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Chapter.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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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新关上门后，只是觉得难以置信。他靠着墙仰着头，目光只是漫无目的地盯着天花板的某一个点，曾经一个鲜活的生命、一个灿若春花的人，现在变得苍白枯萎。生命是无力的，再怎么抵抗都还是要应着劫数，无法躲过的劫难，我们只能顺从上帝的安排。他掌控着生死大权，却不能掌控俗人的七情六欲。
池心就要离开自己的生活了吗？或许吧，每个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只喜欢一个人。
纪新只觉得周围的空气有些压抑，整个楼层都安安静静的，只有偶尔护士的轻盈步伐声，夜里的医院有几丝阴森，周围的气压好像在降低。就连纪云凡也一句话都不说，他一句话都没有。
也许这短暂的告别仪式是与她最后的接触，但纪新现在想做的，就是逃离这里，到一个氧气充足，可以看见明朗月光，柔和晚风的地方。
他决定离开这座医院，或许接下来可以去街心花园散散心，或者也可以跟纪云凡去KTV和社员一起对着麦克风宣泄，总之消除哀伤的方式有很多种，不必要压在心里。
纪云凡依旧默默地走在他身后，进电梯，出电梯，出医院，两个人沉默依旧。纪新希望纪云凡这个时候能够说点什么来安慰自己，但他知道他不会的。
纪云凡也想说点什么安慰他，但是他估测他现在心情沉闷的要死，随时可以爆发。
于是两个人互相熬着，纪新出了医院一路往左走，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去。
“哥。”走了很久之后，纪云凡才半试探半迁就地开口，“你还去不去。”
纪新心里是完全不想去的，但他累得不想开口。他用这种心情去跟他们胡闹只会扫兴，让自己心脏的负担更加沉重。池心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打击，都是刺进心脏的疼痛。
黑暗的街道只有几盏泛着幽黄灯光的路灯，等走到马路上才发现红路灯是如此刺眼，红绿交替，与漆白的斑马线交织成一幅凄凉又虚浮的画。马路对面的大排档顾客稀少，纪新大脑空白，看着那里绿皮挂灯泛着的白色灯光，不禁朝他走近。
他要了三瓶啤酒，起盖后倒进一个玻璃杯里，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仰起脖子将满满一杯灌了下去，他酒量不好他自己清楚。倒第二杯的时候，手被纪云凡突然抓住，沿着手臂朝上看，纪新只是醉笑：“要一起么？”
“酒量不好就别喝了。”纪云凡皱眉，他看着玻璃杯边缘的细小污垢，有些反感，“你会醉的。”
“放开我。”
“你一定要喝的话，我帮你。”纪云凡抑制住内心的躁动，抢过面前还剩一半的酒，仰面喝了下去，他喝酒的姿势并不豪爽，甚至优雅，嘴边一滴酒水都没有沾到。空啤酒瓶嘭地被按在桌上，纪云凡抿唇望向纪新，“可以回去了么。”
纪新将盛着一点酒的玻璃杯贴在自己半边脸颊上，因为醉酒的缘故整张脸酡红发烫，醉态朦胧就连笑都夹着一丝妩媚。但纪云凡现在并不想在意这些，他只是不喜欢纪新为了一个女人伤心堕落成这样，他一点都不喜欢。
“小凡。”刚才媚气的笑容渐渐僵硬在那张年轻精致的脸上，嘴唇猛地发颤，抿住。一阵苦涩泛滥入心，纪新用手捂住自己的脸，想哭，却没有眼泪，“我想回家……我想去爸爸那里，你带我去。”
声音模糊又混沌，甚至带着一丝哭腔。纪云凡心疼地搂住他的肩，纪新也顺势倒在他的腋窝里，那样子就像一个想家的小孩子依偎在人怀里哭泣。
前者点点头，拥着他起来，后者依旧不愿将手挪开。结账后，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纪新靠着车门显然有些睡意，纪云凡伸手撩过他额前细碎的刘海，纪新并没有动静。
