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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合】 ...

  •   【壹】
      很久以后回想起那天,回忆就如同被覆上一层薄薄的金光,是属于那个秋天的颜色。我清楚记得,故事的开端是在一个三月,于是春去秋来,尾声也终于在夏日过去后拉开帷幕。
      至于我终于走到他身边,是经历三个季节过后的事。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故事的结局是好的。
      就像我娘亲做的那个梦一样,厄运过去,好事就会来到。可当时我并不知道,那天并不是好运的开始。
      时间倒流,复习所有的经过。

      入宫第一天的傍晚,每个人的休息时间,小内侍给我来传了张纸条。
      第二天晚上晚宴前,我悄悄溜出去。
      在宫里,私相授受是大忌,太子不能以身作则更是会招惹非议,女子的名节也会受损。九皇子妃和太子婚前私下见面,传出去,别人会怎么想?不过很奇怪的是,大多数人没有提起我的婚事,事实上,很多人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良缘,似乎只有我提前收到了消息。
      我安慰自己,我只是来要一个答案的。
      见到迹部景吾,问他为什么没有守约,我就走。
      “那天失约是我不对。是我负了你。”
      这不像他会说的话。
      “那天我有急事没有来,忘记了通知你。”
      他做事不会这样大意吧?
      “我把你给忘了,抱歉。因为我很忙。”
      很忙?很忙你还让我欠你人情,反正我已经还了!
      我想了很多种可能的回答,结论都是一样的:没有哪一种理由我能接受,哪一条理由都不适合被谅解。
      可是我从来都没有真正怨恨过他。我只是想要知道一个答案。
      我真心相交的朋友路珈,她抛弃了我。
      我真心对待的侍女青莲,她离开了我。
      我真心恋慕的太子殿下,他遗忘了我。
      我这一生,尤其是这一年,兜兜转转,怎么好像这笔帐总也算不清,总也是亏的。
      顶着私相授受的风险,我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还是忍不住要过来。有时候你做某件事没有任何理由,就是心里突然松动了一下,觉得应该那么做。所以当我看见他负手等在那里的时候,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我走过去,他转过来看见我,嘴角绽开笑意。我突然觉得委屈,就转过身子面对花园不看他。
      终于听见他开口:“先不说别的,怕你误会。青莲为莲良娣是父皇下的旨意,由保林擢升为良娣只是为了弥补她。……我与鹤见青莲并无肌肤之亲。”说到最后是郑重的语气。
      我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听见他继续道:“你莫要误会。我们并无感情。”
      并无感情?不论我们阖府上下多么想无视青莲入宫为太子宝林的消息,她都已经是太子的人了。我再不情愿也不能干涉,可是他说他和她没有情,这是理由么?既然入宫了,甚至不像民间的女子可以与丈夫和离、改嫁,而是一生都要全身心地用尽计谋和心智与其他女人一起争夺一个朝秦暮楚的男人,大多数时候都很难有个好结果。
      我有些不理解,为什么他这样无所谓地对待一个尽管和他没有感情但却愿意把一生都托付给他的人,明知道青春是她们最大的也是仅有的赌注。这深宫里的人都是这样么?
      他说:“你听我解释……”
      我的心有点凉,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大概是发现我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高兴起来,有些不解道:“我从不曾像今天这样着急和别人解释过什么事情,更何况也没有做错什么。锦官,你对我真的很重要。如果你气这件事,我已经给你解释了。”
      我只想转身走人,可是想到景晔,又冷静下来。我跟自己说,我只是来听理由的,听完就走。
      展露在我面前的,他今天穿了太子红色的袍服,戴着冠冕,坠着龙纹玉佩,明亮得不可逼视。内侍和宫女远远地站着,我只是遥遥打量一眼,就完全记住了。我当时想,他这个样子我会记得很久的吧。
      听见他唇齿开合道,上次送你回府我自己也很吃惊,把你拦下说一番话只是想再制造一个可以见面的机会。每次和你相见的样子我都很清楚,我常常问自己为什么会记得那么牢?如果不是因为心里有你,我为什么总是做出和太子身份不相符的事情来?
