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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Chapter.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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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追溯到那一年冬天,漫山遍野飘着的都是惨白的鹅绒,山林间藏着密不透风的阴暗,昏昏欲坠的夕阳垂落到重重山峦的最后一脉,沉稳着隐下最后一道光。
楚敬锋的山区支教队伍一路沿着崎岖山道往前,他们所要到达的学校地处高山地区,冬天时行装累赘,攀山动作迟缓,山顶日夜温差极大,怪石嶙峋,野兽藏匿,一群人在天黑之前未能到达校区,天黑难行路。寻找四周平地,只能讲究过夜。一行人席地而坐,支帐篷,准备晚饭。
大一的野外实践小组的队伍也朝这个方向赶路,纪新看见前面的火光与人声便指了指那个方向,领队导师携众人小心翼翼地探过去。毕竟这座山中有许多未解之谜吸引着许多探险队与民间组织的队伍,甚至还有寻宝的亡命人。
两队人马意外碰撞,原来是虚惊一场。
大家兴致盎然,纪新却对今晚的晚餐犯了难。大家都许久没有吃过东西了,一晚上指不定是熬不住的。
楚敬锋身手是出了名的好,他钻入山林没一会儿便摸到了一窝毛茸茸的东西,拎起来一看,是一只小虎崽和几只野兔。他欢喜着奔跑回来,手中的战利品早已奄奄一息,一伙人早已断粮几时,一见有食物便哄嚷着扑上来。
楚敬锋见那小虎崽长得奇异,不像是什么寻常的品种,便打晕了之后藏在帐篷里。
火把一支支地燃烧着,大家围着火堆而坐,高踊的火焰咂咂地蹦跳出火渣,香喷喷的肉熏味弥漫在空气里,人们油腻又满足的脸庞在暗淡无光的夜里显得极为显目,赤黄的火映照着帐篷反射出一层光,人们的脸上或喜或忧。在山里的每一个夜晚都是令人无法安心平静的。
人群极为安静,只有故意压低了声音的交谈声。
一个晚上就这样安然无恙的度过,次日清晨五点,楚敬锋在一阵不安的压抑下醒来,他作为支教队伍的领队教师,作为人群中资格最老练的人,以一种明锐的触觉,他总觉得有一丝不对劲。
队伍中的人群开始骚乱起来,他猛地凑近帐篷边缘,刚要撩布而出,帐篷外便传来一声低吼,随即是同伴小张的惨叫声,野兽兀重的鼻息接踵而至。
楚敬锋冷汗直冒,外面有东西!
楚敬锋在帐篷后面按兵不动,而胸膛早已浮起层层冷汗,鼻息渐渐粗沉,却努力屏住气不发出任何声音。半晌,外面的东西似乎已经离开,拨开一点空隙朝外看,只见到血淋淋的两具尸体。
雪后柔软的地面被踩出一大片乱七八糟的脚印,从脚印来看,那东西块头很大。
楚敬锋确定四周安全后,冲出帐篷,看着两具尸体,不知作何反应,那两具尸体的身体被剧烈撕扯过,脸已经血肉模糊。无法确定死者,身边十几个同伴都不知了去向。
纪新缩在一片灌木丛里,他是此刻离楚敬锋最近的。纪新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眼神中尚存难掩的惊惧。
楚敬锋喊了几声,纪新才战战兢兢地从灌木丛里站起来。楚敬锋一看,心里空落落的感觉总算是消去了一些。
帐篷区域只有他们两人和两具尸体,简单地处理了尸体和血迹,两个人开始寻找其他人。
结果就是其余人都在刚在的惊慌中失去了联络。
楚敬锋点起一支烟,浅灰色呛鼻的气体虚浮在空气中,仿佛能消散一些感伤。惨淡光景,祸福相依。
纪新紧抱着自己的双臂呆坐在原地,两个人都沉默着不说一句话。身边是大自己20多岁的老师,而实践小组的同伴都已失去下落。山路崎岖难行,但愿他们无事。
“纪新,你刚才看见了吗?”浑厚而低沉的声音轻轻响起,在寂静的山林里显得格外清晰。
纪新点点头,野兽巨大的身躯与噬人的血盆大口仿佛就在自己身后。他闻到楚敬锋身上淡淡的香,是中年男人成熟的气息。
“山里竟然有这么大的东西……如果我们弄清或者搞到它的样板,会对学校的野地勘探很有帮助。”
纪新诧异地望向楚敬锋,他身后有一只白皮棕纹的小虎崽缓缓从帐篷里爬出来,神情十分疲惫。
此刻的二人并没有看到巨物躲在暗处的身影与愤恨的目光,那只母虎敛住呼吸,身子下伏,等待一次致命的攻击。
“那是……小老虎?”纪新疑惑不解地看过去,他还没见过皮毛这么奇怪的老虎。
楚敬锋朝纪新的目光看去,原来是他昨晚刻意留下的小虎崽。楚敬锋站起来朝气息薄弱的小虎崽走去。就是这么不经意间的一个大意、一个起身,让暗处的母虎有了可乘之机。
母虎猛地一发力,纵身跃起,直扑向楚敬锋!