纪云凡掏出手机给谭清打了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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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的包厢里人群喧闹，一群人唱歌玩乐好不快乐，谭清显然合不了群，副社长起哄拉他上去唱歌，他以鸭嗓子为由死活不去，一群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这时候恰好桌子上的手机响了，乘此机会谭清抄起手机一溜烟跑到包厢外，那群没心没肺的家伙又开始自娱自乐。
来电显示是纪云凡，谭清大概可以猜到他打电话的用意。
“社长，纪新醉了。”
包厢外的走廊里到处是鱼龙混杂的音，谭清皱着眉走到楼底，声音才清晰一点。
“我送他回去顺便照顾他，你们自己玩开心点。”
谭清回应了一句，对面就挂了电话。自己已经没有再回包厢的想法了，虽然冬天夜风冷，但是至少能让人头脑清醒。谭清朝前走了几步，拐角阴暗处却传来细细碎碎地声音。他只是好奇往前走了几步，借着昏暗的灯光，一眼就看到一张年轻稚嫩的脸上挂着的害怕神情。屏气凝神，不难听出几人的对话内容。
做了简单的处理分析，应该是少年欠了一笔什么钱，追债的一共有三人，一人逼问，两个充场面做打手。
两个打手往前走了几步就将那个少年围住，正要下手，谭清下意识地挡在少年面前。少年像是得了救星一样忙抓住谭清的肩往他身后缩。
谭清打量了一下三人，都不过是一群高中生。三个高中生也是个草包，一见谭清高大的身影就有些乱了阵脚，带头的喝问：“你是谁？老子的事干你屁事。”
“这人老子护的，你去这块地盘上问问，谁不认识老子？龟孙子真他妈瞎了眼。”谭清一装儒雅就是四年，从高三到现在这么多年了都没爆过一句粗口，这一爆就形象崩坏。
身后的少年缓缓开口，有些怯弱：“你们的钱我会还的，再给我五天，等我发了工资就给你们。”
三个高中生骂了几句，踢了一块石头大摇大摆地走了。少年松了一口气。
“谢谢。”
谭清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莫名其妙就管了人家的闲事，不过看这小孩也乖巧可人的，心里的怨气就消了一点。
“没事。”谭清冷地跺了跺脚，他将缩在毛衣袖口里的手伸出来互相摩擦取暖。
冰冷又骨感分明的大手却被人突然握在手心，突如其来的温暖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先生……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我……我很缺钱，你知道KTV这种工作的，我愿意陪你一个晚上……哦不，多少天都可以。我，我做什么都行，只要你愿意要我……我要是再没有客人，就没有办法还他们钱了……”少年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他垂着头声音羞涩又柔软。
谭清有些不知所措，看他身上的打扮好像的确是这家KTV的服务生，难道还是个MB？他是在拉客？可是自己对高中生完全没有兴趣。
想拒绝，但是眼前人一副清秀的长相又让人不想去伤害他。接受？可自己性取向是正常的。
在严肃的思想斗争下，谭清还是摇了摇头。少年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他默默走到一个角落里蹲下，双手抱膝，将头埋了进去。
谭清愣了一会儿，毕竟这个少年比自己要小上几岁，穿这么点单薄的衣服在大冬天的晚上吹着风，身体都会被冻坏吧。
于是本着邻家大哥哥照顾小弟弟的义务责任，他将自己的围巾扯下来戴在少年裸露在风里的脖子上，他看上去很瘦弱，谭清去拉他，他依旧蹲在角落里不动，显然有些倔强。
谭清也不好放着他不管，于是再一次多管闲事地把他拉起来，柔声哄道：“外面天冷，我们进去说好不好？”
少年固执的摇了摇头。
谭清犯了愁，怎么有这么不听话的小孩，其实自己大可以把他丢在这里。可是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牵引力牵着他不让他离开：“那你要怎么办。”