      我一颗心骤然大惊,转过身去,看见他面如冠玉,鼻梁刀削一样挺直,薄唇紧抿着。听说嘴唇这样薄的人大多无情,正是皇家人。看杀卫玠,适用的就是他这样的面容。眼睛下面有一颗泪痣,让凌厉多出一丝美感。整个人如兰芝玉树,衣袂飒飒当风,我突然觉得这样的太子很陌生又有点熟悉。
      他眼神清澈专注,看着我道,曾经我设想过和你的未来,如今只能成为空谈。当时我在城门口等你一夜你不来,我心灰意冷,接受赐婚。是不是你那么讨厌我,连我说真心话的机会也不肯给?锦官,你不愿成为我的太子妃,却愿意把未来交给景晔吗?
      说中我心事,却是从未敢相信的答案。我颤声道,休要唬我,我也在城门口等你一夜,夜深露重没有合眼,却并未曾看见你。
      “可是城西门?”
      我面色惨白:“错,错,为何别人告诉我城东门?我见人来客往一日,不曾去过西门。”
      他也着急了:“你糊涂了,城东门离京兆尹府衙那么近,如何认不出我?自然在闹市了。”
      不知假消息是谁作对,而今一切已成定局。彼此都苦等一日,得知真相的时候只有苦笑却说不出话来。
      他不假思索道,“不要急,还没成定局。我可以向皇祖母请旨……”
      我摇头:“家里已经收到消息,我将会成为九皇子妃。今天只是来听太子殿下解释的,听完也就心满意足了。容民女先行告退。”顾不上称呼错乱,转身便要离开。
      他大惊,上前拉住我:“你要嫁给景晔?谁允许的?你听谁说的?”
      我顾不得多想,要挣开:“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木已成舟了……”
      他刚才没有的怒气现在努力克制:“这不可能,这是假消息。锦官,你不想想我会放着这个旨意不管等到你入宫了才来解释么?皇祖母还没下旨,已经说明问题了,肯定是流言……”
      我终于悲哀地看着他:“可是我父母已经相信了。这事情传出去,要我怎么做人?太子殿下,我根本不知道你的心意,不然这条留言怎么会有可趁之机呢……”
      他握住我肩膀道:“你等着……”
      我摇头,再多的理由都无法让我心头的恐惧释然。我见识过,就在刚才,他就那样淡然地提起了一个今后要与他同舟共济的女子,他一句话就否定了她的全部。我害怕这样的结局,我害怕以这样的观念长大而对感情凉薄的人们,我害怕教育出这样的人们的可以肆意左右是非对错的皇宫。我害怕,假如今后我也要终日终身待在这样的地方,我也会变成那样寡情的人。
      我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只是摇着头,忍着眼泪不肯落。他一愣,手微微松了劲。
      有脚步声传来,我名正言顺地挣开他,然后垂下眼帘道:“民女先告退了。”

      我边走,心里像挖心掏肺一样疼,眼泪没打招呼就不讲义气地流了下来。好像对着一场倾盆大雨说不要下了一样无谓地流个不停。
      我看见刚才他受了伤一样的眼神,我知道那是看出因为我不愿意信任他。不是我不愿意信任他,在整座皇宫,没有我的信任可以得到保护的地方。我想把它交给我喜欢的人,可是他在这里长大被熏陶出的那份寡情到底打消了我的冲劲。不是我不信他不能保护我,而是我害怕自己在这里天长日久,会主动把信任给抹杀了。我是退缩了,想用这种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的笨方法保护自己。好像一只寄居蟹,缩进壳子里,就自以为安全了。

      我回到房间里,明珰惊慌地看着我满面泪痕,她不知道为什么我出去转了一圈就成这样了。
      “小姐,你不要为了她生气……不要往心里去……”
      我说:“不是因为青莲。”
      事实上在我悄悄溜出去之前,青莲来看过我。
      她打扮得真正荣华富贵,碧色的衣裙,衬得人袅袅婷婷如兰似玉。她是有品级的人了,地位低的人要行礼。我站着身形未动,身边的宫人要说什么,她先开口温温润润道:“免礼吧。”
      这分寸拿捏得正好,既不能让人怪她摆架子,又让人佩服她有度量。明珰气得咬牙,我恍若未闻:“我病好了。你是来看我的么?”