“小心!”纪新大惊失色!
为时已晚,母虎扑倒楚敬锋时,恰逢楚敬锋回头。锋利的爪钩狠力一抓,楚敬锋只觉得脸上一阵刺骨的疼痛,爪钩挠过眼睛,眼前顿时血红一片。他惨叫一声往后仰去,母虎乘胜追击,张开血盆大口直往楚敬锋脸上咬!
纪新在慌乱间摸到地上一把短匕首,二话不说直往母虎刺去,母虎虎躯一震,闷吟一声,反身欲要扑向纪新,哪知楚敬锋屏着最后一口气,直掌用力拍向母虎心脏,小虎不甘示弱,扑上前撕咬,母虎被伤得不轻,低吼一声便与小虎一同撕咬毫无反抗力的楚敬锋!
纪新双腿无力地瘫倒在地上,手上多了一朵血红的印子。母虎爱抚地□□血迹斑斓的小虎,小虎看上去很虚弱。母虎轻轻衔住小虎,迈开矫健优雅的步子往山林深处走去……
血腥的一幕刻在他脑海里无法散去,他看着老师从一个好端端的人变成一滩凌乱的血肉。
这片地域只剩下他一个人!
眼前一片眩晕,等到纪新醒来时早已人事不知的躺在医院里,他身体情况极差,虚弱至极,赵翠日夜守在他身边,眼睛都已哭肿。
事后他才得知,他昏倒后是一群上山砍柴的村民捡到了他。
实践小组与支教队伍,除了死去的三个人,其他人都音讯全无,也就是说,纪新是这场惨剧的唯一幸存者!
之后的报道采访极多,病房变得闹嚷起来,纪新心里疲惫,一一拒绝,整天把自己关在病房里,不吃也不喝,精神变得倦怠,心里更多的不是恐惧,而是自责。
当时要是不去怂恿老师抓野味,他就不会捡到那只小虎崽,母虎就不会满心仇意地过来扑食报恨,也许如今眼前这个狼吞虎咽的孩子就不会没有爸爸。
记忆又被孩子天真的笑容拉扯到现实中来,楚问扬起楚楚可怜的眼神问道:“哥哥,我能不能带一个甜甜圈回去?”
楚问的声音很干净,是纯粹的小孩子的清甜。甜点屋外十一点的暖阳透过玻璃映照在楚问的身上,他的眼睛漂亮到有些透明,就连阳光也开始变得孩子气。
“不行!”纪云凡满脸不悦地回绝,身体靠在椅背上,目光冷锐地扫过吃得满嘴巧克力的小家伙。小家伙也不甘示弱,横起眉毛回瞪纪云凡,怒道:“为什么不行!”
纪新抽出纸巾给楚问擦去嘴角旁边深深浅浅的巧克力和奶油,而另一方面,楚问和纪云凡的眼神已经打完好几场世界大战。
“怎么不行?你要多少个,哥哥都给你买好不好?”眼见对面形势不佳,纪新连忙出来救场。楚问一听这话就乐了,朝气不打一处来的纪云凡甩了个鬼脸,后者嘴角微微抽搐。
MD小兔崽子你吃这么多就不怕胖吗,吃了还要吃了还要,你把老子当你亲爹吗?你都吃几个了,关键是你还挑这么贵的店!