少年别过嘴好像在生气，半蹲着的动作显得小鸟依人。谭清无奈，也陪他一起蹲在墙角。
“算了，你既然这么喜欢蹲在外面那我陪你吧。”灯火暧昧，脖子裸露着受寒风侵袭，“你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少年将头埋低了一些，声音空灵美妙：“苏意，十七岁。”
十七岁？高二生？还没成年就可以出来卖了吗，现在的小孩子真是……
“好小……我比你大四岁呢。”谭清靠着墙，从裤子里摸出一袋烟，缓缓点上，烟云缭绕。旁边的人咳嗽几声，开口道：“我受不了烟味。”
谭清把烟头往地上一按，问道：“你做这个的还闻不惯烟味？”
苏意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眼眸波光灵动。他的眸子很浅，在灯光下就连头发也是浅棕色的，虽然在夜色下看不清楚，但谭清猜想应该是个颜色很淡的少年。
他轻轻开口，声音细小：“我其实并不是想来这里做的……你，你愿意听我说下去吗？”
谭清点点头，这个时候做一个倾听者是对他最大的尊重。
“我妈三个月前重病去世了，家里为了给她看病花了不少钱，我爸是个酒鬼。”他仰起脸看向温和的路灯，“妈走了以后，家里的债务和养家糊口的事情就落在我头上。我还有一个妹妹……她，她并不是什么好女孩，不过也亏她不是好女孩，不然我根本借不到钱……”
“我打过很多工，甚至退学减轻家里的负担。不过那笔债务好重，我好累。”他抱住自己肩，揉搓自己冻起鸡皮疙瘩的肩膀，“他们要我尽快还钱，而这份工作来钱比较容易。只是我太清高了，不愿意陪他们上床……”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忽然用手抱住自己的头，大脑在膨胀，用膨胀告诉他他必须接受这些事实：“我不知道五天后我能不能还清这笔账务，我不知道下一次他们会不会直接去动我妹妹……我不敢回家，也没家……KTV的底薪工资连一成的债务都还不清，可我不想让他们碰我，我真的不想……”
谭清不知道该去怎么安慰他。
这个孩子身上背负着同龄人没有经历的苦难和难堪，他的担子很重，他活在一个黑暗和被金钱统治的地狱，可自己能帮他什么呢？收养他一晚？还是包养他？
毕竟在这里不愿意接客的MB下场都不会太好，也许他身上已经有了许多伤疤，也许也受过许多欺凌。
再想想自己十七岁的时候，哪里经历过他这样的生活。从小就生活在富裕的家庭，欠债这种事情从来都是与自己无关的，更何谈出来打工。
被他这么一说，自己的心就软了。
“可你为什么还要主动来……找我？”
“因为先生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比他们都温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觉得你是个好人。而且……而且你，你比他们要好看。”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轻很轻，但谭清还是听见了。
真是个有趣的孩子，谭清这么想着。轻轻将手按在他的头上，揉了揉他柔软的发丝，苏意受宠若惊地怔了怔。谭清伸出手，苏意就理所当然地将手递给了他，轻轻用力就从地上起来。
“不过我要先说好，我可没钱包养你。你说你没有地方住，我倒是可以把那间空房间腾出来给你住，不过你要是惹我生气，我会立马把你赶走。”谭清微笑着帮他把围巾戴好，牵住他的手。
苏意第一次被人这么照顾，有些不好意思，但又有一种心安。毕竟他已是所有人眼里的下贱虫，有人愿意对他那么好，他已经快要感激涕零了。
谭清打电话告诉众人自己先离场，大家的反应都是先失落地叹气，再又一次风风火火的胡闹起来。
幸运的赶上那辆末班车，车上空座零星，只零散地坐着一两个乘客，苏意坐在谭清旁边，靠着他的肩小睡了一会儿。后者透过玻璃看见他熟睡的姿态，安静地像只小猫咪。
这一场英雄救美，自己还捡回来一个可爱的男孩子。
嗯……以后终于有人可以让谭清当做亲弟弟一样疼爱照顾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Chapter.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