      青莲笑得有真正大家闺秀的风范,我看看她细细的牙齿,纤细的手指,雪白的胳膊,在府里这么多年我没有亏待过她们,现在她终于有个好归宿。
      好归宿么?想到方才那句“我与鹤见青莲并无肌肤之亲。” “你莫要误会。我们并无感情。”
      以后大概就是“虽然她已侍寝,但我心里并没有她……”
      我这么想着,青莲嘴巴在说,我就一个字也没法听进去了。我想劝她,这不是个好归宿,你不必炫耀你迟来的幸福给我看。我真的不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这不是酸,简直是苦。我已提前尝过了。
      她好像是在说:“真不巧,父母亲寻了我这么多年,在你最虚弱的时候我得走了……我们以后还是好朋友吧?”完完全全抹去了自己曾经不光彩的历史。
      明珰气得发抖:“不要再来找我们小姐了,你明知道她心里……”我及时止住她:“明珰,别说了。”
      青莲一副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温婉合宜地等我回答,我说:“良娣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民女就恭送良娣了。”
      青莲涵养功夫到家,话说到这等地步了还当作没听见:“锦官,听说你要做九皇子妃,恭喜你。九皇子心性学识样貌都是出挑的……”那笑容有点扎眼,明明是和从前一样的笑,可她以前笑出的效果在我心里不是这样的。
      我也学到了这份涵养,行礼:“恭送良娣。”
      青莲得到回答,意料之中一般微微一笑。然后转身走了,让我一直维持行礼姿势。
      她走了以后满屋子留下一股怡人的香气,青莲以前就对这些有研究,入宫之后用到新的香料,那香气更加与众不同了。
      明珰气呼呼地开窗通风,我没阻拦她,静静地坐着,然后说:“明珰,我要出去走走。”
      明珰以为我心情不好,没有拦我。
      回来看我哭了,吓得手足无措起来。
      我说,不是因为青莲。我见过太子了。
      明珰更加受惊:“太子?小姐你怎么会……”她知道这很危险,我的眼泪终于停下来,吸吸鼻子露出笑容安慰她:“没事的,我这不是已经回来了么?我很好,以后要一心一意待嫁了。”
      明珰眼睛红红地看着我。

      晚宴以前,我做了几遍深呼吸。等会会碰到九皇子,会碰到太子,我一定要忍住一定要熬过去。
      我又犯傻了,我以为咬咬牙,这些痛楚就会像阵痛一样,熬过一波就好一波。可惜不是。
      我看见景晔,他比上一次见他时开怀很多。之前太子告诉我宫里没有把皇子妃人选泄露,我回去思考过,这也许是别人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这么做对谁有好处呢?
      路珈。如果她知道太子曾与我有约而视我为眼中钉的话(在这之前她已经试图害我了),放出这样的消息会让我名声变得很糟,甚至到言官可以上谏不容我做太子妃的地步。太子也会和我产生隔阂,九皇子本来就不怎么待见我,他听说之后如果正好中计,就会向别处表达自己的不满,把事情弄大,以至于我名声毁掉。如果九皇子不上钩,那么可以保住我一些名声,但是他多多少少会在心里埋怨太子,并且更加不待见我。无论如何,我的名声只会越来越糟糕。如果路珈真的这么打算也这么做了,那真是个一石三鸟的计策。
      如果不是路珈,我还真不知道还会有谁有理由有好处这么做。
      景晔看见我,冲我笑笑。我呆了一下:他怎么了?难道没有听说假消息?而且他分明对我意见挺大的。
      我不知为何心里很感动,也真心实意冲他笑了笑。然后去了自己的座位。坐下之后,我感觉刚才和景晔对视的时候看见了太子,可是我现在一看,他根本就没在看我,甚至根本不看我。
      我告诉自己什么也别想,把这个晚上度过了就好。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大概是我相思病犯了?我总也忍不住去瞟一眼太子。
      他在喝酒,没看我。落空。
      再瞟。
      他和四公主说话,没看我。落空。
      再瞟。
      景晔和太子说话,趁人不注意冲我举杯。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
      太后来了,所有人行礼。我心猿意马。
      刚才景晔给我做了个口型,对我说“当心”。
      当心?我自己试了很多遍,好像只有这个口型。为什么要当心?当心什么?我真想找机会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结果,没等到我问出口,已经没机会问了。
      【贰】
      迹部景吾一个人独酌。方才锦官含着眼泪的样子,一直没法驱散。也真是稀奇了,他已经好久好久脑子里盘旋她一个人,掐指一算总共相处的时间也没有几天,可是做了很多以前怎么都不相信自己会做的事情。他经常问自己怎么了?
