咬了本王。你可知那狗如何了?”杨眉打个寒战,摇头表示不知。“谅你也猜不出。本王饿了它三日,再砍它一条腿子,做成熟肉喂给它吃。那狗子饿极了,连自己的肉也吃得下去。等它吃完后腿,就接着割前腿,吃完了前腿,就割尾巴。它好吃好到不认主,就让它吃自己到死。你看,”王爷轻抚着杨眉的下巴,“本王打小就是这个性子。说的话做的事,本王看不顺眼了,非要你自己咽了不可。这几日就是要让你知道,本王可也有些手段。便是飞鸟飞到天边,也能射它下来折了翅子!”
果不出杨令所料,他家主子隔了四五日便被送了回来。只是零件都被拆开了一遍再装上,七零八落,弄得没个人样了。杨令一见便嘲笑道:“老爷,您这是被打劫了么?劫财肯定不是,莫不是被劫色了?这一说倒是,须子也没了,果真是事前被刮了,没得倒人家胃口……我刚买的痔疮膏,借你用用?”
杨眉老爷被王府家将丢在小宅门口,出气多进气少,一听这话,浑似炸了尸,也顾不得口中创指上伤,指定杨令破口大骂:“里个厉仆!”
“啥?”杨令掏了掏耳垢,对着杨眉吹去,飘飘然正落在杨眉头顶,“老爷你啥时候舌头短了一截,官话都说不利索了?”
杨眉张开嘴,杨令登时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口技不好让人家不爽快,还是吹箫咬了人家子孙根,让割了半截?”杨眉气得吐血。
不过光生气一向不是杨老爷的风格,奖惩分明,该表扬的还是要表扬。所以杨眉尽量张大嘴,一字一顿半死不活地挣扎出几个字:“你小子好样的,一个大子儿没丢!”说罢,头一歪,晕了。
再醒过来时,杨令正坐在床前玩杨眉裹得像猪蹄的手,唬得杨眉顾不得伤处忙把手一缩,张大嘴骂道:“兔子不吃窝边草,你搞断袖搞到自家老爷身上了?!”忠仆杨令鼻孔出气,气哼哼地道:“断袖?您老人家贵庚?这模样这身段这脾气,倒贴银子让我嫖,小爷都没兴趣!……我看的是你手上这伤!竹篾子插出来的,又都在穴位上,老爷您的舌头该不会是那时候疼得咬掉了吧?”
杨老爷没做声。忠仆自顾自地往下说:“鹤庆地界咱们自是混得极熟了的,官员撇去不谈,盗贼全知道你身上毛都没一根带油的,总不成真看上你这姿色了吧?啧啧啧……”杨眉气得七窍生烟。“敢这么对您的,除了新来的那个劳什子王爷怕不会有别人了。而且他有理由啊,你没去迎驾!老爷你说对吧?”杨令说得洋洋得意。
杨眉就着床翻了个身,没再说话。为不迎驾这事生气?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看不惯自己?王爷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更深的原因呢?杨眉本来还想细细想想,不过刚从狼窝回来的身体显然不和他是一条心,所以老爷觉得脑仁疼,疼得要命。而这种疼只有一种办法可解,那就是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