后者看似波澜不惊,实质上心中早已波涛汹涌。纪新朝纪云凡尴尬地笑了笑,仿佛在告诉他要多多忍耐忍耐。
楚问叫来了漂亮的服务生姐姐,一口气又要了一个。他不是拿回去自己吃的,而是想到楚仪喜欢是甜食,所以给他多带一个回去……一个给楚仪,还有一个给外公……
小家伙一想到弟弟拿到甜甜圈时高兴的样子,禁不住心里偷偷笑起来。一发现纪云凡正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一张小脸也就很快严肃起来。
桌上还有一份草莓巴菲等着自己吃,到底是小孩子嘴馋,埋头又开始大快朵颐。
纪新看着楚问这一脸机灵样越看越喜欢,这个孩子和当年自己的老师长得很像,眉宇间有一份与老师相似的倔强与灵敏……
指尖夹住楚问耳边蓬松的刘海,小孩子的头发细腻又柔软,一想到他无父无母,内心的愧疚就加深了几分。
他听说老师出事那段时间里,他爱人即将临盆,为了防止孕妇受到刺激,楚敬锋死亡的消息被周围人封锁起来,没有丈夫陪伴的孕妇在产子时心情十分不稳定,好在接生顺利,产下了一对可爱的双胞胎。产后的女子十分虚弱,又不知道是哪里走漏的风声,楚敬锋葬尸荒野的消息竟然被她知道了,一时间山崩地裂,天昏地暗,在不安定的情绪下受激的女子终是辞世。那对双胞胎在A城举目无亲,眼下只有年迈的外公。
沉重的负罪感又一次蔓延心尖,逼的自己无法喘气……
还是乍然响起的铃声打破了尘封在自己内心里的寒冰。
“喂,纪新啊,听说你们把小问给接走了?快送回来呀,他弟弟哭着闹着找哥哥!我快招不住了!”周锦焦急又粗犷的女声响彻办公室,好几个被周锦叫来的女同学围着楚仪,一会儿讲笑话一会儿送吃的一会儿安慰的,可小家伙一不见自己的哥哥就立马抛开女生们跑出去寻找,几番拦弄,楚仪照旧哭哭闹闹的,差点把办公室给掀了。周锦无奈摇头,还没见过这么不省心的主。
“主任你放心吧,小问在我们这里很好,我们会尽快送回来的。嗯嗯,好……我们会尽快的。”
“哥哥,是谁呀?”小楚问一见纪新挂了电话就抬起天真的眼睛询问,嘴角处又沾上一片巧克力粉,“是不是周阿姨?”
纪新点点头,边给楚问擦嘴边回答:“是啊,小问如果吃完了那我们就回去了好不好?”纪新深知周锦的忍耐度可是非常低的,因为某一个星期他被叫去给她买减肥茶,结果中间漏了一天,于是作为周锦女士的得意学子,他被罚在教室外站了两周。
要是楚仪真让她难以忍受,这女人指不定会把小孩子赶出来!
楚问点点头,踩在椅子上站起来,嘟着小嘴张开双臂,示意要人抱他。
纪新应着楚问的要求把他抱起来,楚问便顺势搂住纪新的脖子。一回头看见纪云凡踩了狗屎一般的吃醋表情不知道有多开心,朝他吐了吐舌头,目送纪云凡一脸黑线的去结账……
于是大街上出现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一个漂亮的男人抱着一个可爱的小孩,后面跟了个手里领着一盒甜甜圈的帅男。众人开始驻足围观……
将楚问安全送到周锦的办公室后,两人去校外的小花园里坐坐。平时的谈话内容无往不至,今天两个人照例坐在一张木椅上,纪新心里却横生一股异样。
“那天……”话到嘴边却不知道怎么说下去,脸上浮起怪样的绯红,好像是名为羞涩的东西。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纪云凡放过头来凑近他。闯入阳光的视线,就连阳光也随之变得优雅起来,“是想问那天为什么我要吻你对吗?”
纪新将手往后撑了一段距离,屁股也随之挪动,他突然觉得眼前的弟弟似乎变得危险了许多……
“是,我想知道。”目光镇静而无波澜,平静如初。
逆光的人嘴角扯起一抹微笑,聚焦的瞳孔仿佛也如雪花一样慢慢散开,眸子变得渐渐温和起来,他将食指抵在自己唇前,轻轻吐出两字:
“秘、密。”