      就像今天,刚才。现在,怎么了?景晔很开心的样子。
      他看见她遥遥地回了景晔一个笑容。怎么看怎么刺眼,心情一下子糟透了,硬生生忍着不往那个方向看。
      简直是眉来眼去的,成何体统!他只顾着生气,一杯杯喝下去。景晔来劝他:“太子殿下,你今晚有点喝多了……”
      他根本没醉,用手撑着额头说:“无碍,甚好。”
      景晔也不让他多喝,拉着他说些有的没的,眉眼里隐隐溢出一些愉悦来。这是怎么了?
      他还对她说话,说了什么没看清,锦官看了之后一门心思在那里思索。迹部景吾别过头凝视手上的杯子,以手抚额,座下的少女不约而同地都望过来。
      他准备好要向皇祖母请婚,只是在寻找恰当的时机。无论消息是真是假,至少那副花牌是皇祖母从他这里取走的,好像可以说明不少问题。
      他最后看了一眼锦官。“最后”这个无心用上的词,后来让他感慨了很久。

      突然几声尖锐的呼啸,暗器破空的声音在他面前凛然响起,迹部景吾迅速躲过。侍卫们纷纷涌出来把太后和一众皇子们围在中间,叮叮当当兵器交接截下暗器的声音此起彼伏。少女们惊慌失措,大厅里一下子乱了,刺客向他这边冲过来,迹部景吾拔剑。
      刺客被侍卫拦住,过了一会侍卫一层层倒下溃败,原来刺客剑上淬毒,刺客也没有占到便宜,要说刺杀,第一发最重要,一击未中没有成功就暴露了自己,后面就是搏命了。刺客被越来越多的侍卫拦住,厅中央的侍女和少女们瑟瑟发抖,迹部景吾急急地去搜寻锦官的踪迹,只是人群乱作一团,她穿的衣服也不显眼,又有侍卫和刺客在面前挡着,乱哄哄一片怎么也看不见。
      他知道刺客目标不是那些少女,心里还是怕她被流箭误伤。内侍尖声喊着:“护驾!”刺客冲破防线逼进来,硬生生又被逼了回去,侍卫要拥着太后和皇子们往后走,人手就不够了。外面的侍卫进不来,里面人不断地倒下去。
      他看见刺客用了袖箭,离他和景晔很近,景晔背对着这里没看见,他于是突然发力把景晔一推,自己也险险避过。背上一凉,好像是被袖箭擦到了。人群又一次骚动,少女们被围着往外走,迹部景吾觉得背上一阵灼烧般的刺痛,硬是停下脚步找锦官,一时间分了心连痛楚也不顾了。刺客见一发不成,袖箭一刻不停地往这里死命地发,他终于看见了她,苍白着脸,幸好没有受伤。
      侍卫拼死围着他,他想让她快点出来,她却惊慌失措地看着他,迹部景吾回头,数枚暗器数支袖箭都悉数被侍卫挡下,侍卫也倒了一片,毒药大概是渗入皮肉了,他感觉到一阵阵头晕,要护着她出去。他用长剑支撑着自己,刚才退下来之后露了空隙又被刺客补上,这回出去要重新杀开血路了。
      最后一击,破空的声音从未有过的凌厉,刺客捅穿两名侍卫身体,自己身上数十支箭也没拔出来,嘴角噗噗冒血,仍然把长剑向他投了出去。他站在离她很近的地方,终于发现自己今天晚上眼睛里只有这个人的存在。
      长剑以一种令人胆寒的速度卷携着必杀的气势冲向他致命处,远处侍卫杀红了眼睛要扑过去已经来不及,把手里的武器不顾一切扔出去要打偏那剑,最靠近他的侍卫临死前还伸手想要替他拦下它。那包含了刺客此生最后杀招的剑不偏不倚没有被任何东西阻拦直直地扑向了太子。
      空气凝止了,像被刻意放慢镜头一样,血和汗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滴落。
      啪嗒。
      她扑到他怀里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想对她说,那天我来了,只是没有等到你。我这么目下无尘的人,看见你也要失了分寸。
      他想说,再给我个机会让你了解我好吗?我会保护你的。
      他想说,我明明是太子,还不曾这样维护和恳求过一个人。在你身上,我不觉得花费时间可惜。我只是遗憾上天给我们相处的时间还不够,不够让我向自己证明你货真价实是我的弱点,不够在我终于记起你的时候领悟已经没有多少机会再见面,不够在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在我心里响起宿命的钟声:好告诉我你是我要找的人——因为你,我竟然开始相信宿命这种东西。
      好像是幻觉。
      他在御花园碰上了她,丱了发,天真乖觉。她看见他,一点也不害怕,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见到的宫外的女孩子见到他都胆怯或害羞得不敢抬头看,他不喜欢。见到一个不坚持矜持的小女孩,他觉得很难得。
      太后曾说,如若你满意,就接受她教你花牌,我就明白了。
      之前的姑娘,他都没有答应。这次这个小女孩年纪最小,他根本没有往娶媳妇儿上考虑,就答应了。
      他后来想,为什么皇祖母当时不做得绝一点,立刻就定婚约呢。
      如果那样的话,就没有后来那么多事情了啊。
      他又想,为什么他不是一个普通人,这样是不是容易很多。
      好像不行呢。
      背上像火烧火燎一样疼痛,他完全不去在意,眼前一片血色,他捂住从剑捅穿的地方流出来的血,血在他手上滴滴答答地留下来。
      后来,人们说,那天晚上真的很吓人。
      锦官从太子怀里倒了下去,他捂着她的伤口,自己背后也在流血,刺客当场伏诛,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倒下,自己也渐渐被毒药迷了意识。
      他昏迷以前,人们听见一声凄厉的怒吼,当时,殿中一片血光,那声音让人无端胆寒,遥远地方的人都不得不从梦里醒来。

      好像又是幻觉。
      他出宫去了茶馆听说书,人满为患。他看见一个身材瘦弱的年轻公子一个人坐着,听得目不转睛很是专注,于是就走了过去。那人转头瞥了他一眼,就继续看自己的了。他一看就认出这是个女扮男装的,尤其那双眼睛很是灵动,见之忘俗,整张脸都增添了神采。感知到她的视线,他礼节性地颔首,本来是要高贵地扭过头去的,却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屈起手指叩了叩自己的下巴。
      ……
      皇后赐宴,他看见了一众侍读的少女。她穿了杏色,头上别一支木兰簪,只一双眼睛灵动,素雅的颜色也被穿得活泛起来。
      ……
      真婉在宫外遇刺,有人替她挡下了。得知是锦官,他一掌拍上几案吓得宫殿里宫女内侍全都跪下,这才发现自己失态。
      ……
      在茶馆里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贴在门上偷听,表情却一点不紧张,反而一副凝重的模样,他禁不住走了过去,看见她惊讶的样子,自己心里也很惊讶。
      她仰起头,明眸如洗,杏脸桃腮,情绪都写在瞳仁里,与十一年前如出一辙。
      ……
      他得知四公主突然来访,送她回家。最后又拉着她问:“这一次救了你,你拿什么回报我?”
      他只不过想多一些见面的机会,给自己时间证明她对他来说没那么重要。可是那天,他没法忘记自己久违的激动的心情,一点点冷却变得比原来还冰凉坚硬。越接触就越难忘,越难忘越试图遗忘可是徒劳。
      幸村锦官,如果我命中有此一劫,你应该是我的劫数?还是我的救命符?一片走不到尽头的路,光线却很刺眼。
      他睁开眼睛,身边的太医欣喜地对望着。
      听说太子醒过来之后第一句话是这样的:
      “锦官呢?”
      【叁】
      后来我才知道,景晔要对我说的不是“当心”,而是“放心”。
      不过按照那时的情况来看,还是“当心”更有道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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